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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盆大口把整个乌里雅苏台的市场全吃掉了,继而将整个喀尔喀的广大草原市场全部吞入了它的“熊腹”之中。
这事的结局非但年轻的伙计古海未曾想得到,就是置身于其中的米契诃也是想象不出来的。它来自于一个由来已久的极为复杂的大背景,其源头在俄国商人集居的西伯利亚重镇伊尔库茨克,同时这个背景又被一个更加巨大的政治阴影笼罩着!
莫霍夫是托博尔斯克的哥萨克后裔,他和前任伊尔库茨克总督伊凡?雅克比有着姑舅的亲戚关系,雅克比在亲戚之间的来往中把扩张到中国的思想传染给了莫霍夫。已经成了西伯利亚大财主的莫霍夫借着雅克比的影响把自己的势力扩大到了伊尔库茨克,他出资创办了伊尔库茨克俄蒙学校,请了布里雅特蒙古族知识分子到学校里来教授孩子们学习蒙语,就是准备把该校毕业的学生放到蒙古去做生意。
米契诃就是从那所俄蒙学校走出来的第一批进入蒙古做生意的学生。当然这并不等于米契诃和莫霍夫一样,具有同样的扩张的殖民主义思想。他毕竟是个年轻人,和古海一样地单纯。他的境况有点像大盛魁的史财东的少爷史靖仁。米契诃的父亲阿列克塞?康达科夫是莫斯科公司的商人,在他父亲那一代就通过经营从中国来的茶叶和丝绸发了财,在莫斯科的郊外有一座占地八十俄亩的庄园。阿列克塞在米契诃由俄蒙中学毕业以后,把他送到了莫霍夫新从博尔斯克公司分裂出来的西伯利亚茶叶公司去当一名小职员,目的是为了使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锻炼。莫斯科公司没有像大盛魁那样的,不准本号财东和在任掌柜的直系亲属在本公司供职的硬性规定。当然,所有俄国人的公司也都没有学徒十年才允许回家探亲的刻板制度,一切都是自愿。阿列克塞是一个极有远见的人,他希望在自己还能做事的时候儿子就能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待到他老了做不动事情的时候,米契诃就可以顺利地从他手中把莫斯科公司属于自家的产业接替下来。
有一天米契诃到大盛魁分庄去找古海。在大门口他被守门的小伙计挡住了。大盛魁的“庄园”不像莫霍夫的小商店可以任人进出,一般有人来找下层伙计,都在外边谈。事实上,下层伙计也都没有个人的社会交往,在森严的号规之下,伙计们都是谨慎小心地做事,生怕在学徒期间因行为不检点惹出什么麻烦。而且乌里雅苏台一般也没有俄国人来,就是来了也只由掌柜们出面接待。米契诃到分庄来找古海就显得特别扎眼。米契诃来的时候是晚饭后的辰光。夏日的傍晚天特别长,送货的忙季过去了,伙计和掌柜们都在院里乘凉聊天。古海一个人正在屋子里背俄语单词呢,就听到看大门的伙计在院子里叫他:“元龙!元龙!”古海放下书本就出去了。
“什么事?”
“有人找你。”看大门的伙计神色有点紧张,说话间拿一种奇怪的、审视的目光打量古海,好像他不认识似的。
古海觉得奇怪,问道:“什么人找我?”
“是一个俄国人!——莫霍夫商店的伙计……”看门的小伙计语调中透着挺神秘的味道。
这时候院子的人就把目光刷地都投向了古海。古海被众人看得有点不知所措了,犹豫着向大门那边走去。
“哎呀,是俄国人在找元龙啊?”有人问看大门的伙计。
“是哩,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俄国人。就是莫霍夫商店的那个小伙计。”
“元龙怎么和俄国人搭上了?”
“这事儿得当心!”
“俄国人坏着哪!搞不好是刺探咱们商情来的。”
“元龙也太大胆了吧……”
“不知道祁掌柜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嗨,元龙与俄国人来往已好久了,他是为了向那个俄国人请教俄语的。”
“难说……弄不好会出事的。”
夏天的凉风把伙计们的议论送过去,古海都听到了。心在他的胸膛里咚咚地跳起来。他走到大门外,脸上的表情僵僵地问米契诃:“你找我有事?”
米契诃手里牵着两匹马。
“没事!”米契诃朝大门里头望着,说,“我是找你来玩的。”
“……”古海站在大门口把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怎么,你是在忙事情吗?没空吗?”
