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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楚王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在害怕,脆弱和无助一览无遗,手掌里,她的手仍然冰冷。
心中叹一口气。
“回去吧。”楚王道,语气不觉地变得温和。
阡陌点点头。
楚王将她揽在臂间,亲自送她坐到王车上。
阡陌才坐好,却不由地回头。
仓谡仍站在那里,看着这边,神色平静。
楚王在她身旁坐下,忽而唤来环列之尹,“宫中的郎中可还有缺?”
环列之尹愣了一下,道,“还缺左郎中。”
楚王颔首,瞥了瞥仓谡,“便让那庸人充任。”
众人皆诧异,楚王却不多说,吩咐御士前行。
马车辚辚走起,阡陌看着仓谡错愕的脸被人潮挡住,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侣,”她看向楚王,狐疑又高兴,“你……”
“他打斗不错。”楚王望着前方,表情淡淡,“守宫护卫正好。”
阡陌哂然。
守宫护卫,仓谡在庸国好歹也是个大夫啊。
“嫌低?”楚王瞅她。
“不低。”阡陌忙否认。
楚王鼻子里“哼”了一声,表情严肃,袖子底下,手却将她握得牢牢。
“以后不许教我学齐桓公。”他说。
阡陌愣了愣,这才想起几天前争执的时候,自己的确提过齐桓公,“为何?”
楚王一脸鄙夷:“他不长进,晚年昏聩,气死管仲,死相凄惨,最不可学的就是他。”
阡陌哭笑不得。
看着楚王认真的脸,她却没有笑出来。她记得,这个人的确是个少有的称霸之后仍然清醒的国君,齐桓公那样令人唏嘘的命运,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
“侣,”她想了想,低低道,“你不会,你比他好。”
楚王看看她,眉梢微抬。虽神色依旧镇定,阡陌却在那眼角里看到了笑意。
他没有接话,衣袖下,他的手却握得更紧。
“陌,”少顷,他开口,“我们,再不吵了好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是清晰。心好像被清泉灌进,多日沉积的彷徨和苦楚,也像暖阳下的冰,点点消融。
等一下,他还没道歉……
阡陌瞅瞅他,他也瞅着她。
那脸色有些紧张,似乎生怕她不答应。
算了……
阡陌虽然知道不吵似乎不可能,但态度可贵。
她反握着他的手,指腹轻抚着那握剑而出的厚茧上,无奈地弯弯唇角,“好。”
*****
阡陌遇刺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王宫之中,人人皆知。
没多久,穆夫人亦知晓。
她诧异十分,“何人所为?”
寺人录道:“不知,听说已经交给了司败。”
穆夫人颔首,眉头却微微皱起。
郑姬坐在一旁,面色沉静。她将一盘切好的梨放在穆夫人面前,道,“夫人担心樊姬么?”
“担心她?”穆夫人轻嗤,“她有大王护着,心头肉一般,担心她做甚。”
说罢,她叹口气,自嘲,“只是那事才过不久,又出此事,大王少不得又要想,老妇可是还不死心。”
越姬在一旁听得这话,道,“夫人快莫多想,那樊姬不识仪礼,连大王都不放在目中,前几日还被大王送到了宗庙里。想来是在别处又惹了何人,派刺客除之而后快。”说罢,颇有些解气,“可惜失手了。”
穆夫人看她一眼:“什么可惜,那是刺客。”
越姬自知嘴快失言,忙道,“是是,妾是说,可惜那些刺客都死了,无人可审。”
穆夫人吃一块梨,没有理会。
这个越姬,自从上次被楚王惩罚,气焰明显收敛了许多。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不爱应付穆夫人,便连拜见问候都敷衍。她每天都会到穆夫人的宫里来,像郑姬一样陪她说话,侍奉起居。
穆夫人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一个失势的宠姬,没了依靠,便想着来巴结她这老妇。这越姬终于知道,在宫中,光靠国君的恩宠是多么单薄。只是她态度虽有,却实在不够精明。往日的那些快言快语,在失势之后,也再没了玲珑心思,显得愚蠢起来,让穆夫人愈加厌烦。
越姬见穆夫人不搭理,心中后悔,看向郑姬。
却见郑姬神色如常,低头整治着果物,似乎全神贯注,对她们方才说的话,全然不觉。
越姬心中暗闹她不帮忙,正想再说些什么弥补弥补,忽然,殿外的寺人匆匆上堂,说司败府的人来了。
堂上的人都诧异不已,但经过上次的事,没有人再敢怠慢楚王派来的人。司败上堂时,除了穆夫人,旁人都站到两旁,郑姬和越姬亦匆匆回避。
司败对穆夫人毕恭毕敬,见礼之后,穆夫人看着他,似笑非笑,“不知司败前来,所为何事?若又是拿甚刺杀之事来问,可是寻错了取出,老妇深居宫中,内外臣仆皆可为证。”
司败忙道:“禀夫人,臣前来,并非为夫人,”
“哦?”穆夫人诧异地看着他,“那是为何人。”
司败抬头,未几,目光却落在二姬的身上。
“禀夫人,”他说,“臣此来,乃是奉大王之名,请越姬往宫署中一问。”
☆、第77章
众人皆诧异。
越姬亦是愣住。
“问越姬何事?”穆夫人看了越姬一眼,问道。
“为樊姬遇刺之事。”司败道。
越姬面色一变:“樊姬遇刺与我何干?”
