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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夕颜那日走到广阳殿,不动声色,站在远处看儿子习武。
小太子爷手持的剑称为灵剑,可以伴随习武者的身高做大小调整,因此,拿着剑的太子,并不显得像一个小人举着一把大斧头夸张。
刷刷刷,剑风凌厉,落叶在小小的龙袍四周如千万花朵飘零,在其中挥舞的剑光,行云流水,宛若流星,叶子被剑光所及之处,是闻剑起舞。用鎏金绣满了九龙的小龙炮,与剑糅合为了一体,剑光飞闪,龙影相随。九龙在花中飞舞,惹得天际都雷声阵阵,惊天动地。
据说,小太子爷练武的时候,皇宫里,每天都要下雷阵雨。搞得,文武百官进宫面见圣上时,都天天得撑着把油纸伞。
永宁殿中,接到仙剑大会邀请函的皇帝,陷入了深思。这龙颜,看来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其它表情。应说,这仙剑大会十年举办一次,所有人早就料到今年会办这个盛会。不一样的是,不像历届仙剑大会举办的季节,今年出乎意料的是选择在了冬季。
冬季酷寒,在冰天雪地的美景下喝酒舞剑,倒是不乏为一件美事。反正只要真正的高手,是不畏严寒不畏酷暑的,不受天气条件制约。
所以,没人能说,在冬季举办仙剑大会不好。
磋商决定举办仙剑大会的人,都是天下那几个最大最有名的门派,然后,邀请各界名流,包括各门各派,包括皇室,包括神族的人,来共同参与这样的盛会。这样的大会,历史源长,应有上千年历史了。使得人们,反倒都早已遗忘了举办的初衷,只知道,在这样的盛会里头露一露身手,绝对是名扬天下的最好机会。因此,不会有人反对举办这样的大会。名利双收,是多少人渴望的事情。尤其对于那些处在高不成低不就,只能等着这样一次机会向天下展现自己的人来说。
张明先站在皇帝面前,手抚白须,白眉时而微扬时而微沉,低声道:“据老臣听说,此次大会,九大神族的人都会参加。”
九大神族的人会参加并不奇怪。每次仙剑大会,神族都会分别委派不同的人来参加,为的说是出人头地,还不如说是观摩敌情,知此知彼。反正,各种算盘都有。所以,张明先说的是,这次是九大神族的九个领导人齐齐登场。这个,可绝对是历史上都不知道有没有过的先例。
天下最负盛名的三大门派掌门人,对九大神族发出这样绝无仅有的邀请,是为了什么,不得不人三思。
“圣上要赴会吗?”张明先小心翼翼地问。
云眉淡若天上的白云俯视众生,道:“先帝,高祖,据闻朕的几代先祖,都没有这个机会与其它神族兄弟一齐会面,朕想,不去未尝不是可惜。”
想必,其它神族的人,都打了和他一样的念头。平常虽然都听说彼此,但是,恐怕连见一面,由于种种原因,都是相当艰难的,可以说基本没有机会的。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大家可以聚上一聚,像是看场热闹都好。至于说,这有没有可能成为其中某方设下的圈套或是陷阱,想抓什么人想害什么人的话,倒不大可能。
发邀请函的,可是天下三大门派掌门人。这几个掌门人,有与神族不相上下的功力。而且,比起神族,更在乎自身的清誉。因为与神族统治百姓不同,这些掌门人,都是靠声誉来拉徒弟的。
聚集九大神族,敢对九大神族的人设陷阱,这俨然是失信于天下的举动。这些掌门人脑袋除非肯定是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样的蠢主意。
让九大神族开这样一个聚会,肯定是出于另外一种目的。
有关目的的小道消息,倒是还没有传到他这儿来。
吩咐了张明先等内阁长老,在他出席仙剑大会时代为主持朝政。黎子墨在被老臣问及是不是请皇后娘娘在圣上出宫时在宫中坐镇,突然不假思索地吐了一句说:“朕这次要带皇后一块走。”
没有忘记,当年他把她留在宫中,本以为是为她好,结果,她在他认为最安全的皇宫里命丧九泉。
似乎让她离开他半点距离,他都没觉得她哪儿安全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是怕了。
情愿带着她一块冒险,也不想在其它地方突然听到她莫名其妙离他而去。
命人整理行装,此次出发,皇帝带上了几个倚靠的年轻臣子一齐走。
宮相如要随圣驾出行。宫夫人在家里给儿子做些干粮,让儿子在路上能带上。
“娘。”宮相如按住母亲忙碌的手,说,“如果给我做,不如给槿汐做一些。”
宫夫人闻言有些一愣,像是没有想到儿子看出了几分端倪来了。
“槿汐她——”宮相如道,“再如何,都是宫家的女儿。”
宫夫人坐了下来,手扶着桌子,宛如陷入了深思般。
宮相如立在她面前,静了片刻,想着给她倒杯水,轻声问:“娘是心里头有何顾虑吗?”
