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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排长迟疑了,既不敢打电话,又不敢放吊桥,炮楼上下形成对峙的僵局。这时候芦苇河东岸传来隆隆的汽车声。听到汽车声,韩燕来他们真要开枪打了,杨晓冬制止了他们的急躁,看了看站在楼上的马班长,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表示。杨晓冬怒盯着龚排长,捉摸了一个短的时刻,脑子里翻起了一个新的浪花,突然间,他指着木桥后面大声对龚排长说:
“你听到汽车响没有?我告诉你,那是多田总顾问要去马驹桥视察,陪同视察的有高司令和咱们关团长,我就是特为他们前来……好,不说啦,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这一来可把龚排长吓慌啦,真要高司令来娄,吃一顿马鞭子是最好的呢!他回头又看两个班长,马班长看这小子沉不住气了,不等他下命令,就招呼另一个班长,两人亲自放了吊桥。
杨晓冬带着随行人员跨过吊桥进入炮楼场院,发现三个班的伪军已作了战斗准备,他喊了声:“跑步集合!”全排列队站好,龚排长心神不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杨晓冬厉声喝道:“龚排长出列!”他规规矩矩站出来。杨晓冬骂道:“你竟敢目无官长,抗拒命令,给我捆起来!其余的弟兄们都有错误,先架枪,在空房徒手集合,由马班长代理排长,等关团长他们来了再发落。”韩燕来他们按照他的眼色捆绑了龚排长,马班长集合徒手俘虏到空房里去进行工作。芦苇河炮楼的障碍扫除了。下一步能不能实现?远处的汽车声是否押解政治犯的囚车?梁队长他们能不能准时暴动?一切原来认为很有把握的事,杨晓冬现在感到不一定有把握了,他内心塞满了疙瘩,紧皱双眉,凝眸盯着芦苇河的大路。
外面,汽车响声更近了,杨晓冬率领韩燕来等跑上岗楼,瞧见东方红润润晴朗朗的天空下,夹在碧绿禾田中的泥黄色的公路上,有四辆大型汽车扬着灰尘奔芦苇河桥驶来,汽车接近木桥的时候,突然发见第二辆汽车尾巴上树出一面红旗,见到这面红旗,杨晓冬象吃了一剂凉药,五脏六腑都清爽了,他紧紧握住韩燕来和小汤的手,三个人共同瞪着那面小小的红旗,刹那间,杨晓冬顺手抄起一挺机枪,他喊:“韩燕来!你同苏兴旺去拦汽车,我去楼上亲自与你们压顶。”韩燕来等应声跑下去。
第一辆汽车下桥了,只有四个鬼子押车,车上载着许多军用物品;第二辆第三辆满载了押赴马驹桥的“犯人”。梁队长就在第二部车上。当汽车走上木桥的时候,梁队长瞧见前面有人挡住公路,他知道内线同志来迎接了,手指头粗的绳索,被他在车厢铁皮上几下蹭断。最后车上是押运“犯人”的伪治安军两个班。张小山同另一位起义伙伴事前搭乘在这辆汽车上。
韩燕来他们本着“先礼后兵”的计划,从炮楼出来站在公路当中,摆手示意叫司机停车。汽车停了,押车鬼子看出神气不对,跳下车来要持枪动武。韩燕来他们一涌而上,揪住三个鬼子厮打,剩下个老鬼子见势不好,钻到汽车底下,掏出枪来放倒了一个起义的伙伴。他要放第二枪时,梁队长早已跳下车来从他身旁爬进去,老鬼子发觉身旁有人,反手打了一枪,击中梁队长的左膀,没容他再响枪,梁队长掐住了他的咽喉。车前公路上韩燕来他们正扭打的时候,膘子赶到了。韩燕来摔倒一个,膘子将剩下的两个,每人头上用钢盔打了一记,鬼子四脚朝天不动弹了。
前面汽车停住的时候,最后一辆刚刚过桥,听到枪声,车上伪治安军想要下车助战。这时候张小山突然从车后站起,高举着四五个拉了弦的手榴弹,满带杀气地说:
“谁也不许动,统统举起手来,有一个不听话的,我立刻拉弦,叫全车人都变成肉泥烂酱!”他的助手在大家惊呆的时候,逐个下了两班伪军的枪。
