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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湛说着,从那食盒中又拿出了琉璃瓶盛着的一杯清水,澄净透明,在人们的注视中,苏湛一字一顿接着道:“不过,在苏某这里,想要点水成冰,并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还未及玩味过苏湛的话语来,却见苏湛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头,轻轻在那杯清水中点了一下,瞬间,顺着她手指触碰的位置,那琉璃杯中的原本清澈见底的水,竟然慢慢结起冰来!
一切发生得那么迅速,又那么缓慢!
那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的点水成冰,使得所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同在梦中一般!甚至有个看直了眼的宫人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切,简直太梦幻了!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
连从一开始一直为苏湛隐隐有些担惊受怕的夏煜,此时也几乎忘却了心中的忐忑不安,只愣愣地看着苏湛的表演,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一般。她小小的身子里,究竟蕴含了多少能量,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有时觉得已经完全能够读懂她,她就像那透明澄澈的清水一般。有时又觉得完全读不懂她,就如同如今在她纤纤的指尖下,那已经完全变为纯白而不再透明的冰块一般,会完完全全地遮住眼帘,不知道那冰棱的深处,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此时的苏湛。只是当做在实验台的周围淡定地做了两个基本的实验而已。对周遭的讶异目光,却只不过置之一笑。化学反应本来就是很神奇的东西,更何况这些实验他们从来没见过,自然会觉得玄之又玄。
那“鸭子长毛”。其实是铝与硝酸汞的反应,那鸭子表层银光闪闪,但是材质却不是银子。而是铝,是苏湛用金属铝制作的小鸭子形状,而倾倒上硝酸汞溶液之后。会生成汞单质,然后汞与铝又生成铝汞齐,因而出现了像是长了“白毛”一般的现象。
而这“点水成冰”,其实更是简单。那并非是纯水,而是无水醋酸钠的过饱和溶液。苏湛先是在锅中加水,然后加入无水醋酸钠,加热溶解。倾倒到那个特制的琉璃瓶中,静置冷却。只要不打破平衡,那醋酸钠还不会析出,但是当苏湛伸手一点,醋酸钠析出,在别人看来,就和水变为冰的效果相差无几,不由得不啧啧称奇了。
李素希的眼睛从未像此刻瞪得这般浑圆,他本来丝毫没把眼前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虽然灵徽作保,说他见过张三丰天师的真身,但是李素希并不认为那就会成就他的神技。但是,事实却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方才自己的表演,还能引得众人叫好!而此刻苏湛的表现,却使得全场鸦雀无声!李素希深深知道,这寂静无声不是对苏湛的不认可,反而是因为人们心中极大的震撼而无法发声的惊异导致的!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自己的这场比试,可能要输了!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见识了眼前这样的奇观,自己能做什么才能将他比下去呢?
李素希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做更完善的准备,如此一来,自己的名声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破坏,自己心中的愤恨愈浓,眼中已经透出恨意。
然而,此时的苏湛却突然对着周围人群都谦逊鞠躬,缓缓道:“在下的本事,相较于李素希道长自然是九牛一毛,苏某不过是个初学者,大师或许看不上眼,只是给众位见识一下这道法的玄妙罢了,要想探得其中真谛一二,还需要向大师请教才行。”
众人此时听了苏湛的话,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李素希,此时李素希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苏湛轻而易举地把他碰上了更高的位置,他骑虎难下,只好摆摆手,故作深沉道:“道可道,非常道。”
苏湛心中暗笑,但是表面却一副恭敬。其实她这样做也是不无道理的,她这番表演,其实并不是想引起众人的多少注意,而只不过是为了打发胡濙罢了,如此一来,把李素希捧上去,自己躲在后面,正好自得其乐。
苏湛正偷着乐呢,却觉得在那众人中,有一道眼光倏地射了过来,向着那方向一看,竟是胡濙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苏湛不躲不避,既然两人目光交汇,苏湛大大方方地朝他笑着点点了头,只是胡濙仍是若有所思,似乎并不死心。
胡濙上前一步,缓缓道:“苏大人果然道行了得,我听说苏大人曾在武当上得见张三丰真人,可有此事?”