司败却不多解释;道;“臣不过奉命行事;还请越姬见谅。”说罢,让寺人上前。
越姬惊慌失措;忙向穆夫人伏拜;“夫人!妾不曾做那勾结刺客之事!这几日妾一直陪伴在夫人身边,夫人亦知晓!”
穆夫人亦神色不定,看向司败,“你说越姬与樊姬遇刺有关;可有凭据?”
司败见穆夫人问起;只得道,“有。我等在城中搜寻刺客来路;寻到了落脚之处,在其中见到一铜符,上有越姬宫名。”
此言,出来,越姬登时面色煞白。
“不是我!”她睁大眼睛,惊惶地望着穆夫人,“夫人,我宫中通行铜符非独我所有!寺人、宫人出入亦随身佩戴,怎可凭区区铜符而降罪!”她抱着穆夫人的手臂,“定是有人陷害于我!夫人救我!”
“越姬不必惊惧,我等请越姬过去,亦是要将此事查清。”司败说罢,不再拖延,令寺人上前。
看着越姬哭哭啼啼地被带走,穆夫人神色不定。
“贿人行刺,越姬真会做这般事?”她看向一旁的郑姬。
郑姬也望着那边,目光沉凝。
“妾也不知。不过越姬曾因冲撞樊姬,被大王禁足。”片刻,她转回头来,温言道。
穆夫人神色疑惑,少顷,微微颔首。
*****
因为刺客之事还没有查清,阡陌跟着楚王回到高阳宫之后,没有再出去。
楚王让庖人多做了菜,端上来,将她面前的案台摆得满满。
阡陌吃了一些之后,看着仍然丰盛的各色食器,有些愁眉苦脸。
“我吃不了这么许多。”她对楚王说。
楚王却不乐意,自己拿起箸给她布菜,“怎会多?你去了宗庙那么多日,都饿瘦了,快吃。”
宗庙里也吃得饱啊……阡陌心里嘀咕着。
楚王看着她低头用膳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只觉这几天淤塞的心情,忽然之间都通顺了。
他忍不住伸过手去,搂住她的腰。
阡陌抬头。
“你吃。”楚王一脸自然,却不松开。
阡陌无奈,瞅瞅旁边的人,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
直到她再度投来求饶的目光,楚王才让人将食器撤去。
服侍之人都颇有眼色,收拾了食器之后,面带笑容地退下去。
楚王终于没了顾忌,大咧咧地将她拉过来坐在腿上,亲一口,“想我不曾?”
阡陌有些无奈,这个人先前在马车上的时候,正经得很,回到来就一副黏死人的模样。先前她想矜持一些,拉开他的爪子,还被他瞪眼。
她不想让他这般得意,装模作样地撇开头,“我每日要背许多典籍,实在无暇想那将我赶走的人。”
楚王愣了愣。
“你呢?”阡陌瞅向他,“你想我不曾?”
