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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很镇定。没有慌。
“来,坐,坐。”朱父不知怎么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很有好感。
“威廉在吗?”秦川笑着在朱父对面坐下。
“唉,别提了,”朱父一提到儿子就眼神黯淡,叹着气直摇头,“他昨晚又喝醉了,这会儿还昏迷不醒呢。”
秦川的脸上马上露出关切的表情:“是吗,怎么又醉了,他经常喝醉。”
“你也知道他经常喝醉?”
“是的,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
“少喝点,酒不是个好东西。”朱父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莫名的亲切,用跟儿子说话的语气跟他说,“年轻的时候喝个半死都不觉得,等上了年纪,身体就垮了,对于男人来说,最耗身体的一是酒,二就是女人了……”
秦川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别笑,我说的是真的,我可是过来人,你们年纪轻,什么都拿命去拼,等到了一定时候后就会力不从心,适可而止就可以了。”朱父也笑。非常慈祥。
“谢谢伯父亲教导,我们会注意的。”秦川的态度很谦逊。
“小伙子,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哪,成家了吗?”
秦川老实回答:“只有一个老母亲,成家嘛……是成过的,不过离了。”
“啧啧……”朱父听着直摇头,“怎么这么不珍惜呢,你这个年纪应该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啊,不过也没办法,男人嘛,就是不喜欢受约束……”
秦川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朱父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川,感觉有个人的影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羞涩地笑着的样子很熟悉……
“你说只有一个母亲,她身体还好吗?”他若有所思地问了句。
秦川怔了怔,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反应很快,连忙接话道:“家母身体不太好,平常我工作忙,照顾她的时候也不多……”
“这不是理由嘛,父母的养育大于天,再忙也要抽空跟老人多交流。”
“伯父说得是。”秦川笑着点点头。
又是这笑容!这脸!
朱父越看越心慌起来,他想抽根烟,可是老点不上火,秦川马上掏出打火机过来给他点烟,打火机并不热烈的火焰让他感觉温暖如春,他笑着冲这年轻人点点头,表示感谢,拉他坐在了身边。
“唉,人老了,干什么都不利索了。”他老练地吐出一口,又吸进一口,直摇头。
“伯父看上去很年轻,哪里有老?”秦川说。
“跟你们比起来,我当然是老了。”
“我们也有老的时候嘛……”
“那倒是,所以你们要趁着年轻多做些事,免得到老了力不从心。”
“伯父有什么事力不从心的吗?”
“当然有,我是人,不是神,很多事都无能为力。”
“没有人是神,神只存在人们的想象里。”
“是啊,如果我是神,很多事情我都会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
“是的,如果重新来过,那么一切就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您最喜欢什么事情重新来过呢?”
“很多,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我可以留住心爱的女人,留住她腹中的孩子……”
“……”
“年轻人,如果时光倒流,你希望什么事情能重新来过呢?”
“……”
“怎么,没有吗?”
“有,当然有。”
“什么?”
“如果时光倒流,我希望我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朱道枫醒了的时候,已经快吃午饭了。他懒洋洋地下楼,虽然已经梳洗过,还是难掩满脸的憔悴。他连步子都不太稳,下楼的时候轻飘飘的。
父亲已经坐在餐厅了,脸色凝重,表情呆滞。
“爸。”他打了声招呼。
父亲没反应,望着满桌的佳肴发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在父亲对面坐下,好奇地打量父亲。
朱父这才回过神,看看脸色发白的儿子,心疼地责怪道:“我没什么事,倒是你,滋味不好受吧,醉成这样,竟然在山上睡了一晚上……”
“我在山上睡的吗?”朱道枫很诧异,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抬回来的。
“你连自己睡哪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过的什么日子。”
“没什么,睡哪不都一样吗,睡到地下都是一样的。”
“混帐,居然当着你父亲说这种话!”朱父恼羞成怒,激动地敲着桌子说,“你想要我白发送黑发吗?我已经送过两次了,还要我送第三次?”
朱道枫这才知道话说过了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朱父恨恨地“哼”了声,埋头吃起东西,不看儿子。
可怕的沉默。
只是隔张桌子,却象隔着万丈深渊。
“秦川上午来过。”朱父想了想,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是吗?他来过?”朱道枫抬起头,也不想气氛继续僵下去,“怎么不叫醒我?”
“你醉成那个样子,叫得醒吗?”朱父没好气地说。
“他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哦,吃完饭我给他打个电话。”
“威廉,”朱父若有所思地看住儿子,忽然问,“你是怎么认识的秦川的?”
“怎么认识?朋友介绍认识的啊。”
“你对他了解吗?”
“应该还算了解吧,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觉得这年轻人,蛮有好感的。”朱父在搪塞。
“哦,是吗,你也有好感啊,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就很有好感的。”朱道枫说。
“他有一个母亲,你见过吗?”
“没见过,怎么了?”
“听他说他母亲身体不太好,”朱父面不改色,讲得头头是道,“既然你们是好朋友,就应该去看看嘛,人家对你老头子这么客气,你也应该礼仪周全。”
朱道枫看着父亲直发愣,他可是继承了父亲的敏锐和智慧的,笑了起来,“爸,你好象对这秦川很感兴趣啊……”
“不可以吗?你以为我象你,只对女人感兴趣。”
“哪里,”朱道枫切下一块牛排,塞进嘴里,“我是什么样,不都是继承您的吗?”
“臭小子!”朱父嘴上骂,脸上却舒展开来。
“爸,你对秦川感兴趣,不会以为他是你失散的儿子吧?”
