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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听出这话里的促狭意味,脸登时红起。
楚王却愈加觉得她可爱,亲一口上去。
二人交首缠绵,殿中的服侍之人皆习以为常,笑着轻轻离开。
“待你我成了婚,便再去一次太一之宫,如何?”楚王吻着阡陌的耳垂,低低道。
阡陌只觉热气烧透了脸,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忽而记起一件事来。
鹤发鸡皮,历史上,楚王的寿命是多久?
她想了想,并不太确定。只记得爷爷曾经感叹,要是这位楚王再活久一些,楚国的未来或许大不一样。
“方才那话,你再说一次……”楚王忽而道。
“什么话?”阡陌问。
“你说我怎这般如何……嗯?”
“不记得了。”
“……”
“啊……别挠我,哈哈哈……侣……”
烛影之中,缱绻一室。
滴漏如泪,一点一点,将欢愉的时间衡量。待得一切平息,榻上,疲惫的二人裹在厚实的锦被里,相拥而卧。
耳边传来楚王沉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得踏实。
阡陌却一直睁着眼,想着那个似虚幻又真实无比的问题。
未来……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书上对他死因的记载,爷爷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她以前也曾思考过,亦是无解。而今天,楚王向她描述起一起老去的愿望,这件事忽然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在意。
阡陌抚着楚王的鬓发和脸颊,手掌间,触感细腻而真实。
她的心隐隐跳着,寻不到答案,手拥在楚王的手臂上,忽而用力。
“嗯……”楚王在梦中哼了一下,“又要走……”说罢,将她搂紧些。
阡陌没再动,心中长叹,凑过去吻吻他的额头,躺回来,闭上眼睛。
*****
相较于阡陌居住的年代,楚国的冬天并不算寒冷。
楚人敬畏鬼神,岁首的祭祀隆重而热闹。楚王几乎每日都要亲自祭拜鬼神,大小不一,种类繁多。而大部分时间里,阡陌待在高阳宫中,烧得红红的炭火驱赶了殿中的寒气,她帮司会府分担的工作量,让司会亲自上门来感激了一番,说这是府中众人第一次不用加班过上正月。
冬去春来,在农人准备开耕的时候,楚王的婚礼也正紧锣密鼓。
楚王和阡陌的生辰早已在太一之宫卜问过,是大吉。樊国在楚国的东北,亦与从前卜尹所得相吻合。充作媒人的上卿,频频往来于楚国和樊国之间,按六礼的程序一一完成。
阡陌已经跟着游聃父归了宗,楚王甚为大方,给游聃父送去的聘礼丰厚,足有几十车。而从樊国送来的礼册上看,游聃父为阡陌准备媵器和财帛都不少,据寺人渠说,能赶上一个国君女儿的标准,可谓给足了面子。
但随着双方商议深入,一个问题很快提出来。
樊国嫁女,楚王亲迎之时,理应派人从樊国将新妇接过来。可是如今阡陌在楚国,这个亲迎,是去樊国还是不去?
连尹、宗伯与媒人商议,都感到事情重大,来请示楚王。
“去,怎可不去。”楚王当即道,“亲迎乃六礼之重,若不往樊国迎娶,他人又该说楚人蛮夷不识礼。”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那……要将樊姬送去樊国?”
“自当如此。”
“大王令婚事莫拖延,若本月便将樊姬送往樊国,下月便可亲迎……”
“何必麻烦。”楚王将一份宋公被弑的奏报放到案上,唇角弯了弯,目光深远,“既是寡人婚娶,自当诚意十足。下月,寡人与樊姬,亲自往樊国一趟便是。”
☆、第84章
仓谡将刺客之事查清;楚王亦践诺;许他去做阡陌的家臣。
阡陌却不愿意。
她觉得仓谡是个不错的人;也一直觉得能够得到他的帮助是很幸运的事;但是这样的关系,她比较愿意建立在朋友或者雇佣的基础上;而不是家臣。家臣与主人之间;是绝对的从属,阡陌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待遇;更不敢期望要仓谡这样的人来做自己的家臣。
听到她推却的消息,仓谡立刻来见。
“我已查清刺客之事;大王亦已应允,何故又不成?”他皱眉问。
“大王应允是大王的事;我从未答应过。”阡陌道,看着他,心平气和,“仓谡,我问你,你若不是我的家臣,那刺客之事就不会去管,将来也不会帮我了么?”
