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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湛忙道:“殿下莫要这样说笑,真是让臣无言以对。”
朱瞻基笑了笑,那笑容在秋色中如水波一般,荡漾着如暖阳般的温柔,让苏湛一时忘了他的身份,竟觉得有几分恍惚。在片刻之间,那笑容竟也感染了自己,浑身变得放松,说话也随意起来,道:“你今年没有玩蛐蛐吧?”
朱瞻基对于苏湛的这样绝非君臣之礼的谈话丝毫不介意,笑道:“总是得不到你的‘奥特曼’。我玩也没意思。所以今年就没有玩。”
苏湛却道:“谢谢。”
“谢我什么?”
“臣知道殿下没有玩蛐蛐,是因为怕太子殿下再怪罪于我,说我总是引得你玩物丧志。”
朱瞻基软软笑了,但是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苦涩。道:“我是没有心情玩罢了。”
朱瞻基望了望秋光,自己如今站在最心仪的女子身边,可是两人之间却像搁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一般。咫尺天涯。曾经以为自己有力改变这一切,但是当他的父王和母妃插手之后,一切都改变了。他的想法也改变了。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找你来,确是有要紧事的。”
苏湛等他这话已经等了好久,便急忙说道:“殿下究竟何事召我,如此匆忙?”
“胡濙在京城已经待了不短的日子了。”
“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在京城这段日子里,都在做什么么?”
朱瞻基问了这话。苏湛隐隐觉得可能与自己有关,便还是问道:“做什么?”
“他在查你。”
“查我?”苏湛讶道。“查我做什么?”心中却不免忐忑,看来自己的多嘴多舌还是有了报应,这胡濙何等聪明之人,也许已经从她的话中瞥见了一点端倪?
“我不知道他为何查你,”朱瞻基冷声道,“可是他昨天来找我,说的话,我却听得心寒。”
苏湛已经不再言语,只瞪着眼睛望着朱瞻基,等着他接下来的言语。
朱瞻基接着道:“他竟然问我,可否听说过关于你的妖人之说……”
听了这话,苏湛不禁愣了一下,纵使她知道胡濙这次来是暗查太子德行,顺便查查关于太子释放她的事,可是,她没想到这胡濙居然旧事重提,如果说真的把关于苏湛的妖人的传闻,和在北。京进献给皇上金丹的妖人一结合,那么苏湛这回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妖人和仙人,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
会些化学、物理学的,或者精通数学,占卜术的等等非主流学科,装神弄鬼一番,再加点神秘色彩。统治者喜欢的就称他们为仙人,如果讨厌就称他们为妖人!
胡濙的一句话,就可以将苏湛打入死地!
此刻苏湛即使故作镇定,表情还是有所起伏,朱瞻基尽收眼底,安慰道:“莫怕,我既然来找你,定有法子避免他和皇爷爷乱说乱话。”
朱瞻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苏湛一愣,低声道:“你……不是想处理他吧,这可不行,传到皇上那里,更会以为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
朱瞻基斜眼道:“我有那么愚蠢吗?”
“那殿下到底是何意?”
“其实妖人不妖人的,在于其所做的事、所信奉的主张。皇爷爷不喜炼丹长寿之说,但是他却是信奉道教的,他认为继承帝位扫北大战时,是因得到北神的庇护,所以在京东一带和他出兵打仗的地方大建玄武庙来保佑他的江山稳固。你曾两次到过武当山,自然应该明白这一切。”
“殿下的意思是……”苏湛已经隐隐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却还是想从他口里确认一番。
朱瞻基看到苏湛的眼神,也已明白她已经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也点点头道:“不错,我就要你跟胡濙说,你是信奉道教,因而精通道法。你曾得到张三丰的亲自指点,便更能解释了。”
苏湛听了朱瞻基这话,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叫什么方法?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朱瞻基沉了沉神色,又道:“苏湛,我不管你是何门何派,哪路歪门邪道,只是,在这危急时刻,勉强称自己是信奉道教,不要说自己是什么祖传秘方了,行不行?”
