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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废院里就只剩下仪贞孤零零的一个人,举目四处一瞧,但见晨光昏然,院中草木森森,蛛网四结,破门烂窗,北风一吹,就发出各种古怪凄厉的声响。
吓得仪贞忙跑回自己先前暂时住的那间小屋,捂了被子壮胆。
原先有那二人在时,她可一点也没觉得这里恐怖啊。
老天保佑,只希望能有人快些到这个院子里来检查,这样自己就好表明身份回家去了。
听着外头寒风呼呼地吹着,眼看着天光已然大亮,却没有等来检查的人。
仪贞眼巴巴地等着,都有点心急了。可又不敢真的这么出去,万一真当成反贼给毙了岂不是冤枉之极?
堪堪到得中午,仍不见冷宫这处有什么动静,倒是听见李选侍那宫里传出了些声音。
仪贞可不想在这废院里多待一天,只要能找到个内侍传下消息,应该也行的吧。
仪贞想到便行动,偷偷来到李选侍所居宫院之中,却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这宫院已经人去院空,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不会吧,难道所谓的来盘查,就是只把李选侍接走了么?
仪贞这回顾不上被误会了,忙出了院子,想找人来问问情况。
但见各处冷宫外那一条长长的夹道上空空荡荡的,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儿,偶然寒风吹起几片枯叶,卷起个旋儿来打在灰色宫墙之上。
各处年久失修的院子好象从来都没人住过一般,都是一片死寂。
而这进出冷宫的唯一通道,尽头处的铁门却是铁将军把门。
瞧着那只跟砖头大小的铁锁,高及数丈的墙,仪贞心里就一片哇凉哇凉的。
仪贞咬了咬唇,心里悔得要死,自己出得好主意,若是跟着小泓哥他们一道出去就好了,偏偏还要顾虑那许多,这下可好,自己难道要去爬那高墙不成?如今宫中已经换了主子,自己会不会被当成刺客给抓了?
老爹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消息,肯定是不会到冷宫来找人的啊…
正百般纠结的仪贞忽然灵光一现。
咦,怎么忘记了小泓哥,小泓哥是知道自己在此处的,若他见不到自己出宫,也定会去寻爹爹的。
想通了这一层的仪贞又回到自己的院子,还好昨儿吃剩的食物还有一些,虽是冷的也还能将就。
内心凄苦无比的仪贞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等来访客,不由得心中发狠,明日若是再没有人来,自己可就要去拍那大铁门了。
第二日清晨之时,只听得外头有声音高喊着,“左小姐,左小姐!”
仪贞本就是和衣卧着的,忙一跃而起,飞奔出去,激动地高声应道,“我在这里!”
却是位四十来岁的太监,面白微胖,身穿着红袍金带,看着是正四品的服色,想来在宫中地位不低。手拿拂尘,正站在院子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可是左小姐么?杂家是内侍王安,受左大人之托,前来寻左小姐的。”
“正是小女子。小女子被困深宫,还要多谢王公公搭救。”
仪贞盈盈施礼,这才想着,自己方才就那般跑了出来,想是有点仪容不整齐的,不过当着这三人的面再整理头发更为不智。
王安上下打量了仪贞一眼,心中暗自点头。
果然是只有左大人才能有这般气度的女儿啊!
王安领着仪贞出了冷宫区,一边给仪贞说着眼下的事。
原来前夜,那驸马石如玉信以为真,果然领着兵半夜去劫营,正中左维明的诱敌计,赚开了城门,一半兵马领兵入城,另一半却是将得知是计赶回城中的石如玉拦在城外,石如玉却也不过是个平庸之辈,并无什么真本领,很快便被打败做了战俘,而入了外城的明军大喊着皇帝归来,大明百姓开门迎驾,果然内城门不战而开,明军一路顺利地杀入皇宫,郑氏姐弟及一干爪牙都被擒住。
左维明惦记着自己女儿,便连夜审郑有权,逼问仪贞下落。
郑有权如今大势已去,自知千刀万刮是少不了,因此死猪不怕开水烫,死前也要恶心一把左维明,便道,左仪贞杀了自己父亲郑国泰,自己瞧了那美人儿如花容貌,起了爱惜之心,才对外宣称郑国泰是为刺客所杀,暗里却给左仪贞改名换姓,收在后宫之中,做为宠妃,千般怜爱,万种疼惜,还请左维明看在自己也算是他偏宜女婿的份上,饶他一条活路…
☆、一二四 仪贞曲折归家路
左维明虽是断案如神计谋百出,可一旦涉及自己女儿的事,还是这种清白名节的大事,也不禁有些关心则乱,直气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
直恨不得立时拔剑将这郑有权剁成肉末去喂狗。
郑有权仍然不知死活地描述着左仪贞有多美啊,什么这里一颗痔,那里一块记的,怎么猥琐怎么说,反正他已经没了活路了,能多恶心老左一回,自然要不遗余力。
反正料想自己瞎编乱造,老左也不知真假,女儿身上的标志,当爹的哪里知道。
左维明见他说得起劲,眼中贼光偶而一闪而过,倒象是暗中得意似的,一颗暴怒的心这才略略平静。
不过稍加推断,就知郑有权说的话漏洞百出。
维明冷笑一声,质问,“哼,据你说她已受你封妃,那为何如今不见人影?”