苏湛道:“确有此事。”
胡濙转头对李素希问道:“大师觉得这苏湛如何?”
李素希真想脱口而出他这套东西自己都没有见过,是不是道家的东西根本无法评判,但是看到众人对自己膜拜的眼神,还是咽了口唾沫,缓缓道:“虽是皮毛,但是尚好。”
胡濙叹了口气,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话音刚落,却听到门口一声唱和:“长孙殿下驾到!”
苏湛本来都抬脚想走,却没想到朱瞻基此时又姗姗来迟,只好和众人一起躬身迎接。
朱瞻基身穿一身淡青色长衫,玄色的勾边和金色的丝线映得他俊朗的脸庞更是清爽,寒风吹动他背后披着的大氅,猎猎而动,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肃然。眼神里却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顽劣,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身后跟着公公王瑾和两个侍卫,都随他一起跨进院子里来。
“我来晚了么?”朱瞻基似是漫不经心说道,但是落在苏湛耳里,不知为何,却觉得他似乎是故意来晚了似的。
胡濙说道:“殿下。方才李素希道长和苏湛大人都展示了自己的道法。都是玄乎其玄,神乎其神。”
朱瞻基似乎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是么?”
胡濙又道:“我等都是大开眼界。”
朱瞻基点点头:“道法的确是玄妙的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研究得透彻的。只是皇爷爷交代你去江浙一带。可是你在这京城待得太久,只怕皇爷爷会不高兴。”
胡濙道:“臣这就要告辞了。”
“哦?”朱瞻基似是惊讶,“胡大人已经要启程了么?”
“就在这些日子了。”
“哦。胡大人要保重啊,如今天气已冷,小心风寒。”朱瞻基似乎对他很是关切。
“谢长孙殿下体恤。”
朱瞻基在人群中环顾了一眼。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到苏湛身上,反而又走到薛禄身旁,和他寒暄了两句,说笑之后,又说招待众人用餐,把胡濙、李素希、薛禄两口子都请了去。
苏湛和夏煜跟在一行人后面,慢慢走着。不觉就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没有什么外人,四下清净。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踩在青石板上,夏煜低声道:“你难道真的学过道法?”
苏湛笑道:“怎么会?不过是些江湖异术罢了,只是为了瞒过胡濙去。”
夏煜沉声道:“如果胡濙放过了你,也不会是因为你的道法,你知道么?”
苏湛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不论如何,我觉得他并不是个坏人。”
夏煜笑道:“世间的人,哪有那么简单的好坏之分,只是各司其职罢了。”
苏湛苦笑一声:“你说的也对。”
夏煜微愣,还是道:“你变了不少。”
苏湛明白夏煜的意思,若是曾经的苏湛,定然会义愤填膺地和夏煜争辩上一两句,把那些所谓正义和道义的话摆到台面上来,可是如今,她越来越觉得在这朝廷的深深泥沼里,越陷越深的时候,有些事情自己真的无力企及,有些安排自己也无法做主。
苏湛突然停住了脚步,拉住夏煜的手腕。
夏煜一愣,也停了下来,微微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轻轻褪下她的小手,柔声道:“怎么了?”
“我想做一件事,有人告诫我不要去做,而且,我不知道这件事会影响什么,但是我又觉得我需要去做。这样的事,我应该做吗?”
苏湛的脸颊在寒风中冻得有一抹桃红,目光中透着坚毅,一时让夏煜看得有几分心疼。夏煜温柔低声道:“不管你做什么,有我在你身后。”
苏湛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想告诉胡濙我见过建文帝。”
“为什么?”夏煜明显一怔,却还是抑制住心底的不安,冷静问道。
“他已经不在湘西那个寺庙里了,但是或许胡濙去了那里,还可以找到一些线索追查下去,我觉得如果有天他找到了建文帝,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只要他承诺不伤害建文帝,我相信他能做到,而皇上也会放下心来。其实,如果早一点,也许,更多的像溥洽这样的人会被释放,该安心的人也便会安心。”
“苏湛……”夏煜欲言又止。
苏湛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是我的底牌,我不应该跟别人亮这张底牌,把它用作我的保命金符,但是当我听说胡濙都不能为母亲丁忧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甚至皇上也有些可怜,他们一心一意寻找的建文帝,或许早就不与他们争夺这可笑的江山了,两方都放不下,皇上忐忑,建文帝也忐忑,皇上派人四处寻找,建文帝就四处躲藏,都过不了自己安静的人生,还不如都落个清静来得舒坦。”
夏煜低声道:“你想好了?”