苏湛本来只想笑,可是见到朱瞻基一本正经的神色,心中却一动,原来这朱瞻基也是曾经怀疑自己的一切的,自己的所有那些外门邪道,他竟然都包容了下来,不管自己是为何女儿之身,为何会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他都不在乎,他甚至怀疑苏湛的信仰完全背离朝廷的主流,他也是不在乎的,他只在乎苏湛的安危,这一条罢了。
这样一想,苏湛也有些动容,只道:“好,我知道了。”
朱瞻基这才又温柔笑了:“你不闹倔强脾气的时候,更可爱一点。”这话说完,脸上却骤然涌上了一丝失落,苏湛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在心头浮上一声叹息。
她和朱瞻基之间,却是如鸿雁在云鱼在水,早已经踏上两条遥远的寂寞长路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量度人
薛宅。
屋内静静地焚着沉香,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屋外的寒风从窗棂里钻进来,吹得那香气向四处飘散开来。
灵徽在檀木椅上端坐着,凝望着那做工精美的香炉,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她想起了曾经在武当山上的日子,而今,已经没人唤她灵徽,宅里的人都尊称她为夫人,遥想起那在云端一般的日子,却恍如隔世一般。
“灵徽仙姑!”
一声呼唤,像是从梦幻中传来的一般,陷入沉思的灵徽并没有反应过来,当那呼唤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霍然向着声源望去。
那门口明晃晃的光影里,矗立着一个清丽的身影,虽然背对着屋外灼灼的光亮,他的眸子在暗影里依然熠熠发光,唇角的笑也是显而易见。
“是你?苏大人?”灵徽站了起来,略有惊讶,若不是这个苏湛突然到访,她在这平静如水的日子里几乎淡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即便苏湛是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重要人物。
苏湛嘴角噙着笑:“灵徽仙姑还记得我啊,我贸然来访,没有吓着仙姑吧?”苏湛说着,薛禄此时也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大咧咧进门,笑对着灵徽说道:“夫人,来客人了。”
苏湛在薛禄的邀请手势下也进了门,屋内摆设清雅,只是因为常开着窗,沉香的香气散了些,屋里也有些冷。
灵徽走到窗前把窗轻轻掩上,冲着苏湛福了个身,就要下去给他冲茶。
薛禄道:“快去快回,这次苏大人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灵徽似有惊讶,回头愕然道:“我?”
苏湛此时已经和薛禄坐在檀木椅上,见到灵徽回身的讶异又站起来,躬身道:“下官有事求嫂夫人。”
灵徽脸一红,道:“什么求不求的。妾身怎么敢当。”说着。就迈着小步出门去倒茶了。
苏湛看得一愣,想起当年在武当道观里看到她时,她还是一身暗黑道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如今那不落凡尘的气质似乎已经有所收敛,反而有种嫁做人妇之后的别样风韵。
薛禄见苏湛一直盯着自己的娘子看,不觉咳了两声。苏湛忙收回目光来,略显尴尬,又忙坐了下来。赞道:“嫂夫人和薛大人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薛禄笑道:“这姻缘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若不是你当年从武当请了她来,她又为了躲避纪纲误打误撞地跑入了我的院子,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故事。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的确。”苏湛点头道,“也许这就是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薛禄对苏湛的说辞似很是满意。豪爽笑了几声,又问道:“你今日下了朝堂。突然截住我,我还当你又出了什么事呢,怎么偏偏想起找内人请教道法?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吧?”
“薛大人说的不错,苏某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要劳烦薛大人了。”
“哪里的话。”薛禄声如钟鸣,隆隆有力,“我一直视你做兄弟,兄弟之间,不必遮遮掩掩的。”
苏湛点头道:“薛大人,您也知道,前阵子我又被抓进诏狱的事。”
薛禄道:“我知道,但是我也相信你定是冤枉的。因为是皇上差三司法办事,我许多事插不上手。”薛禄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歉疚。
“薛大人不必客气,大人待我,已经恩重如山。下官说的不是我在狱中的事,而是我出来之后的事。”
“哦?”薛禄愕然,“这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又有什么事?况且现在朝中上上下下,都是为迁都做着准备,说句不好听的,各级大臣都在重新梳理打点关系,毕竟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很多事情需要忙,谁会管你的陈年旧账?”
