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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颦眉直直盯着丘然看,直到丘然走到自己身旁坐下,他依然没有把目光从丘然脸上移动分毫。岳凌楼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医师怎么会和千鸿一派的分舵主有这么密切的往来,而且好像还知道自己的来历——这一点就更加奇怪了。
丘然和蔼地笑着,偏头对刘以伯说道:“以伯兄,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你这客人就是天翔门即将登位的东堂堂主——岳凌楼,岳公子。”
闻言,岳凌楼瞬间变了脸色。虽然地位颇高,但是却绝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岳凌楼,大多数江湖中人在提到他的名字时,只知道是他个绝世美人,被耿原修视为珍宝,但至于他的眉毛和眼睛究竟是怎么样长的,却都不清楚了。
所以,被丘然一句话道破身份的岳凌楼心想:好厉害的医师,究竟是什么来头,竟可以查到自己的身份?
“我没说错吧,岳公子?”丘然笑问岳凌楼。
岳凌楼冷笑一声,不爽自己的身份被意料之外的人看穿。现在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承认吧。于是岳凌楼语气生硬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丘然还没有回答,首先被吓到的人竟是刘以伯。只听他大吃一惊道:“你是天翔门的人!”
对刘以伯突然爆发出的高分贝声音,丘岳两人都给了他一个侧目而视。随后,丘然示意刘以伯不用紧张,向岳凌楼解释道:“其实,岳公子的身份,我在为你把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只凭脉搏就可以确定一个人的身份,丘大夫你的医术还真是高明。”岳凌楼话中带刺,因为他以为丘然是在敷衍自己,隐瞒真相。
好脾气的丘然不愠不恼,平和地继续说道:“只凭脉搏当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但是,岳公子你的脉搏却颇为特殊……”
“哦?”岳凌楼挑挑眼,感觉到丘然不是在信口开河,对他的话有了一点兴趣。
“你的脉搏非常微弱,时断时续。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早就已经到阎王殿报导去了……但是岳公子你却没有丝毫气息奄奄的迹象。只因为你使用了一种药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服用了六年,并且没有间断过……”
岳凌楼陷入沉默。丘然说的药物是什么,他心里自是明白。
但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刘以伯急忙问道:“你们别打哑谜了,到底是什么药物?”
丘然说出三个字:“花狱火。”
所谓花狱火,是一种产自吕宋的特殊迷幻药物,在中原武林极难入手,只在南疆附近有少量的此种药物流通。它能刺激人的神经,让人产生短暂的兴奋,忘掉所有痛苦,直登仙境,堕入意识世界,想看什么就能看见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但是,花狱火却非常容易让人体对它产生依赖。服用花狱火后,全身机能都会减缓弱,血液变淡,心跳减缓。一次两次或许还不会怎样,但是久而久之,身体就会习惯这种变化,那个时候就是被花狱火缠上不能脱身的时候。
身体如果对花狱火产生了依赖,一旦停止服用就会造成机能紊乱,血流加快,心跳加剧。刚开始时身体会出现血斑,继而发展成为片状,如果没有花狱火来阻止这种异变,最终人体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彻底崩溃。
一听到花狱火这三个字,刘以伯突然不说话了,陷入沉思。岳凌楼的脸色也不太好,但随即又换上了刚开始时的笑脸道:“丘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虽然是禁药,但只要有门路,花狱火并不难入手。据我所知,使用它的人并不在少数……”
“使用花狱火的人也许的确不少,但如果想要一直服用长达六年之久,却并非一件容易之事。一来,花狱火价格昂贵,一般人家想要负担六年早就倾家荡产了;二来,这药物暗地里的贩卖全都被药王神耿原修包断,要想有一条不间断的购买途径并不容易,常常是有银子却无处买。所以,除非是和耿原修很亲近的人,不然绝对不可能使用花狱火长达六年……”
“那就一定是我吗?”即使丘然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岳凌楼还是不愿服输。
“这其实并不难猜……”丘然脸上笑意不减,“因为在耿原修身边,像公子你这么美的人并不多见……”能配得上关于岳凌楼美艳传闻的人,也只要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而已了。
“既然这样……”刘以伯终于再次发话道,“岳公子你可以说出你这趟前来的真正目的了吗?”
