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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见此法不通,想着诺大家私,却无后代继承,倒不如眼下拿出来多做善事,也为左家积些功德。左彝听了也大为赞成,于是左家修桥铺路,烧香建庙,严冬施寒衣,灾年设粥棚,在襄阳算是有名的积善人家。
这样过了几年,没想到四十多岁的苏夫人居然某一日恶心呕吐,请了大夫来看,却是有了身孕,老蚌生珠,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正是左维明。有了儿子傍身,夫妻两个都是喜出望外,心满意足了,谁知这好事成双,过得两年,苏老夫人又有了身子,第三年生下了次子,取名致德。
苏老夫人以高龄之身,育得两子的故事也因此被当做善恶有报的事例还在襄阳城中传诵了许多年。
不过左家二爷致德,小仪贞这当侄女的都没有见过。
原来苏老夫人的兄长苏佩,也是个悲催的,年过五十了一儿半女也无,有一年到妹子家中作客,见妹子家俩小儿玉雪可爱,尤其是那老二致德,年方五岁,乖巧机灵,就打起了主意,想着妹子好容易生下的孩子,跟她说定是不肯,倒不如跟妹夫去磨,左彝这人重情义,爱面子,说不定还能有戏。
于是趁着和妹夫喝酒的时候,苏佩借着几杯酒下肚,将自己年过五十,却还没有一儿半女承欢膝下的苦情说得那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什么每到年节时,就自己老俩口枯坐相望啊,什么梦里见生了孩儿,醒来发现却是梦一场不由得心下惨伤啊…
见大舅兄一把年纪了哭得老泪纵横,左彝顿起恻隐之心,也想起数年前自己老俩口没儿子时的恓惶来,再加上酒意发作,眼花耳热,就答应了把老二过继给苏佩,苏佩这老狐狸正等着这句呢,随身还携带着过继文书,赶忙拿出来就让妹夫按上手印。
等苏氏得知了这消息再反对已是迟了,又因是自己亲兄长,想着他家没个孩子也确实难过,便忍痛将老二让苏佩带走了,小致德到了苏家,苏舅妈见了也很是喜欢,爱如亲生,当做心肝一般地疼着。
这苏佩年纪虽老,心眼反是更多,生怕妹妹一家反悔,再把儿子要回去,麻溜地谋了个外地的职位,一家三口都搬去,与左家数年也不得一见。
本来若是左致德长大,为苏佩老俩口养老送终也算是美事,可惜世事无常多变化。致德不过十三四岁的时候,苏舅妈病故了,苏佩日子过得孤单,不免生了心思,遂纳了个年轻姨娘进府,临老入花丛,梨花压海棠,竟然被那姨娘的枕头风,哄得心思糊涂起来,想着姨娘水葱般人儿,自己夜夜耕耘,未必不能再生个亲子出来,何必要外姓血脉当儿子?
遂把待养子之心,渐渐地淡了,家事也由姨娘作主,致德在府里的生活,倒是一天不如一天。可惜苏佩打得算盘精,却也挣不过老天有命,还未生出儿子,便亏了身子,一朝病故,事发突然,连身后事都没来得及交待。弄得家事一团乱,苏家族人都看着这偌大的家私眼红,想着致德是左家人,岂能将这注苏家财产偏宜了他一个毛头小子?便推出一个苏家远房侄子,年纪已经过二十,为人狡滑,让他当苏佩的嗣子,再把致德赶回左家去。
苏府一团乱时,正好赶上维明上京赶考,顺路探望舅舅,见了苏家这些烂事,也不稀罕那苏家留下的财产,全部都交由苏氏家族处理,只是拉着那嗣子,让到衙门去把过继文书销了,还给了嗣子一笔银子,道是这些年来苏家养育左家二爷的抚养费用,从此左苏两家算是交割得清楚了。
左维明当下干净利落地带了二弟一同进京,考试完便回了左家,那时致德已经十七岁,性格都已经养成,因在苏府有几年无人教管,性子散漫,耳根子和苏佩一般,也有些绵软。回到左家不过数月,就和那浪荡子弟混在一处,去逛那秦楼楚馆,幸亏被左维明及时发现,教训了一顿,想着早年间苏舅爷已经给他订了亲事,不如让他赶紧成亲也好收收性子。
左维明便让管家打点好聘礼,把二爷送到订亲的那家成亲,本地风俗,女婿可在岳家成亲,成亲后数月甚至一年,都要在岳家住,等过了这段时日,夫妻间磨合得差不多了,再带着新娘回夫家。当然能如此行事的,一般都是岳家阔绰,且小姐为家中娇养的,若是那穷人家里,连地方都没有,哪会留女儿女婿外人长住着白吃白喝。
二爷娶了亲之后没多久也考中了进士,得了个外放小官,便携妻子上任去了,所以小仪贞长到了五岁,竟然连亲叔叔都没见过。
正是因着一段往事,左家虽说是湖北名门望族,其实正经主子却不多,左老夫人苏氏如今年过七十,老迈体弱,两个儿子又都在外做官,家中只有媳妇和孙子孙女,显得十分单薄。