仓谡思考了一下,随即答道,“不,我仍会帮你。”
阡陌颔首:“那么是否家臣,又有何异。”
她笑笑,认真地说,“仓谡,你出身贵族,亦有大才,何必屈人名下?我实在受不起。”
仓谡沉默片刻,却问,“你一直希望我留在楚国,是么?”
阡陌点头,忙道,“是。仓谡,以你的能耐,在楚国会比别处施展更多,故而我希望你……”
“若你不收我,我便只能往别处。”仓谡冷静地说,“我只为你效力,不会为楚人。”
阡陌讶然:“我亦在楚国,为我效力与为楚人效力何异?”
仓谡昂首:“你是你,楚人是楚人,我与楚有仇,宁为家臣。”
阡陌无语,明白过来。
弯弯绕绕,说到底,还是死要面子,不愧是士卿阶层啊……
*****
正式收仓谡为家臣,按礼也有程序。卜尹贞问了吉日,当天,仓谡沐浴更衣,冠带齐整,到高阳宫向阡陌行贽见之礼。
阡陌也穿得十分正式,她头一次作为主人办这样的仪式,紧张不已。仓谡向她叩拜,以玉帛为贽,双手奉上。阡陌收下,按着旁人的指引,将玉圭衣冠等物赐给仓谡。
寺人渠充任傧者,将仓谡为家臣之事写在帛上。
楚王坐在边上,神色平淡得事不关己一般,却屁股也不挪一下,一直坐到礼成。
阡陌觉得楚王对仓谡的才能虽然认可,看法却没有多大变化。仓谡说服她收为家臣的那些理由,阡陌并没有告诉楚王,可楚王心底似明镜一般。当阡陌跟他商量仓谡做了她的家臣,该安排他做什么的时候,楚王瞥她一眼,淡淡道,“他不是聪明么,既辩得奸佞,又只肯服侍于你,便刖去双足,做夫人宫的阍人好了。”
最终,楚王真的让仓谡去了夫人宫,不过并非阍人,而是掌宫卫。不过阡陌还不是夫人,且一直住在高阳宫,仓谡虽然做了家臣,面也见不上几回。
去樊国的事一直在准备,天气转好之后,楚王卜定了出巡北境的日子。
虽然楚王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想亲自送阡陌去樊国。但临行之前,阡陌却见他每日忙碌,召见这个召见那个,说的都是宋国、晋国的事。
阡陌知道些原委。前不久,宋国的公子鲍杀了兄长宋昭公,自立为国君。晋国得知后,即刻联合了卫、陈、郑,意欲伐宋。
这个事件,阡陌对史书中的记载没什么印象,但是听到他们提起晋国的赵盾,她却是知道的。
赵盾是晋国当今最重要的实权人物,风头盖过晋侯。他位高权重,政治头脑亦十分出色。在他的治理下,晋国始终保持着强国的势头,是楚国北方最大的敌人。
阡陌打听了赵盾的年纪,据说已经垂垂老矣。她不知道此人的卒年,但知道一些后来的事。权臣有权臣的风险,著名的赵氏孤儿的故事就是发生在他死去之后,他的儿子都被杀死,全族只剩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不过后事毕竟是后事,楚王现在面对着的这个活生生的赵盾,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阡陌记得爷爷说过,楚庄王这辈子若说有什么对手,那无疑就是赵盾。
楚王自继位以来,虽然没有正式跟赵盾交过手,但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跟此人斗智斗勇几十年,对于他,楚王并不陌生。阡陌以为,楚王会很讨厌这个人,但出乎意料,当她问起赵盾的时候,楚王回答时的语气却十分平和。
“襄公为君建树无多,我以为其最英明之事便是用了赵盾。”楚王说,“若无赵盾,晋国无今日。”
阡陌有些诧异,道,“楚人在赵盾手上吃了许多亏,你不恨他?”
“恨?”楚王却是一笑,意味深长,“我少时也许会恨,恨别人为何总来阻碍,不予活路。可长大之后便渐渐明白,受欺的根由,不过是你太弱,盼着别人比你还弱,乃是寻死。”
阡陌颔首,她发现自己很喜欢楚王的一点,就是这个人面对问题的态度,积极而自信,从不逃避。
她笑笑,抱着楚王,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
“还有一事我不解,晋国与宋国又无多大干系,为何要出头?”她又问。
“确无干系。”楚王搂着她,看着水榭下的淙淙春水,唇角微勾,“故而,晋国并非真心伐宋,也不会真的杀子鲍为昭公报仇。”
阡陌不解,“那……”
楚王瞥她一眼,“你想想,晋国籍着此事与诸国结盟,受制的是谁?”