绕了一圈,话题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岳凌楼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么我就明说了……”
清晨还很寂静,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清亮,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其实我这次来,只为老爷传一句话……”岳凌楼所说的老爷指的自然是天翔门的幕后操纵者——药王神耿原修。
“什么话?”刘以伯急忙追问。
岳凌楼一字一顿地回答出四个字:“借、师、助、剿。”
“借师助剿!”刘以伯和丘然同时露出极度惊异的表情。
见状,岳凌楼把食指放在唇边,微笑道:“不要那么吃惊啊,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刘以伯和丘然对视一下。虽然的确有传闻说天翔门内自前门主唐易死后,东西两堂一直在为这门主的位置明争暗斗,但那也只是传闻而已,在大多数人看来,天翔门依旧是一个统一的整体。现在,岳凌楼却提出助剿这个要求,着实让他俩吃惊不小。
岳凌楼不紧不慢地泯一口清茶,待刘以伯和丘然恢复平静后才接着说:“想必两位大人都知道东西两位堂主一直在争这门主之位。虽然老爷他已选好贺峰出任下任门主,但还是担心荆君祥起乱。同门中人自相残杀,传出去多少会让江湖人士笑话。所以老爷希望借千鸿一派的力量清除掉天翔门里的这些不安分因素。事成之后我们不但把真正的玉鸿翎归还贵帮,而且还有重金酬谢。”
刘以伯听后大笑,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人自己花钱请人杀自己人的。
“大人笑是什么意思?”岳凌楼抬眼追问。
刘以伯道:“荆君祥杀我侄儿,骗我镖银。就算药王神不开口,我刘以伯也不会饶过他。这事儿又哪有拒绝的道理?”本来他担心招惹了天翔门会给千鸿一派带来事端,但没想到天翔门竟主动要求助剿,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呢?
岳凌楼翻开茶盖,慢慢品茶,仿佛听不见刘以伯狂妄大笑的声音。心想,这第一只鳖已经入瓮了……
◆◇◆◇◆◇◆◇◆◇
李铨这次前来云南,手下人不足二十。这兴和城本就是千鸿一派的地盘,如果硬碰硬必定自取灭亡。沈重元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他昨晚就放了一只飞鸽会杭州,传书荆君祥说:“事有突变,请增援。”
即便如此,从杭州到云南这千里之距,就算是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赶路也要三天三夜。以李铨的急性子,自己怎么拖得住他呢?无论如何,这几日之内一定要避免和千鸿一派的直接冲突,等待援兵。
沈重元暗暗下定决心,这时,他突然听见客栈外传来一阵马嘶声,继而就是利落的马蹄哒哒远去。
昨日在这客栈投宿又带着马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天翔镖局而已。沈重元暗叫一声:“不好,难道他们现在要去千鸿总舵?”
沈重元猛地抓起剑,正欲冲出去看个究竟,房门却被一名年轻镖师撞开了。那小镖师名叫谢秦,自进入镖局做事以来,一直跟在李铨身边。不仅练成了一手好剑法,而且为人老实,又颇为谨慎。
“沈大人……”此时谢秦已气喘吁吁满面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你先不要急,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沈重元皱眉问道,“他们是不是带着人马找千鸿一派要人去了?”
闻言,谢秦急忙点头。
今天早晨,李铨召集人马,打算直捣千鸿总舵时,谢秦就壮着胆子劝他说此事应该找沈重元商量一下,但李铨却不屑道沈重元做事婆婆妈妈找他商量也白搭。看到李铨决心已定,谢秦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无奈之下,只好赶过来通知沈重元,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而沈重元却摇摇头说:“他们这趟必定有去无回……”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谢秦心焦地问道。
“没有。这全都是他做事太冲动了……”沈重元叹一口气,有点惋惜地说道。
闻言,谢秦转身往外跑去。沈重元提剑挡在他的面前,大喝道:“你到哪儿去?”