明军入皇宫,将郑有权和所有的妃子都捉了起来,他的妃子们都住在昭阳殿附近的宫院里,如今都被关在一所宫院,有禁军在看守着,其中却没有仪贞的影子。当然左维明也看到了个不愿意见到的人,做宠妃装扮的左秀贞。
左秀贞做了郑贼妃子,这事他和左致德都知道,虽然面目无光,却也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算太愤怒,看到了也和没看到一般。至于没在这一堆人里见到仪贞,他心里还是暗自庆幸,抱了一丝希望的。
郑有权转了转眼珠子。做出悲伤模样来,“这宫中才遭大变。我好些妃嫔性子忠烈,不愿为乱兵所辱。投井上吊吞金的有好些,令爱想必是无颜见老大人,在哪里悄悄自尽了也是有的。”
说着,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
前头他说的左维明都不相信,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击中左维明心事,若果然仪贞被迫失节。明军收复皇宫,她许是真的会自尽谢罪…
尽管还是不信这郑有权的胡说八道,左维明却是心乱如麻,瞧着这人胡说八道全无半句真话。心想这宫里也不是只有一个郑有权,从旁的途径找人也是可以的。
正好王安随着朱由校一同入宫,左维明自己却是不便入内宫的,只能将打人这事托付给了大总管王安。
第二天清晨,王安倒也留心着这事,在各处司局都问了,都道自郑国泰被杀那夜起,就从来没见过左小姐。
正好李选侍听说皇帝回宫,马上觉得这是自己翻身的机会到了,派了宫女出来向朱由校哭诉。道自己被所害在冷宫受苦,要搬回原来太后所住的慈宁宫,恢复她的太妃身份,她如今吃了一回堑,长了点智力,不再要求当太后了。
朱由校如今再傻,也不会给李选侍什么风光,杀母之仇不报就不错了。遂下令李选侍迁居一处不算太差的宫院,太妃身份是别想了。
李选侍自然心有不甘。在来宣旨的太监王安面前大哭大闹,还是身边伺候的婆子道,迁居总比在这鸟不生蛋的冷宫里强些,这才勉强着去了。
王安却是想起左维明托付之事,虽然觉得这冷宫里没吃没喝的,不大可能住人,还是白问了句,“选侍娘娘在这冷宫中可曾见过左家大小姐?”
李选侍却是知道那郑国泰多半便是被左家小姐所杀,如今正不知下落,想起自己要当皇后太后的美梦多次被左维明那个不识时务的拦下了,就恨得不行。
如今听了王安这话,眼珠咕噜一转,存心想使坏,道,“唉呀,前些天好象见一群侍卫追了个女子一直追到镇海井边,那女子见躲不过去,就一头跳进去了,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不是左家小姐…”
王安却是太知道这镇海井的名头了。
这镇海井是冷宫中一处极邪性的所在,是一口大如池子的井,水深得很,终年不干,传说这井通着海眼,阴天下雨时还能听到井里有兽吼声,宫中的侍女和内侍自杀的多朝那里头跳,搞得那几个院子都没人敢去,阴森可怖之极。
而且但凡什么东西落进去,都别想再捞的出来,人死在那里,瞬间就消失了,真是都不用收尸的。因此好几朝皇帝都把那几个院子列为禁地,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唉,左小姐若是跳了镇海井,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个贞烈小姐了啊!