“不,没事。”古海说,“我在背俄语单词哩。”
“你怎么不高兴吗?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儿。”
“那你的脸色可不好。”
“是吗?”古海摸着自己的脸。
“你们公司的看门人怎么不让我进去呢?”
“对不起……米契诃,这是我们公司的制度。只有掌柜也就是经理才可以在大院里接待客人。”
“噢,是这样。我在街上搞到两匹马,你瞧瞧,这两匹马怎么样?”
“马是不错……这是谁家的马?”
“乌里雅苏台街上一个蒙古人的。我给了他一个银卢布,说好了玩两天。走吧——咱们骑马去兜风!”
“我……”古海踌躇着回头看了看分庄院子的大门。
“你怎么,不愿意去吗?”
“不是。”
“大概是怕你们经理吧?”
“也不是……”
古海犹犹豫豫,觉得自己很窝囊,下决心说:“走吧,咱们骑马兜风去!”
两个人跨上马背,从城郊的蒙古包的群落中间穿过去,跑向了乌里雅苏台河边的宽阔草地。
整个一个傍晚,古海和米契诃在一起玩的时候,心里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晚上返回分庄大院刚脱了袍子要洗脸,海掌柜走过来。海掌柜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对他说:“元龙,祁掌柜叫你。”
古海一听,一颗心在胸膛里“扑腾扑腾”地乱跳起来了,心想挨祁掌柜一顿责骂怕是免不了了。机灵的古海灵机一动想起主意,他返身走回自己的寝房,匆匆忙忙从枕头下取出一个拿细麻纸订在一起的粗糙本子揣到怀里。祁掌柜板着面孔问古海:“普通伙计是不准随便与俄国人交往的,这规矩海掌柜没有和你讲过吗?”
“讲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有意违犯呢?”
“我是为了和米契诃学习俄语,祁掌柜您不是总和我们说,要我们趁着大批俄国人进入乌里雅苏台以前,尽量瞅机会学学俄语。您不是说有出息的人,不但要会蒙语还要会俄语,就是说要长出三条舌头来将来才能成气候。”
说着古海就从怀里掏出那个本子交给了祁掌柜看。古海这一招果然见效了,当祁掌柜把那个本子粗略地翻了一遍,再把目光从那本子上移到古海脸上的时候,那目光已经变得十分柔和了。祁掌柜说:“这本子是你订的?”
“是哩。”
“这上边的字是你写的?”
“是哩。”
“哦……”祁掌柜好像是初次看见古海似的直直地盯住他的脸看了好半天,说,“不简单嘛,真是想不到。看来我是没有错看了你!行,你就这么学下去吧。也算是破个例,可是记住了,与米契诃交往可以,但是有关咱字号内部的事情可是不许往外说。”
“我知道了,祁掌柜。”
“好,你去吧。”
位于乌里雅苏台西南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黄教喇嘛的庙宇,当地牧人把它叫做额布根呼勒,译成汉语就是长老寺。这座寺庙是乌里雅苏台周围方圆几百里之内的草原牧人朝拜神佛和满足其他各种宗教要求的场所。这里又邻近扎萨克,扎萨克图汉部的牧民男女也有很多到这里拜佛的,因此非常热闹,也是个十分重要的地方。沙德格尔王爷继位,为创政绩捐募得到一万两白银重修长老寺。修葺完毕,沙王又约请了扎萨克图汉部的诸旗王爷共同从库伦请来了雅克圪森活佛做长老寺的住持。初冬之时进行了盛大的开光大典。事情就出在开光大典上。
如此重要的盛会,作为喀尔喀草原上最有影响的商号大盛魁的分庄掌柜祁掌柜是绝不会缺席的。几乎垄断了喀尔喀市场的大盛魁随时随地要使牧人们感到它无所不在的影响力。不用说,祁掌柜是骑他的白天鹅去参加盛会的。
长老寺坐落在东西流向的伊洛河北岸,倚着山崖,重新修建过的庙宇有八座木结构的佛殿,寺院周围筑有新的围墙。伊洛河业已封冻,祁掌柜到来的时候,整个河滩和封冻的河面上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喇嘛和普通牧民。沿着河滩向东向西延伸立起了数以百计的白色的帐房。牧人们的骑乘都在对岸的河滩地散放着,数以千计。因为是贵客,祁掌柜穿了候补道台的官服。祁掌柜被允许骑着马走近佛殿。在寺院小喇嘛的带领下,祁掌柜的贴身小伙计牵着白天鹅把它拴在了佛殿左边台阶旁边的石柱上。那里已经有王爷和商人、僧侣们的坐骑和轿车排成了一溜。