朱父正在吞一块鹅肝,差点被噎住。一旁的管家连忙递过水。他吃力地喝口水,瞪着同样敏锐如他的儿子,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高兴。“我不会随便以为谁是我儿子的。”朱父又喝了口水说。
“你是想儿子呢,还是想那个女人啊?”朱道枫又冒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混帐东西,怎么说出这种话?”
“我是实话实说啊,如果是我……”
“如果是你怎么样?”
“我可能想女人想得多一点。”
“是吗?你可真有出息啊!”
“我没错啊,你想想,女人毕竟是具体的,还拥有过,可儿子呢,太模糊,甚至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怎么去想?”
“你说的是没错,可你没有做过父亲,不会理解骨肉分离的痛苦。”
朱道枫立即接了过去:“骨肉分离?您跟我分离了也就几年,很痛苦吗?”
朱父气得没话说。
“小子,别挖苦我,等你也做了父亲,你会明白的。”
“那您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不指望了。”朱道枫连连摇头。
“生个孩子有这么难吗?你想看我朱家绝后啊!”朱父一听就来气了。
“您不是还有个失散的儿子吗?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嘛。”
一听这话,朱父反而不气了,呵呵冷笑道:“你不能生吗?还是不想生啊?”
“爸,您这辈子睡过的女人也不少吧,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呢?”朱道枫反过头来“教训”父亲,“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男人又不能生,就是想生,起码也要跟自己喜欢的女人生吧?”
“那让你和幼幼生,你愿意吗?”朱父和颜悦色。
“幼幼?”
“就是你说的那个幽兰。”
“她要弄死我呢,还跟我生孩子……”
“你看你,你睡过的女人也不少吧,怎么连个黄毛丫头都拿不下。”
朱道枫又耷拉下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
“对女人不能太心软,可以疼她,宠她,关键时候就不能心软,得让她对你又爱又怕,心甘情愿地跟着你,舍不得离开你……”朱父给儿子传授经验。
“爸,这一点我再活十辈子都赶不上你,”朱道枫实话实说,“我对女人一直都很心软,就说幽兰,她只要皱皱眉头,我心里就疼得要死,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她跑了之后,我除了想念,居然一点也恨不起来……”
“啧啧……瞧你这出息的样!”朱父恨铁不成钢。
朱道枫叹着气说:“没办法,这辈子我是被她收拾了。”
朱父说:“你要真喜欢她,我会让她乖乖回到你身边的。”
“乖乖的?她可不是个乖乖的人。”
“未必啊,只要抓住她的软肋,她就会服从你。”
“软肋?什么意思?”朱道枫来了兴趣。
“你想知道吗?”
“当然,我做梦都想把她弄回身边来。”
“没问题,只要你答应跟她生个孩子,我就可以把她弄回来。”
朱道枫一听就哈哈大笑:“爸,你怎么三句两句不离主题啊。”
“笑什么,我是跟你说真的,”朱父正色道,“女人只要跟你生了孩子,你赶她走她都不会走,你又不懂……”
“姜还是老的辣啊!”
“那是,你老头子没别的本事,对付女人,你倒是可以学学。”
“可以,你说怎么把她弄回来吧。”
“我有她的软勒。”
“知道,你不说了嘛,她的软勒是什么?”
“你猜。”
“爸,你别卖关子了。”
朱父不出声,看着儿子笑。
“到底是什么?”
“……”
“是什么嘛”
“她的母亲。”
第二部 爱杀 第七章
我宁愿没有来到这世上(一)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秦川知道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收手的余地。而繁羽却想要收手了,不止一次地跟他说,别再干了,这么干跟汉奸有什么区别,我不想自己爱的男人是个汉奸。秦川听到这样的话很受刺激,“汉奸”,多么可怕的字眼!不仅仅是可怕,还是耻辱,他很清楚,就算他最后达成所愿,这辈子恐怕都抹不掉这耻辱。不仅是他自己,恐怕他的子孙后代都要背上这耻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他想不明白,他秦川从事新闻工作这么多年,铮铮铁骨,正义凛然,何以走到跟小日本同流合污算计同胞的地步?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同胞,是他血脉相连的兄长。他们有着同一个父亲,却走着不同的人生,仇恨将他和他的亲人越拉越远,而这个亲人虽然未相认,感觉却是多么的亲切,他曾一度迷失在这亲切的旋涡里,几度想要放弃仇恨,可是挣扎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不了,每次到四合院看母亲,一看到母亲面目全非的脸,他就无法放弃。
这天他又去看母亲,母亲的身体最近差了好多,已经进了几次医院,才不过五十出头的母亲苍老的速度触目惊心,不仅是头发全白了,身体的各个机能也日益衰竭,但思维还是很清楚,而且是非常清楚。老人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长道短,儿子很小时候的事儿子都不记得了,她竟然全都记得。其实那些事秦川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可每次都还象头一回听到似的陪母亲说笑,他知道母亲现在活着,不仅仅是有他这个儿子,还有过去的回忆,虽然过去的回忆多为苦难,但在双目失明的母亲心里,就算是苦难也是有颜色的,不象现在,再美好的生活也是一团漆黑。
“他还好吗?”闲话说了一阵,母亲突然问了个很唐突的问题。
“他”指的是威廉少爷。
秦川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只淡淡的说:“还可以吧……”
“他长什么样了?”母亲闭着眼睛,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那孩子从小就长得俊,心眼也好,他们三兄弟里面,就数他心眼最好最善良,他八岁母亲就去吃斋念佛了,那孩子一直很孤单,所以在梓园的时候他跟我走得最近,没事就跑到我身边问长问短,我生病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他还会跟我说笑话,逗我开心……”
“妈,说这些干什么?”秦川不太愿意听到这些。
“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大可能见到他的了,”母亲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但我会求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