苏湛点头道:“本来就是这样,可是皇上却派人来查太子,还有太子在年初释放我的事。”
“皇上派来的人……难道是巡视江浙那个路过的胡濙?”
苏湛点点头,目光中精光闪闪:“不错,正是他。”
薛禄苦笑道:“他真是不容易,我听说他十四年回京之后,想为其母丁忧请归,皇上也不许。这常年奔波,却为了找什么张邋遢,真是……”薛禄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下去,他现在久在朝中,说话也变得世故严谨,非议皇上的举动,他可不想惹这个麻烦,于是,就没有说些难听的话。
但是苏湛心中却是明白,并且,听到胡濙这经历,对他却还腾起几分同情,他要寻找的不是张邋遢而是建文帝的事实也在心里翻腾,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摇摇头道:“是啊,他不容易。但是他此次来京,却不知为何,盯上了下官。”
“啊?”薛禄有些吃惊,“他和你有什么宿怨吗?”
“没有,”苏湛坦言道,“在这之前,下官与他也就是一面之缘。”
说到这时,灵徽已经端着茶盘进了门,本来这些事应该是宅里的丫鬟做的,但是这灵徽却总是事必躬亲,并没有其他人家夫人的娇气,能自己做的事情,一贯都是自己做的,来薛禄家做客的大臣并没有觉得灵徽有包头露面的不雅,反而觉得灵徽通情达理,是薛禄的贤内助。
苏湛也是这种感觉,屋外的清风在灵徽进门的一瞬侵袭进来,霎时吹动她的裙角飘飘,倒是仍有那武当山上的仙气缭绕的感觉,喝下她泡的茶,也是觉得唇齿间芬芳满溢,不同凡响,咽下喉中,觉得浑身都通透了起来,不禁由衷对薛禄道:“薛大人真是好福气。”
薛禄听这样的赞美似乎已经是习惯了,此时也打趣道:“你也该娶妻了吧,等改天我帮你打听打听谁家姑娘。”
苏湛差点把刚喝的茶喷出来,听到薛禄这话,愣是呛了口茶,咳嗽起来,霎时咳得满脸通红。
薛禄更是笑得厉害,道:“看看,想媳妇想成什么样了!就说说就这副样子!”
灵徽也在一旁掩嘴笑了,如清水芙蓉一般,说话也是似泉水叮咚:“苏大人慢些饮吧。”
“你来这里坐下。”薛禄爱怜地对灵徽说道,“好好听听苏大人找你究竟是何事。”
灵徽依言坐好,苏湛也终于顺过气来了,对她说道:“下官是想请嫂夫人为我做个证人。”
“证人?”灵徽很是不解,“所证何事?”
“证明我是信奉道教,虽不是皈依弟子,却也得道教真传!”苏湛厚着脸皮,说了出来。
“什么?”没想到灵徽听了却很是吃惊,惊讶和微怒的神色使得雪白的脸色都带上了一丝红晕,略一沉静,接着道,“恐怕不行。”
苏湛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是个不情之请,却没想到被灵徽一口回绝,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禁也有些讶异:“为何不行?”本来苏湛也想在周围道观随便找个道士来做做样子,但是转念一想,那样太没有说服力了,而深处附近的,又在道教很有威望的灵徽道姑能够给自己明证的话,那胡濙想怀疑都怀疑不了了,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灵徽这里遭到了拒绝。
灵徽义正言辞道:“虽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但是不能诳语妄言,你不是道教之人,我怎么能欺瞒别人说你是道教之人呢?”
苏湛心中暗暗叹气,这灵徽真是个死脑筋,又没叫你去杀去抢,只不过说句场面话,难道你是匹诺曹吗,还担心自己的鼻子变长?虽然敬佩她的诚信,但是此时却不是讲诚信的时候,苏湛只好把他们的祖师爷搬出来压压她。
“灵徽仙姑,你也说了,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我要信奉道教,你为何要将我阻拦,难道这不是和你们所秉承的教义相违背的吗?我并非叫你诓人,不瞒你说,我曾二次去武当,遇到了真人张三丰,得到他的亲身指点,难道这一条,还不够你帮我说句话的?”
“你当真见到张天师?”灵徽似很惊讶。
苏湛点头道:“当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