左维明正好三年任满,便上了陈情奏章,欲回乡奉养老母亲。
没过多久,批复下来,准了左维明所奏,另派了巡抚过来交接。
左维明便命家人收拾行装,准备回乡。
小仪贞在这杭州呆了三年,说要走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想着自家在老家襄阳也是名门世家,可自己却是出生在京城,还从未回过老家呢,想着襄阳风景,不由得也有些向往。
又想到朱常泓还不知道自己要离开杭州了,便写了封信过去,告诉他自己要和爹爹回老家去了。
☆、三十 似是故人来相见
几天后,左家大门被敲开,朱常泓带着他的二十来个侍卫,坐着华丽拉风马车突如其来地就出现在了大门外。
朱常泓如今已经九岁了,身条抽长,因为练了两年多武功的原因,身子骨也很是健壮,气质也沉稳了些,加上身着锦袍玉带,倒有点翩翩贵公子的雏形了,就是不知是否常在外哂太阳的缘故,脸上肤色越发显得黑了。
帅老爹不在家,仪贞这个小主人将朱常泓迎进了花厅之中,三年未见,虽然时常通信,但模样都变了不少,互相看着,都有点陌生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常泓一双凤眼,目光灼灼,只是盯着仪贞瞧,见仪贞也长高了,虽还是那般玉雪可爱,变化却是明显的,两岁的仪贞象个白白胖胖软绵绵的小包子,五岁的仪贞却是婴儿肥中带着灵秀,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若是成人见了,定会知道这便是眉目之间的英气勃勃了,不过朱常泓阅历尚浅,只能觉出有些不同而已。
“泓哥哥可是专程来看贞儿的?”丫环送上泡好的龙井,仪贞亲自端起茶壶给朱常泓倒上。说话带笑,那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这让朱常泓对眼前这个新仪贞多了几分熟悉感,接过茶杯来的手指都有些发痒,心里蠢蠢欲动,直想跟从前那样戳上一戳。
朱常泓一个小孩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陆婆婆倒是也放心。
朱常泓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仪贞跟个小大人似地问起陆婆婆的身子骨如何,朱常泓喝着茶水,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挺好的。”
仪贞瞧着朱常泓这副模样,倒还真有了点王孙公子的派头,说话都是惜字如金起来。不由得有点发窘,又问道,“那,这一路上可还好?”
朱常泓将余下的茶一饮而尽,跳下座椅,拉起小仪贞的手,“贞儿,带我去你的书房。”
这倒是有点当年那小霸王的影子了。
两人来到了仪贞的小书房,仪贞的院子不算大,精致小巧,有个正房三间,耳房三间,正房边上的西次间用来作书房,因老夫人和夫人都不在跟前,所以当初收拾这屋子,全是仪贞自己拿的主意,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当时收拾好了,仪贞觉得很是满意,拉着帅老爹来参观了一回,老爹也称赞这书房大有巧思,回头也把自己的书房一角参考着改了。
仪贞得意之余,便也写了信给朱常泓显摆了下,朱常泓倒一直惦记着。
一进门就瞧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苏绣图,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绣的却是一幅竹林云海图,霎眼瞧上去,倒似走进了青山绿野间,清风白云似要拂面而来。
那窗子也比平常书房的开得要大些,用的却是素白纱糊的窗,纱上还绣着些淡绿的花纹,被日光一照,在地上投下繁复的花影,煞为好看。窗台上还放着好几盆小如手掌的花,那盆子有细白瓷的,有绿竹的,还有红漆木的,搭配着各色花朵,更是小巧可爱,显得小书房里别趣横生,温馨中充满着童趣。
窗下设着一张铺的厚厚软软的胡榻,榻上放着好几个绵布缝好的厚垫子,模样都与别处不同,有粉红猪头的,有大眼睛蓝色猫脸的,还有胖头鱼的,估计但凡是个童心未泯的,都想扑上去抱上一抱。
朱常泓这才只看了一半就满心的喜欢羡慕,几步上去就坐在了榻上,那榻上软和无比,随手抱起一个胖头鱼在怀中,忍不住就埋怨,“贞儿,当初怎么不和我说说书房还能这般?”