苏湛点点头,她知道太子曾经告诫她说不要讲出这件事,但是如今她的主意已定,和夏煜说,只是为了告诉这个她亲近的人,让他不要担心罢了。
“你放心。”苏湛抿嘴笑了笑,“我和你说,我还有其他的许多东西,可以在任何时刻为我迎来生机。”
第一百八十章 后会有期
胡濙站在那冬日的暖阳里,回首望着这皇城的飞脚屋檐时,他心中却突然沉静得像一潭深泉。他眯着那在江湖上打量了无数人的眼睛,目光又缓缓落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这个叫苏湛的年轻人,此时正沐浴在那冬日淡薄的光影里,娇嫩的肌肤彰显着青春澎湃的气息,而自己的青春,却已经全然在皇上的一纸密令里消磨殆尽。
他心中沉沉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又快过年了。”
苏湛恭敬的话音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微弱:“胡大人不等到过了年再走吗?”
胡濙知道这话只不过是苏湛的客气,在另一方面,太子那边的杨士奇等人急切地催促使得他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京城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有些落寞。也许在冬日里,一颗心在寒风里待久了,总希望能在温暖处多驻留片刻吧。
他叹了口气,道:“不了,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
苏湛望了望周围,四下无人,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已经掠过两人衣襟发出的猎猎声响,苏湛的眸子沉了沉,道:“胡大人,下官明人不说暗语,有一问下官曾问过大人,如若您找到了他,您会如何处置?”
胡濙没想到苏湛又会提到这个话题,愣了片刻,随即抬起右手,指着天际的一抹白云,缓缓道:“你瞧见天边那云了么?”
苏湛知道他的话中定有深意,于是点头道:“瞧见了。”
“如若那抹云就如此飘来飘去,我也便由着他飘走了;如若它要卷起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那我也必不会袖手旁观!”此话说的斩钉截铁。刹那间似有寒风掠过。
即便是远离皇城千里之外,也难以如那天际自在的云一般洒脱。
苏湛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起来的泛黄的宣纸,递给胡濙。
胡濙满腹狐疑,接过来展开一看,那纸上的字遒劲有力中又透着娟秀俊美。写着几行诗句:有梦难圆。尘世着魔迷木性;无风易醒,洞泉悟道静凡心。
那胡濙一见那字迹,浑身明显震了一下,一双眼睛猛地圆凳。目光不可思议地向着苏湛望去!
这字迹,他已经研究过千百遍,怎能不认得?他不会看错。这定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字迹!那曾经对苏湛诡异的问话的怀疑,此时竟然得到了印证,而这苏湛。竟然毫不避讳,坦然面对了自己!
“难道……”胡濙的话似是在风中飘来一般,接下来的言语,竟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苏湛负手而立,在寒风中踱了两步,缓缓道:“胡大人,你看这言语。觉得是白云,还是乌云?”
这话问得隐晦。胡濙却全然明白,这诗词中,禅意很浓,对朝争和世俗,却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割舍之意。
胡濙说话很是委婉,徐徐道:“似并不是乌云。”
苏湛点点头,道:“那你能放手,让那白云飘远吗?”
胡濙点头道:“若真是如诗中所言,我觉得我可以。”胡濙说这话时,竟觉得身上有些发颤,那种多年要追寻的东西即将到手,却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眶中充血,也是热烘烘的,竟不敢大声言语,好像眼前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郎,而是花间的一只轻盈的蝴蝶,自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