战斗结束的速度,超出杨晓冬的预料,原准备用机枪封盖敌人,结果也没用上。他便迅速下炮楼与梁队长他们会合。梁队长绑扎了伤口,用最快的速度,把全部难友五十余人编成两个排,膘子和张小山临时被指定当排长,配发了从炮楼里缴获的武器,集合了五个班的俘虏,准备随着杨晓冬向外冲。杨晓冬早已胸有成竹,他命令小汤给关团长打电话。说明在一团防地出了紧急大事,请关团长火速到一营营部来亲自采取措施,不料电话打通时,得知关团长正在一营营部,他是特地向一营营长交代秘密任务:假如八路军截击汽车,须要迟滞兵力嫁祸于第三团。得到关团长在一营的消息,杨晓冬十分高兴,立刻叫人割断电线,全部人员乘坐缴获的汽车,奔赴一营部驻地昌腾镇。
昌腾镇距芦苇河炮楼只有八里路,是个四百户的大村,营部同两个连驻在街心对门的两所宽宅大院里,汽车开到时,梁队长叫膘子带一部分人,架起两挺机枪,封锁了斜对门的两个院落。
杨晓冬在韩燕来等同志簇拥下,直接冲进营部办公室。
办公室里,关敬陶和一营刘营长正在接电话。电话是伪司令部来的,他们查问芦苇河一带为什么响枪,杨晓冬到后,叫他们先放下电话机,并赶过来先给关敬陶握手。与刘营长握手之前,他低声叫着他内线工作的代号,刘营长知道杨晓冬是自己的领导人,又惊又喜,杨晓冬暗示他暂不要声张,乘势把全部真实情况告诉了他们。关敬陶听了满脸惊慌,一肚子不愉快。他说:“要光是救出你们的人,还可以作个假报告。现在你们打死了日本兵,又在我的防区,这不是滔天大祸?”
韩燕来听了把眼一瞪,说:“你看成是大祸,我们看成是大福。你别没良心,八路军对你是多么宽大,到这时候你还三心二意的!告诉你,我们在你的门口已经架好机枪啦,你反正,有你的光荣机会;你拒绝,马上叫你当俘虏!”
梁队长这时也闯进营部,路上杨晓冬给他讲过关敬陶的事,现在一听到韩燕来的话,十分同意。他喝呼张小山、小汤他们快把关敬陶捆上。
关敬陶已经发现他的心腹一营刘营长原来是八路军的同伙,又看到自己的传令兵都听人家的,他心里害怕了,表示要同杨晓冬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杨晓冬说:“现在就看你的决心了,你不下决心,八路军的同志们不能宽容你。退一步说,就说我们能宽容你,你可以想想,汽车被砸了;鬼子被杀了,炮楼被端了;‘犯人’逃跑了;你脚下的一营在刘营长率领下跟我们一块进山了,这里剩下你孤家寡人一名,回头高大成和日本人会怎样对付你。”
关敬陶双手掐着头皮沉默着,表示十分作难的样子。
杨晓冬说:“实话告诉你,现在谈不到两全其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你要肯走光明道路,有什么困难我都帮助你。”韩燕来说:“你要不走光明路,还想拖后腿,我就当场干掉你!”
关敬陶看着刘营长十分犹豫地说:“我早已同你说过,咱们当伪军没出路。”
刘营长说:“起义投八路军就是出路。干吧!你不干我们一营也要干!”
关敬陶说:“就是想干,部队也没掌握在手里。”
杨晓冬说:“这不要紧,马上打电话,一面叫黄连长们来这里开会,同时叫部队在西面二营驻地集合。”
关敬陶说:“营连长开会是可以,但不少人还有家庭累赘哟!咳,太快了,太突然了!”
杨晓冬用自信的语气说:“关于眷属的问题,你们不必担心,关夫人不必说,连刘营长、申营长还有连长的太太们,都有人照顾,我估计她们在这时候,至少也出城啦!”
杨晓冬的话真象神话般的应验,他刚撂话把,外边有人给关团长送了信来,封皮是银环写的,内附有陶小桃的亲笔信。陶小桃说,她同几位营连长的太太,带着必要的东西,坐大车跟银环出了市沟口,说关团长接到信的时候,她们至少离城已二十里。信结尾说:她们希望站在眺山群众欢迎行列里,看到光荣起义的丈夫回到祖国的怀抱来。这封信使关团长又好受又难受。他思前想后一语不发。
这时办公桌上又响着伪治安军司令部的电话,刘营长说是高司令亲自打来的,要关团长接电话。
关敬陶看着电话感到为难。
杨晓冬伸手接过来:
“喂!你是高司令,你问为什么放枪?芦苇河发生事故啦。是共产党分子化装狙击汽车……我们一团出击啦,很顺利,被我们全部俘虏啦。捉住了领导人,领导人正是司令部越狱逃跑的那个姓杨的。现在一干人等都解到昌腾镇了,是,正在详细审问,是……是……请司令亲自来一下吧。我?我是值班参谋。你找我们团长讲话,那好。……”
杨晓冬堵着送话器对关敬陶说:“高大成要你亲自讲话,别犹疑,挺住劲,按着我说的跟他讲。”
关敬陶在大家鼓励下,向高大成重复了杨晓冬刚才的谈话。他放下电话说:
“真要高大成来了怎么办?”
