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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夕颜的眼睫毛整齐飞快地刷着。
家里头,说宫夫人这性格最像谁,没的说,了解宫家人脾气的,都知道她花夕颜的脾气至少在宫夫人那里遗传了七八分。到后来知道原来自己亲姨妈是在云族当过宗主夫人的,花夕颜更清楚了宫夫人的娘家周氏,八成脾气都是宫夫人这样清高傲骨的。
对宫夫人最后那句“你究竟是不是我女儿”,花夕颜不止听了进去,而且,知道宫夫人这个疑问,是不止一日两日的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灵魂里有另一半,经历过了现世,有了另一个母亲。宫夫人感到母女之间的感情有些异样,是很正常的事。
想掩盖都掩盖不了,她依然孝敬宫夫人和宫太史,然而,想让她再像以前那样对宫夫人无条件事事恭顺,被宫夫人摆布,她是做不到了。
一层感情的陌生和隔阂阻碍在那里。这种有些变样的情感,宫太史或是不在意,那是由于宫太史是父亲,父女之间的感情和母女之间的感情本身已经有些区别。再有,她在现代轮回时没能得到父爱,宫太史对她而言,是唯一的父亲。她花夕颜在现代轮回时的母亲,教导她花夕颜的是要学会独立思考独立做人,绝不会阻碍她花夕颜的个人发展。这种西方的教育方式和宫夫人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她如今几乎是与宫夫人处于完全抵触的状态。
这一切,宫夫人都感受到了。
宫夫人感觉她既是自己的女儿,又不像是自己的女儿了。
她宫槿汐确实是变了,变得益发厉害,是把宫夫人以前否定的那一面自由的旗帜,在经过现代轮回的陶冶之后,发挥到淋漓尽致。如果说她还是宫槿汐,不如说她其实更像花夕颜,只是带有了些宫槿汐的记忆。
她可以装,继续装,但是,再怎么装,装到最后,没法改变,真面目依然会暴露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她再如何否认都没用。如同他发现她并没有爱上他,因为没有爱上他,只能重新一切从头开始。要么她就着他们,要么他们就着她。
花夕颜弯下腰,捡起宫夫人刚发脾气时不小心摔落在地上的一条帕子,这时,若她对宫夫人说两句小心翼翼赔不是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要开口时,宫夫人回眸,冲她一个尖锐无比的眼神:“回屋休息去吧,娘娘在这儿不过是添乱。”
饶是在旁听的玲珑,都感到了宫夫人今日不同于以往,言语里带着的刺,让她听着心里头都难受,何况是花夕颜。
要佩服花夕颜忍得住,低声道了句:“母亲有事再让人到房里叫槿汐。”
玲珑连忙让开门口,让花夕颜走出去,回头,见着宫夫人骂了女儿反倒自己更辛苦的模样,坐在那儿拿手捶打心口,因此连忙走上前为宫夫人抚背倒茶:“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宫夫人的手扶着额角,深深地闭上眼。白龙寺高僧那些话,在她耳际边缭绕,说:其实人死了,是不可能回来的。
不可能回来了。她的女儿宫槿汐,是真的死了。
小木木拿着姥爷做的风筝,在院子里和小桌子玩得不亦乐乎。小太子爷在旁边瞧着弟弟玩闹,唇角微微噙着笑意。
花夕颜远远眺望两个儿子在嬉耍,眸中含笑,心头舒展。可能也是为人母亲的缘故,她很了解宫夫人的心情。总有一天,这两个孩子一样会离她远去,成长为人。到时候,能陪伴她的又只剩谁。
两只手,温柔地从背后圈住她腰间,亲昵地厮磨她鬓发。
“圣上?”她顾虑的是,刚她在厨房里和宫夫人吵架,都被他看见了。
果然,他耐人寻味的嗓音,循循导入她耳朵里:“岳母大人觉得女儿变了。朕也早觉得,朕的槿汐变了。不过没有关系,只有槿汐一样爱着朕。”
“我变了吗?”她长长的一声叹息声。她作为宫槿汐的记忆还在,实际上,做什么事,都有宫槿汐的一些痕迹,怎么会是全变。只是,某些她从现代带来的习性,让他们感到格格不入,难以接受。
他眯起了眼睛,眯得很紧。
凉风习习,宫家到底不像宫里,让人感觉从囚笼里走出来,看到了另一片天地。花夕颜抬头,与他一齐看着树上落下的黄叶,一片片的,好像雪花一样。到了下雪的时候,该多好看。花夕颜想。