“我去千鸿总舵。”谢秦吸一口气,瞪着沈重元,气愤他拦在自己面前。
“你去也是送死!”沈重元从剑抵了抵他的肩膀,推了他一下。
谢秦后退一步道:“不去又怎么知道会死!”
“好。”见他执迷不悟,沈重元威胁道,“你若执意要去,就先问了我手中这柄剑。”
谢秦为难地不知该怎么应答,半天才说出一句:“沈大人,你这……”
沈重元立即截断了他的话:“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三日之后,镖局的援兵就会赶到,到时候我们人力充足,再替李铨报仇也不迟。”
沈重元这话把李铨说得好像已经是半个死人了,谢秦难以抑止心中的怒气,大声道:“报仇!为什么要说报仇?他们现在还没死,也没有到达千鸿总舵,如果你放我赶过去的话,也许还可以阻止!”
“你如果阻止得了,又怎么会到我这里来!”沈重元一语命中谢秦的要害。他对李铨的脾气是再清楚不过,李铨肯在兴和城里留宿一夜已经是给足了沈重元面子,不然他昨天就立马杀到千鸿总舵去了。
“我……”谢秦竟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沈重元并没有说错,即使他赶过去,也不可能把李铨他们的马拉回来,相反还有可能被当成懦夫嘲笑。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立刻回离阳镇去,等待接应镖局的援兵。”沈重元的语气缓和下来,吩咐谢秦他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了。”沈重元话里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如果不用命令的语气说话,谢秦是不会听的。
谢秦直视着沈重元,咬紧了下唇。良久,终于点头离开,他要回离阳去。也许现在真的只有等待援兵这一个办法了……
◆◇◆◇◆◇◆◇◆◇
自从一年前西尽愁把启天剑送给欧阳扬音以后,就再没有人看过他的佩剑。他的佩剑以隐为名,就像是个传说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有几个人会真正相信这世界上竟然存在着看不见的剑?
但是现在,西尽愁的手中却摆着一柄剑——三尺的黑鞘长剑。剑身玄青的颜色,压抑而又沉闷。即使刀鞘平淡无奇,但刀锋却锐利非常,饮血无数。
时候已是晌午,烈日当空,干滋滋的街道被晒得仿佛要开裂一般。人们都躲在屋里,望着刺眼的阳光抱怨说这天怎么热得这么快?大概十天前还是春风习习,微微带着些清爽的凉意,现在竟变得到处都可以听到聒噪的蝉鸣。完全进入了夏季。
尹珉珉还在客房里休息,这几日她一直担惊受怕,的确累坏了。在找到西尽愁后才终于安心下来。西尽愁坐在客栈底层靠门的一张木桌旁,刘辰一的黑剑被放在桌边。他兀自喝着酒,望着客栈外空旷的街道发呆。
他打算等到傍晚阴凉时,就带着尹珉珉离开离阳。他们已经在此地耽搁得太久了。虽然隐隐感觉到这里即将发生一件大事,但他却不想插足。无论即将发生什么事,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好累,真的好累,只要和那个人扯上关系的事情都让他觉得好累,即使只是说话也让他觉得好累。不知道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和他在一起必须时时保持警惕,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威胁到性命的陷阱。
西尽愁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离开了岳凌楼,一切就又可以恢复以前的平静。然而他却错了,大错特错。即使他不想招惹上是非,是非却早已招惹上了他。自从他回到黄泉巷接受了尹昀的托付后,他就注定要在陷入这是非之中不能自拔。身不由己,越陷越深。
他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全是岳凌楼苍白的身影。那个和尹珉珉差不多大的孩子,究竟是什么让他的性格变得如此扭曲?做事来狠毒并且不择手段?毫不在意地出卖色相,向男人谄媚,接触亲吻甚至做爱?
也许是想得太深了,西尽愁竟没有发现,此时此地,还有一个人正盯着他。从客栈的角落里直直地望着他——和他手边的那柄玄青剑。
此人就是江城,这几日他一直在打听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