梁队长答言说:“你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怕他个龟孙子。我们有的是办法。”
移时,小汤领着二营申营长进来了,说开会的业已到齐,请关团长去开会。刘营长乘机把申营长叫住,两人小声叨念了半会,一齐站到关敬陶和杨晓冬跟前说:“我们两个营关系不太大,团长说咋办都行。就怕三营长苟长海,他是个土匪,跟高大成从来就是一帮,开会时可得提防着点。”
杨晓冬说:“没关系。关团长,你们放心大胆开会吧!”
二
营部外院的柜房里,坐着十二三个营连长,大家都不晓得为什么开会,有人说是临时出发打仗,否则不会同时把队伍调出来。三营长苟长海坐在迎门显耀之处,他将全身倒在圈椅上,脑袋顶着身后的柱角,两个袖口挽的高高的,两脚八字叉开,有时把脚板放在桌子上。他来时把大烟抽足了,现在拚命吸纸烟解解那股醉劲。见关敬陶进来,他从桌上缩回两只脚,向团长点了点头,连个起坐的礼节也没有。关敬陶并不理会这些,他匆匆促促地讲话了。
“弟兄们!我……我有件重要的事向你们谈谈。”他口吃又惶惶不安地说了这么两句。在杨晓冬横目之下,才简要地揭露了日寇罪行,说明了当汉奸队没有下场。接着他不无勉强地说:“我抱定决心,走光荣的抗战道路,……”关敬陶说完挨个瞟着大伙的反应。一营刘营长咳嗽了一声,提高音量说:“我们一营全体官佐都同意!”二营申营长原来不敢表示意见,瞧见他营的五六连长都向他点头,他也被迫地点了点脑袋。这些都长了关敬陶的勇气,凭这股勇气他抬头看三营长,见苟长海眼睛一翻,他说话了:
“关团长!我问问你,你想干这件事跟高司令商量了没有?”
“我的决定,用不着同他商量。”关团长鼓起勇气回答他。
“那么全团军官们可同意?”
“开会就为的征求大家意见!”
“征求意见,好!从我姓苟的开始,三个字:不赞成。诸位弟兄们想想呀!”他开始演说了:“这样干是不是背叛皇军?是不是挖咱们高司令的墙脚?好吧!不怕日本军杀头的,愿意跟共产党受苦的跟他去。愿意跟高司令升官发财的跟我……”他的话没说完,韩燕来抽出刀来一刀攮进苟长海的脖颈,刀尖透过脖颈插在柱角上。韩燕来指着那把插在柱角上带血的钢刀,瞪圆眼睛喊:
“愿意跟苟长海走一条路的,在我这儿报名!”
所有到会的都惊呆了,有人吓的吐出了舌头,关敬陶也在哆嗦打战。当韩燕来向他努嘴时,他才神魂归窍,当众宣布说:“会议就此结束,我命令刘营长快些前去指挥部队。其余人等统统跟随团部,立刻准备出发!”
散会后,小汤想起三营九连沈连长是苟长海的内弟,十连长是他的同乡,提意见把这两人的枪支下了,其余由二营申营长伴同大家在一块儿休息,由小汤在门外亲自值岗。关敬陶这时初步感到轻松一些了,他知道昌腾距城里也只有十五里路,不敢久待,吩咐一营把沉重物品全部扔掉,只剩下人员和枪支。正在要走的时候,营部传令兵来报告说有几辆摩托车沿着芦苇河公路,驶向昌腾镇来了。关敬陶听了非常沉不住气,他催杨晓冬说:“这里离城太近,咱们应该跑步出发,万万迟延不得,你知道高大成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呢!”
杨晓冬说:“不碍!我们张开网口等着他!”他吩咐梁队长撇开门卫,把进村的电驴子放进来。
关敬陶说:“光几辆摩托倒不吃紧,怕后边跟着大队伍呵!”
杨晓冬说:“沉住气吧。现在离芦苇河出事,也只一个多钟头,估计他们搞不清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