王安回去把这消息就告诉了左维明,其实若是他再多呆一会,仪贞就从那废院过来寻人了,前后就差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可就这一柱香的工夫,导致左维明听到的结果就是完全不同了。
当天左维明也不知怎地回到了左府,因左家人都没跟着来,只有左维明左致德带着几个家将,勉强收拾出了个小院子兄弟同住。
左致德见兄长面色灰败,眼露悲伤,却是自母亲过世以来就没见过大哥这般模样,忙双手扶着,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可有仪贞侄女的下落么?”
心里忖度着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左维明跌坐在椅中,眼神茫然,“郑国泰确实是仪贞所杀!”
这女儿,从小就喜欢玩那把承影剑,最后硬是给她磨了去,想不到倒真是派了惊天用场。
左致德张大了嘴,惊道,“啊?”
好一阵惊骇后才叹道,“侄女果然胆气过人!杀得好!”
心里却想,怪不得大哥亲自教养仪贞,视若珍宝呢,有这般女儿果然是增光添彩么/
又问,“那侄女现在何处?”
维明两手捏住了扶手,几乎将那木制扶手给捏断掉,心如刀割一般。
“据说,投。投水自尽了。”
说完这句,却是如骨哽在喉。怎么也支撑不住,不言不语。起身大步进了房。
致德也觉得心中惨伤,听得大哥方才那话说得哽咽难尽,想来若不是心伤之极,那般铁骨硬汉也不会轻易掉泪。瞧着这回怕是一个人在房里难过呢,这时候是劝什么话都是虚的。
长吁短叹的左致德心里也在泣血流泪啊,虽然仪贞遭了不幸。但好歹保住了一身清名,还手刃杀贼,堪称当世奇女,自己那秀贞呢。如今作为犯妇还被关在天牢里,偏偏新帝回京,给自己升了官,掌得还是刑部,将来在刑部审起犯官家属来,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也很该回房去痛哭一场才是。
才刚起身迈步,就听外头家人来报,“二爷,一位朱公子求见大爷。”
瞧着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会有客人?
而且也没听什么朱公子和大哥有来往啊,左致德心情正郁闷难过,挥了挥手道,“就说大爷身子不适,不便相见,改日再说吧。”
家人瞧了瞧二爷阴沉的脸色,眼角貌似还有点晶晶亮的东西,哎呀呀,莫非是大小姐寻不回来了?
当下颇为理解地小跑着去婉拒那位朱公子。
朱常泓没想到自己被拒之门外。有些郁闷,不过想知道仪贞是否平安的心还是占了上风,耐着性子问道,“请问你家大小姐可曾经回府?”
那左府家人愣了一下,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沉闷地摇了摇头。
朱常泓却是一下就急眼了,蹦起来就往里冲,“什么?仪…左小姐还没回来么?”
这都一夜一天了,仪贞一个人在那冷宫里,万一出点啥事可怎么办?
你说这老左,做别的事就跟神人一般,怎么救自己女儿反倒无能起来了呢?
他这般硬闯,家人就去拦着,吵吵闹闹地终于引得了左维明的注意,自己从卧房中出来瞧瞧这是哪个人在左家闹事。
一瞧却是那位朱常泓,想到数月前这位的手下带了赐婚圣旨来给自己过目,虽是秘而未宣,但仪贞已经算得这小子的未婚妻了,这小子看着也算个长情的,可惜仪贞却…
左维明虎目蕴泪,叹了口气道,“朱公子,仪贞已经不在了,那约就此作罢吧。”
朱常泓吓了一跳,惊道,“左大人怎么说这般话,谁说仪贞不在了?”
昨日夜里天快亮时自己才跟她分别的啊,不能是这几个时辰就出了甚事吧?
朱常泓这般想着,面色就是一白,心头哇凉,冷汗透背。
哎呀,当时自己要是留下就好了。
不过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啊,仪贞的身手也算不错,见势不妙还不会跑的么?
朱常泓白着脸,问道,“这是谁说的?左大人亲眼见到仪贞了么?”
“大内总管王安去内宫中查访,听李选侍说仪贞刺杀郑贼之后被追到冷宫,跳井自尽。”
左维明边说边难受,眼前就好象见到了自家女儿被逼无奈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