“上回我去过白龙寺。”
白龙寺?宮相如听这三个字,眉宇间划过一道犹豫。白龙寺他不大喜欢。但是,在京城里头,老百姓能烧香拜佛的地方,无非只有那白龙寺。那里的高僧为了收敛钱财保住白龙寺地位,做的一些事情是有些世俗,比如爱富嫌贫。然而不能否认白龙寺的得道高僧是不少,并且有些能力。
只听宫夫人继续说:“那里的师傅说了,槿汐轮回了一回,是那条命,又不是那条命。我琢磨来琢磨去,莫非,她已经不单纯是我女儿。”
“娘,她怎么会不是你女儿呢?”宮相如眉头一皱,对母亲这话像是无法理解。
宫夫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可能误会我意思了。我意思是说,她是我生下来的女儿没错,但是,或许,在出生之前注定了不是我女儿。她只不过是借我这个娘来这世上走一回。”
听着母亲这些话,宮相如斯文的眼角慢慢地眯了起来。紧随,窗口吹来的一道风打在他脊梁骨上,让他瞬间激灵了下,想起,马上走去关上门窗。
“娘。”双手按在门上,宮相如慢慢转回身,道,“如果真是如此,你能否认她是你女儿吗?”
宫夫人被儿子这话反问到全身打个激灵,嘴唇微张:“你爹知道这事吗?”
宮相如走回来:“娘,您都知道,姨妈是云族的宗主夫人。”
若没有一点本事,没有一点血脉里特殊的成分,怎么能坐上宗主夫人这个位置。对此,宫夫人也是早有猜疑自己的家族怕没有那么简单。
宫太史恰好是研究和记载历史的官员,所以,对自家夫人的家族,早有些调查,有些事,可能觉得会刺激到宫夫人,结果没有选择和宫夫人说。包括宫夫人的姐姐成为云族宗主夫人的秘密,宫夫人是到后来才知道的。宫太史之前都一直没和宫夫人坦诚。
宫夫人听完儿子这么说,长叹一声:“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
“娘,槿汐是你女儿,我也是你儿子。”
“可我最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却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妹妹有时候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宮相如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以前,宫槿汐再调皮捣蛋都好,对会与他这个兄长商量。但是,现在的花夕颜,有什么事,自己有什么计划,基本是谁都不告诉的。有点完全像变了个人。宫夫人对这点最为忌讳,因为传统的相夫教子让她认为,孩子如何都是要听父母教诲的。相比而言,对于现在的花夕颜,宫太史要纵容得多。这可能也与宫太史的性情与宫夫人不同有关。宫太史是个比较宽容并能接受各种新事物的人。
宮相如以为:“娘,槿汐她经历了鬼门关走一回这样常人都没有经历过的事儿,自然,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宫夫人微微抖了下,像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
说起来,女儿进宫都是为了宫家。后来,女儿在皇宫出事,可以说,若不是他们娘家没有作为,不能给女儿撑腰,怎会让宫中惨死呢。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女儿。因为,她作为母亲,以前都没能保护好女儿的命。
如果女儿若是为此责备她都是应该的。反观,她都做了些什么。
“娘?”宮相如担心地望了望母亲。
“你说的对。我,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宫夫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站了起身,准备重新给儿子女儿打包袱,一边又说,“相如,我和你爹可能都没法保护你们兄妹。所以,你们兄妹俩一定要彼此搀扶。”
“娘和爹不用操心。我和槿汐都这么大了,早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
宮相如说到这儿,换来了却是宫夫人的一抹苦笑。
“槿汐那不需说。你看看,连她都得为你操心起你的婚事。你不觉得你这个当兄长的有些不像样吗?”