阡陌明白过来。
楚国一直怀着北上扩张的意图,郑国、卫国、陈国、宋国等中原大国,力量日益衰微,常常墙头草一般在强国之间摇摆不定。但瘦死的骆驼也是骆驼,能得到这几国的同盟支持,楚国的北方便成包围之势,北上发展的路堵得死死的。
“你打算如何?”阡陌着紧问。
“不如何。”楚王不以为意,“予我财帛,过往不究。又想讨好晋人又想我不恼,岂有这般便宜之事。既然敢与晋人结盟,楚国这边便要用钱来贿,此乃天经地义。”
阡陌瞠目。
楚王昂首望着远处,继续道,“晋人要结盟,便结盟好了。赵盾若真以为结一次盟能让那些惯于贰心之国忠心跟随,我倒要自惭先前高看了他。”
阡陌想了想,也是在理。楚国去年才受了大灾,又征伐数次,国库和民人都吃紧。诸国伐宋这件事,楚国若出手,弊大于利,不如让一步,得了钱财也不算吃多大的亏。
阡陌瞅着他:“你果真不计较?”
“当然计较。”楚王摸摸她的头,“故而我在国书中还说了,各国宗室每年要留出二八美人一位,以防寡人为夫人所弃,无人照料……”
阡陌哭笑不得,拧了他一把。
*****
出巡的日子很快来到,祭过行神之后,楚王引着侍从和兵车百乘,浩浩荡荡地从郢都出发。
出城时,楚王坐在王车上,接受国人的欢呼和行礼。而阡陌坐在一辆低调的马车里面,周围的护卫却是严密,领头的是仓谡。
对于楚王亲自送阡陌去樊国,仓谡其实并不赞成。按他的说法,楚王既然要成全礼数,就该做得更认真一些,让游聃父派人来把阡陌接过去,而楚王等到亲迎时再出现。
阡陌讪然。这个提议,其实宗正等人也早说过,但直接被楚王无视了。
春风回暖,原野中的草木已经冒出了新芽,茸茸的嫩绿一片。山林里的野兽也有许多,队伍每每停驻下来,士卒们便去狩猎,给晚餐带来些新鲜的肉味。
楚王如今用膳有了怪癖,凡是与阡陌一道在外,他就把庖人赶去给士卒们做饭,自己却跟阡陌一道处理猎物,做成菜,乐在其中。
庖人和寺人们看着灶旁忙碌的二人,都很无奈,想去帮忙,却被楚王勒令走开。他们只得从命,另起炉灶,但过没多久,那边诱人的香味传来,众人又忍不住被勾了回去。阡陌回头一看,只见楚王严令不得踏入的五步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寺人有将官有士卒,都讨好地望着她。
阡陌愣了愣,楚王当即拉下脸,正要发作,阡陌将他拉住。
“尔等也想尝一尝么?”阡陌和气地说,“可野物和酱料都用光了。”
“有有!都有!”子由立刻出来,冒着楚王杀气凌厉的眼神,笑道,“夫人,猎物和酱料,我等还有许多!”
阡陌看了看那些材料,觉得还不错,便让侍婢缚起袖子,另外再做。
众人一阵欢呼,纷纷打下手,烧火的烧火,洗剥的洗剥。
“他们亦辛苦,我为他们做一做饭又何妨?”阡陌小声地楚王劝道,笑笑,走开去。
楚王看着这些热火朝天的人,嘴角抽了抽。寺人渠见状,过来小心地问,“大王,方才那些菜……”
☆、第85章
阡陌拿着刀子;正想把一只洗剥好的野鸡去皮;忽然手上一空。
楚王一脸不耐烦:“你削木头都不会;使甚刀子!”说罢;将野鸡拿在手里,三下五除二地剥了皮。阡陌愣住;看他呼喝这个呼喝那个;宛如指挥一场战斗。士卒们热情高涨,左右配合;井井有条。
在郢都的时候,阡陌特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