有这么有趣的书房谁不爱进,若是当年贞儿给他出了这主意,只怕他现在还能学问大一点。
仪贞见他这么明显的喜欢,心里也是乐滋滋地,灿然一笑,“那时候还没想到哩。泓哥哥瞧了我这书房,日后回去,也可以照着收拾啊。”
又把自己平时里鼓捣的小点心拿出来给他吃,朱常泓也很给面子,虽只夸了一声,却连吃了好几块。
“贞儿,我这回来时,也路过那安吉县了,见到了你说的竹海,呵呵,果然好看。”
坐着舒服,点心香甜,朱常泓此时觉得那陌生感渐去,话也多了起来,“原来你说的竹子上可以站着武林高手,还能在上面打架,果然是真的,这回路过,我就让两个侍卫上去试了试…”
仪贞一窘,这小霸王!
“什么时候我也能站在竹子上和人斗剑就好了。”
朱常泓边说,两眼兴奋地闪闪发亮,“不过,师父说我的本事也很不错了。贞儿,我打拳给你看!”
说风就是雨的家伙又跑到了院中,虎虎生风地打了一套拳法,仪贞如今也算是跟着罗师娘学了有近三年的武功了,也有些眼力,见朱常泓这拳打得倒是颇有章法,中规中矩。
朱常泓打完了拳,见小仪贞站在门首,拍着小手笑面如花,终于上去伸指戳了下那心痒痒了很久的小酒窝,还对称的一边一下。
仪贞黑线了。
姐已经五岁了啊,这算是被调戏么?
还来不及抗议,朱常泓好象被打了鸡血一般,不知疲倦地拉着小仪贞要去游西湖。
“贞儿陪我去西湖玩,你在信里说到了五月,就能看到荷花,走看荷花去!”
仪贞犹豫了下,帅老爹不在,自己这样出去,不知会不会被罚。
“贞儿可是怕被你爹骂?放心,我派个侍卫去通知一下就行了。”
朱常泓这还是因为是仪贞的爹才这般客气,若是普通的官儿,他身为宗室,可是瞧不在眼里的。
仪贞想着自家在杭州只怕待不了几天,朱常泓千里迢迢地来了,若是不陪着他看看西湖,好象也有些过意不去。便点头应了。叫人请了罗师娘来,罗师娘本就是西湖边人氏,对官家大院里的规矩也不甚在意,便陪着小仪贞一同坐上朱常泓的马车,一行好几十人,浩浩荡荡,朝着西湖边上去了。
☆、三一 风光不与四时同
若说游西湖,自然罗师娘最熟悉,小仪贞也常来,在信里写的各处风光,早就引得朱常泓眼热不已,此时便催着小仪贞给指点路径,要挑那风景好,热闹多的地方去。
一行人坐着马车,自武林门向西,保俶塔高耸层岩之上,遥遥在望,仪贞指给朱常泓看,当着义务小导游,道是为纪念吴越王钱俶的,所以叫保俶塔,意为保王平安之意。
朱常泓瞧着什么都很新鲜,本来他对宝塔是不怎么感兴趣,听了这由来倒是眼睛一亮,道,“这个塔有意思,等我写信给父王,让也在卫辉修座更高的,就叫保潞塔吧!”
听得旁边的人嘴角直抽,仪贞年纪小,还未听过潞王那些光辉事迹也就罢了,那几名跟在近前的侍卫却是心里明镜一般,只不敢言罢了。
就是罗师娘,虽然远在杭州,也闻得潞王大名,这位潞王可谓是贪淫奢华的典范了,当初潞王大婚,用了黄金四千两,宝石九千余颗,银十万两,珊瑚珍珠两万多颗,全京城的珠宝都被买空了。宫中没这笔钱,就挪用了九十多万边军军费。更不用说建造潞王府又花去七十多万银子,河南一省都受不了,要上书跟其它地方求助,才能修成一个潞王府。而今这黄口小儿一张嘴就是一座塔,弄得本来罗师娘对朱常泓那点还算不错的印象全没了。
朱常泓小爷当习惯了,哪会去注意一个老婆婆的脸色,倒是仪贞见罗师娘面似玄坛,马上省过来,这小朱虽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