楚王的嘴角撇了撇,缓缓道,“寡人亦每日要做许多事,又是训人又是捞鼎,实在无暇想那气我的人。”
“鼎又不是你捞的。”阡陌皱眉,捏捏他的鼻子。
“当然是我捞的。”楚王却一笑,拿开她的手,握在手中。他将她抱住,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陌,你想我么……我是问真的,你想我么?”
那声音低低的,似乎卸下了傲气。
阡陌的心软下来,不再作弄。
她这几天,虽然也真的每日在看书,但那都是压着自己去做的,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争口气,而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不把多余的精力拿来想他,怕自己会疯。
她觉得自己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能够抓住各种问题的脉络,分清它,处理它,包括感情。
但是遇到了楚王之后,她发现自己时常不知所措。他太强势,太热烈,阡陌一旦沉溺,就已经收不住心。
他如此着紧她想不想他的问题,她又何尝不是。
在宗庙里,她一人独卧,常常到深夜也睡不着。虽然气恼,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在做什么?他的心里,会真的从此不再有她了么?
她环着他的腰,在那鬓边吻了吻。
“想。”她说。
楚王听着,只觉心中忽而拨云见日一般。尽管他早知道答案,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仍然欣喜非常。
他紧紧拥着她,笑得像个孩子,用力吻她的额头和面颊,又觉得不够,压在她的唇上。
分别的时日不算长,可对于二人来说,却似乎过了很久。
经历了上次的事,楚王有些小心翼翼。他干脆把阡陌抱到腿上,气息相贴。
阡陌喜欢这样,坐在他的怀中,能够自己把握节奏,享受长而温柔的吻。感受他的拥抱和抚摸,撩人心弦,甜蜜又充实。
但是二人都忘了,夜还未深,意外随时都会来。
没多久,小臣符在殿外禀报,说有要事。
二人分开,俱是面色绯红,气喘吁吁。
楚王意犹未尽,很是不高兴。
过没多久,小臣符被召入内,向楚王一拜,“禀大王,樊姬遇刺之事已有进展。司败府传来消息,越姬已经拘下。”
“越姬?”楚王讶然。
阡陌亦是一愣。
“正是。”小臣符道,“司败府的人追寻至刺客住所,搜出了越姬宫中通行的铜符。”
阡陌仍觉得不可置信,看向楚王。
他皱皱眉,道,“令司败细细查问,若有人敢阻挠,禀报于我。”
小臣符应下。
“怎会是越姬?”阡陌不解,“她住在后宫之中,如何觅得刺客?”
楚王不以为然,“在后宫中又如何,只要你想,就算关在囹圄中也一样传得消息。”
阡陌想了想,疑道,“可那铜符既是出入之物,难道越姬会将刺客召入宫中见面?且我若是她,必不会将如此物证留作把柄。”
楚王看着她,有些玩味。
“你在为她说话?”他将她搂过,似笑非笑,“我从不知晓你这般大度贤惠。”
“并非大度贤惠。”阡陌靠在他的肩头上,“只是我觉得一事归一事,若越姬确实无辜,只会让恶人逍遥。”
楚王扬眉,觉得这话不错。
忽然,他想到什么,朝殿外唤了声,叫来环列之尹。
“仓谡何在?”他问。
环列之尹道:“仓谡已入王宫,还须教习规矩,正在官署中。”
“令他入司败府。”楚王缓缓道,看阡陌一眼,“他不是曾与刺客交手么,便让他随着司败追查刺客之事,若拿得真凶,寡人便许他向樊姬委质为臣。”
☆、第78章
环列之尹答应了,行礼退下。
楚王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阡陌双眼望着他;精神振奋。
“真的?”阡陌惊喜地问;“你愿意让他做我的家臣?”
楚王不答,强调;“他须得先寻出真凶。”
阡陌却似乎没有在听,皱皱眉;“我觉得以他的能耐;能去朝中做大夫更好。”
楚王听得这话,拉下脸;“得寸进尺。”
这话他是跟阡陌学的,阡陌听了,笑嘻嘻。她重新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怀里,“我只是觉得,仓谡对你会有大用。”
楚王的心里暖了暖,但不大相信,“真的?”
“真的。”
楚王的唇角弯了弯,却道,“那也不可凭空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