祁掌柜被安排在大殿台阶下第一排的中间位置。沙格德尔王爷已经先他一步到了。这一排人都是尊贵的客人,有远道而来的别的寺院的高僧,有附近旗里来的章京、王爷。后来挑起事端的沙王府的大小姐娜仁花就站在她哥哥的身边。大家静静地站立着等待雅克圪森活佛开坛唪经。整个场面笼罩着肃穆的宗教气氛,没有一个人说话。法事进行了一个时辰后,宣布休息。贵客们都被请到佛殿里去饮茶歇息。祁掌柜在踏上大殿门前的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马嘶声。他立刻就听出了那是白天鹅发出的叫声,折脸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人的红色袍子一闪已经跨上了白天鹅的脊背。桀骜不驯的白天鹅打着旋嘶鸣着发出抗议。祁掌柜的贴身小伙计叫喊着从人群中冲出来,伸着双臂向拴马桩跑那边过去。还没等他跑到跟前,那女人已经把白天鹅治服,骑着它沿着河滩地朝西跑起来。祁掌柜皱着眉头猜到了那个女人就是沙格德尔的妹妹娜仁花。
整个喝茶期间祁掌柜都心不在焉,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无奈。是的,也就是沙王府的大小姐,除了她再没人敢于做出这种冒失而不恭的事情。“小姐脾气发作了,闹着玩吧!”祁掌柜这样想着按下了心中的怒气。但是休息起来,要接着讲经了,祁掌柜还没见娜仁花把白天鹅骑回来。第二通经讲完,整个法事结束了,都过了中午了,还不见娜仁花和白天鹅的影子!怒不可遏的祁掌柜气冲冲地走到沙格德尔王爷的跟前,说:“沙王请留步!方才贵府的小姐娜仁花骑去敝人的白天鹅,到现在不曾送还,这是何道理呀?”
沙王说:“是吗?这事我并不知道哇!”
其实沙王知道。不但沙王知道,娜仁花骑走了白天鹅几乎河滩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举动。唪经休息时整个河滩地上没有出现第二个骑马的人。佛事庄严,中间休息时大家都静静地回到各自的帐房去喝茶,连大声说话的都没有,更没有人骑马离开。沙王的故作懵懂让祁掌柜十分生气,他口气强硬地说:“是令妹未经允许骑走了我的白天鹅,我亲眼看见的!这河滩地上的许多人都看见了!”
“要真是如此,就是我妹妹的不对!冒犯了祁掌柜的虎威!我替她赔不是了……”沙王说,“现在佛法大会已经结束,祁掌柜没有骑乘,请屈尊与我一同乘车返回乌里雅苏台吧。”
沙格德尔王爷是坐轿车来的,车夫已经套好了马,等着起动。沙王做个“请”的姿式,指着踏脚凳请祁掌柜上车。
“谢谢沙王的美意,”祁掌柜冷冷地说,“我另寻坐骑吧。”言罢扭身离去。
第二天中午,沙王府的管家贺希格图牵着白天鹅把它送到了分庄的大院。管家代沙王一再表示歉意和谢罪,临走时对祁掌柜说:“沙王让我转告祁掌柜,今后桑布道尔基调驯的走马不能再交大盛魁收买了。请祁掌柜原谅!”
这后果是祁掌柜没有料到的。
其实在祁掌柜把桑布道尔基请进大盛魁分庄的院子秘密调驯白天鹅的时候,十分喜爱走马的沙王就心生疑惑了。待到桑布骑了脱去外蹄的白天鹅第一次走出大盛魁分庄的大院,沙王就为自己的损失悔断肠子了!无奈话已出口,悔也无用,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好做出索回白天鹅的小人之举。白天鹅不能要回,一口窝囊气就憋在了肚子里,于是迁怒于桑布道尔基,骂他吃里扒外,下令责打五十鞭,这还是看在他是个难得的好驯马手,不然依沙王的脾气,把桑布道尔基来个驷马分尸也是不能解其心头之恨的。
沙王责打桑布道尔基的事一传出后,祁掌柜也曾心有所动,有意把白天鹅奉还给沙王,只是由于他实在是癖马如命,不忍割爱,未能践行。驯马手不久鞭伤痊愈,又重新出现在王府前的空场上调驯走马。祁掌柜见了以为事已过去并不在意。祁掌柜不知道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