宮相如走进宫家,远远见到皇帝的影子,连忙先走过来行礼:“臣不知圣上今日到臣家里来。”
“朕不过是带两个小皇子散散心。”黎子墨轻描淡写。
花夕颜退到了一边去,招呼两个儿子。
眼看,厨房里先备好了一些小点心。宫夫人是担心两个小外孙饿肚子了。
有的吃,两只小吃货争先恐后冲进屋里,不会儿,木木的脑袋和小猪的脑袋一块趴在了桌上。
宫家的点心没有御膳房做的好吃,但是有姥姥的心意在。拿了一块桂花饼,小木木边吃边直夸:好吃好吃。
听到小外孙说好吃,宫夫人愁着的那张脸一下子展开了。
小太子爷斯斯文文地小手捧着茶盅,只喝花茶。出宫之前,他其实才吃了点东西,肚子并不饿。
宫太史和儿子女婿继续聊着话。到了家里,当然是不问政事了,只说些家常。知道过几天,两个小皇子要参加秋猎,宫太史给两个小外孙准备了猎狗。
六叔走去后院的狗屋,将两条小狗儿抱了过来。
宫太史没有准备大狗,是怕吓坏了小孩子。再说了,小孩子小狗狗陪多可爱,大狗就不好看了。照宫太史这想法,给两孩子准备的这两条小狗,确实挺出乎人意料。
花夕颜都诧异自己父亲的心细,竟是比她这女儿家的心更像女儿家。
两条白嫩嫩的小犬儿,全身毛色都是雪白的,可见其血统高贵,像花夕颜在现代见过的狮子狗,毛发长长的好像长辫子精灵,两只绒绒的小耳朵像是小兔子耳朵一样,坐在那儿,高傲的眼神,宛若两位高贵的小公主。
小太子爷对着那狗儿高傲的眼神,倒是没有多大惊奇,想他养的宠物哪个不是鼻孔朝上天的。
对于小木木而言,这只高傲的小狗儿明显不是来给他当宠物的,而是来给他当主人的,于是小眉头皱了皱,指着狗儿问姥爷:“它是男狗狗还是女狗狗?”
花夕颜听这话,伸手要过去拎儿子的小耳朵。只是,她爹她哥加上皇帝,都在这儿看着,害得她反而不好动手。
三个大男人,听着小木木这话,不由都会心一笑。
宫太史摸着胡茬,笑得有些贼滑,对女婿说:“你说这孩子像你不?”
黎子墨哪敢承认自己像儿子小小年纪耍流氓,轻嗽一声,道:“他小时候不在我身边。”
言外之意,小太子爷那种规规矩矩的,才是他黎子墨的样子。
见她爹她哥的眼神都朝她这儿瞟过来了,明显怀疑她是怎么教的儿子。花夕颜恼到那手指头用力地绞了绞,等会儿,看她回屋怎么收拾儿子。
宫太史又是会心一笑,对着小木木,问:“是男狗狗,还是女狗狗,有区别吗?”
“男狗狗我就不要了。”小木木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直率到像白开水。
花夕颜巴不得能冲过去马上把小儿子的嘴巴捂住了。只是,她爹她哥和皇帝,都是兴致勃勃地听小木木说话呢,哪肯让她打断了兴致。
“为什么不要男狗狗?”宫太史继续问小外孙。
“我是男子汉,养条狗,他还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要它做什么!”小木木气势汹汹地说,“但是,如果我像对妮妮那样鞭策它,它要嗷嗷叫,说我欺负它,干脆不要。”
宫太史拿小太子爷举例子:“可是,太子殿下,没有意见。”
“殿下是太好人了,你瞧瞧殿下养的马,你瞧瞧殿下养的鸟,哪个不是把自己当皇帝似的要人侍奉着。”
心肠对于小动物很软的小太子爷,被弟弟说得满脸羞愧。
“如果不是男狗狗,是女狗狗,你要吗?”宫太史摸摸胡茬,又问。
小木木双手抱胸,摆出一幅大人的样子:“女狗狗的话,我可以照顾它,可以任它发脾气,不会有人说我不像男子汉。女孩子嘛,总是比较娇气的。好像娘那样三天两头拎我耳朵我也不能生气,因为娘是女的。”
哈哈哈,宫太史仰天长笑。
花夕颜被父亲笑到想拿头去撞墙。眼看她哥平日里不怎么笑的嘴巴都裂成了一道弧线,若不是碍着父亲的面,八成也没有给她留脸。
至于天子,高深莫测,笑而不语。毕竟一个是自己老婆,一个是自己儿子。笑了等于笑自己。
宫太史告诉小木木:“这里一只男的,一只女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女狗狗给你养。男狗狗给太子殿下吧。”
两只小狮子狗跳下凳子,分别跑到自己的新主子脚边。小猪妮妮为此跳到了女狗狗身边,拿猪鼻子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小白鹭见着它这模样,鸟脸一扭: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是有什么样的宠物,流氓猪!