提及自己迟迟未能娶妻孝敬父母,宮相如自知理亏,垂手。
“我也不想说你的。”宫夫人道,“然而,看你和那位齐家的小姐不知怎么回事。听说,那位齐家小姐的脚好得七七八八,能走路了。而且,说是齐大人可能要告老还乡,不想在京城里呆了。你自己认真想想。”
她的脚好了,这个,他早就听六叔报告了。齐老爷辞官要走,他这却是没有听说过。英秀的眉宇之间,落下一道稍微沉重的阴影。
花夕颜隔日在宫中,突然接到说是母亲求见,吃了一惊,心里想,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于是急急让人把宫夫人接进来,自己走到门口亲自去接。
宫夫人拎了个小包袱走进来,摆手不用让她扶,说:“我腿脚灵便,又不是七老八十。”
花夕颜莞尔,请母亲就坐,不需行礼了。
一向讲究礼节的宫夫人,今早不知怎的,竟然是与以往不同,落落大方地就此坐了下来,命玲珑打开包袱。见里头,露出的是两个木匣子。
玲珑笑道:“小姐,这是夫人亲手做的饼,在路上你和殿下都可以吃。”
宫夫人的厨艺是可以的,尤其做的一些面饼之类的小吃,要是小木木在,肯定喊着大饱口福。
“女儿代殿下谢过母亲。”花夕颜向母亲福身谢道。
宫夫人道:“这饼,虽然对殿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主要是做给你吃的。听说你近来胃口不好,我在饼里放了些梅子,可以开开胃。你这一路,随圣上出行,虽说有你兄长跟着,但是,吃药总不是好事情,日常调理以食物最好。你要照顾圣上,要照顾殿下,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你自己。”
这,大概是母亲和她说过的,最温柔的话了。平常母亲训的是,要多在照顾皇帝,要懂得相夫教子,女儿家,嫁了人,都是这个命的,以夫为纲。现在,宫夫人居然学会了像她现代的母亲那样,要她先想想她自己。
为什么宫夫人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花夕颜略表吃惊。
“再怎么说,你是宫家的人,圣上和太子是皇家的人,我是你母亲,当然要先想着自己女儿。”宫夫人道。
看来宫夫人是哪里突然间想通了。女婿外孙子再好,不过是外家的,又怎能比得上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女儿。到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最伤心的,是他们宫家人。皇帝没了老婆可以再娶。小太子长大成人,同样不需要母亲了。
是傻子,才会想,生下来的儿女平白无故全送给了人家。若是如此,根本也妄为父母了。
花夕颜刹那之间,被触动了。与母亲并齐坐了下来,在沉默片刻之后,说:“娘,娘会这么想,必是有谁和娘说过什么话,对不对?”
宫夫人向来是言行谨慎的人,听到她这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过分暴露,引起了女儿的疑心。关于宮相如昨晚说的话,宫夫人当然不会和女儿说。因此支吾着说:“哪有。只不过你哥见我给他做饼没给你做,怕你恼了他,与我说了。我想想也是,总不能偏袒儿子,搞得你们兄妹俩关系不和。”
花夕颜唇角微弯,了然一笑:“娘,你放心,有什么事,我都会和兄长商量。”
“嗯,你们这次出行,要倍加小心。”宫夫人沉重嘱托女儿。
“娘,如果娘有什么事,哪怕是寺庙朝拜,还请和爹商量过后,再做决定。”有了上回那件事儿之后,花夕颜也是叮嘱母亲自己谨慎小心。
宫夫人离开之后,花夕颜打开装着食物的匣盖,见里头摆放的饼,一个个都是做得玲珑精致,想必宫夫人怕她胃口不好,故意把饼做到体积小些,精致一些,让她看着胃口也能好一些。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宫夫人刚才那些话,快勾起她好多事儿来,心头忍不住一道暖流经过。
离宫出行那日,天气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