在宫家逗留了将近一个下午,皇帝这才带了全家打道回宫。
花夕颜在与兄长告别时,想起齐云烟的事,问:“我听说她病了在家里。”
“她家里请了大夫。”宮相如这话本是澄清关系,听在花夕颜耳朵里,明显不是这个味儿,若不是他关心齐云烟,怎么会知道齐府请了大夫。
此地无银三百两。
花夕颜眯了眯眼。
回宫,夜晚夫妻休息在月室殿。
她轻轻拿拳头帮他捶着肩膀。今日他劳累辛苦了,为了给她爹祝寿的两个福字。
他让她捶了会儿,让她停手,贴在她耳畔说了句:如果槿汐愿意,帮朕解决身体另一桩急事儿更好。
脸颊飞上一道绯红。
知道她身体不大好,才说了这话。他握住她的手,目光熠熠,透着一股渴望。
想她还从没为他做过那种事儿,可终究是夫妻,他有这个需要,她总是必须尽力满足他。于是点了头。
两个人在榻上一齐睡下。在忙活的时候,她趁机像逮住了他的软肋,说话了:“臣妾想,将李家的小姐配给林将军。”
“哦。”他舒服到想睡的样子,眼睛迷迷糊糊的,抓住她的皓腕不放。
“圣上以为臣妾这主意如何?”
“林将军是要把朕给宰了。一个不够,又塞一个。林将军若是发牢骚也是该的,怎么皇帝不想后宫三千,于是把女人都往他府里塞了。”
她弯弯唇角,是想起了林璟琪那副冷到掉渣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看,即使圣上和臣妾把女人都塞进他府里,他不见得碰。”
“嗯。你是说他心有所属了?”
“圣上并不满意他所选的人,是不是?”
“他是堂堂一个将军,再如何,娶妻都不能娶个家仆娶个侍卫。”墨眸一眯,“莫非槿汐是想成全他人?”
“有何不可呢?”她眸里的微光微微一转,是在揣摩他心思。
“如果他不得朕的心意,那倒无所谓。他想娶谁便是娶谁。然而,朕以为,他是个好男人,是不是,槿汐说呢?”
原来男人对兄弟之间,都有惺惺相惜的情感,皇帝不例外。她的秀拳往他肩头上一推,不予置评。
得了吧。真心是疼惜兄弟,会将林慕容送进人家府里?
对此,皇帝可不认同,被她推了把,又立马把她搂住,亲了亲她脸颊:“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他不一定碰了人家呢。我看,即使他自己喜欢的,他都不一定碰了的。”
对男人来说,越是放在心里头越是珍贵的女子,越是不希望随便玷污了对方。这一点,她确实没有他了解的透彻。
他轻轻蹭着她耳际说,沙哑的声音像是在夜里打翻了酒酿醉人:“想当初,朕想要槿汐,不也忍到大婚。不然,以朕那太子的身份,真想提前要了你,你家和你又怎敢抗旨?”
杏眸微垂,想他那会儿婚前一双看着她的目光,让她其实已经像被囚的猎物一样无处可逃。
“槿汐,像朕一辈子会囚住你身边一样,他一辈子也会囚住那人,即使得不到她。所以呢,槿汐你这是下错了步棋,不过这不怪你,因为你从不希望了解朕的这个想法。”
他的这些声音和话,在她心头犹如一阵冷一阵热的。
她下错了棋。或许是的。她本意是想帮他讨好林璟琪,所以把追月放了回去。说到为什么会发现追月和自家主子似乎感情不一般。那当然还是在她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次,在林子里,追月受到重伤,林璟琪装的再冷,都能让她感觉得到他对自己家仆一种异于普通人的情感。结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