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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西尽愁是一名剑客,一柄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深黑启天剑绝不离手,但现在他手里不仅是启天剑没了,甚至连一件武器都没有,这不能不让尹珉珉感到奇怪。
“那剑……送人了。”西尽愁轻松地答了一句,走进竹楼,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送人了!送给什么人了?”尹珉珉吃惊不小,音量也跟着提高了好几倍。
都说东西用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就算是把烂剑既然已经佩带了那么多年就不应该说送就送。更何况启天剑是出自云南紫星宫的,很多人想抢都抢不到,怎么能随便送人呢!这个不知道爱惜东西的西尽愁真该拖出去给砍了。
“送给一个女人了。”西尽愁端起一杯腾着热气的茶,呷了几口。他知道这茶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所以也就不客气了。
“欧阳扬音?”尹珉珉试探地问了一句。
但这四个字刚一出口,害得西尽愁把喝到嘴中的茶全都给喷出来了。奇怪,尹珉珉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呢?
“瞧你呢,吓成这样,那女人有这么可怕吗?”尹珉珉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丝绢为西尽愁拭去茶迹。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 西尽愁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听我爹说的啊,他说你和欧阳扬音老早就认识了。而她之所以会一口咬定是你杀了他丈夫,就是想逼你去杭州见她……”
尹珉珉这话可是说得酸溜溜的。虽然她并没有见过欧阳扬音,但是欧阳扬音的美名可是从江南杭州一直传到了云南黄泉巷。那种美女竟然会看上西尽愁,看来自己还得多多加油啊。
“虽然在隐居,但你爹的消息……还真灵啊……”西尽愁叹了口气,一副苦瓜脸。
“你真把启天剑送给欧阳扬音了?”尹珉珉依旧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嗯……是啊。”西尽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这样啊……”尹珉珉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失落。心想西大哥果然是喜欢欧阳扬音的,不然也就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了。
“傻丫头,你在难过什么呢?”西尽愁还以为尹珉珉是在舍不得那柄启天剑,于是好心安慰她说,“这次你西大哥在杭州,得到了一个更好的东西。”
“什么啊……”尹珉珉虽然嘴上回了一句,但听语气就知道她对这事没有丝毫兴趣。
西尽愁冲她眨眨眼问:“丫头,你知道杭州名剑门吧?”
“知道啊……”尹珉珉点点头说,“虽是一个新门派,但崛起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只用了两年时间,势力就已经壮大到成为杭州唯一的一个可以抗衡天翔门的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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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部分时间尹珉珉是陪着父亲呆在这避世的篁竹林中的,但有的时候嫌闷了,也难免会跑出去溜达溜达,听茶楼酒肆里的人侃谈江湖中的闲事。所以东方天翔、西方燕云、南方紫星、北方北岳,这四个各镇一方的世家大派,尹珉珉还是有所耳闻的。
东方天翔,指的是杭州天翔门。它是江湖门派中最财大气粗的一派,有江南耿家的庞大财力作后盾,天翔门经营着海运商贸运送跑镖等多种行业,并且只要是它涉及到的方面,一定都做得有声有色。
西方燕云,指的是长安燕云山庄。虽然是很久以前一统江湖的名门世家,有几百年的悠久历史,但自从它的当家人燕冥无忧过世以后,山庄里的人就绝少过问江湖中事了。但即使如此,只凭燕云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仍然有不小的号召力。
南方紫星,指的是云南紫星宫。同样是一个低调的门派,但实力却不容小觑,凭着毒药和剑器这两种东西闻名天下。但紫星宫无论是武功,还是行事方式都无比诡异,再加上擅长迷惑人心的巫蛊之术,所以又被称为邪教,为名门正派所不耻。
北方北岳,指的是京城的北岳世家。现任当家人北岳颜官拜刑部尚书,虽在朝为官,但北岳家的势力依然影响到了江湖各大门派。北岳家掌管着京中六扇门的精英捕快,甚至有些直属皇帝的锦衣卫也甘心为北岳家效力。
于是,这东西南北四家各霸一方,彼此牵制着。最近几年倒也相处融洽,安好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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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门怎么了吗?”尹珉珉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
“你西大哥现在不仅得到了隐剑,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们的大弟子……”西尽愁这话说得有些自我挖苦,本来他进名剑门就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
“隐剑?”尹珉珉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那个啊……就是……”西尽愁狡猾地笑笑,看了一眼尹珉珉,把她的胃口掉到最高后又给她泼一盆冷水,“就是……我不告诉你。”
“哈?小气!” 尹珉珉见自己又被西尽愁给戏弄了,噘嘴坐回竹椅上生闷气。
“喂,喂……”西尽愁用手指戳着尹珉珉气鼓鼓的腮帮子说,“不会真生气了吧?”
“废话!”尹珉珉抱着手膀重重地回答。
“谁生气了啊?”
这时一个沉厚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出来。
“爹!”
“尹大哥!”
尹珉珉和西尽愁同时叫道。
来人正是尹昀,他虽然已经是将近四十的人了,但却看不出半点苍老。想当初他初入篁竹林时,不过是个和西尽愁差不多年龄的俊俏青年,正是在江湖上大干一番事业的年纪,却因为要保护孩子而匆匆隐居起来。
无论尹昀在江湖上的风评多么差,但他却是一个尽职的好父亲。西尽愁会与尹昀这个毒君子成为朋友,大概就是因为看到了他这一个难得的优点吧。
“好久不见啊……”尹昀拍拍西尽愁的肩膀说,“怎么,把我忘了?如果不传信给你,你就不打算回来看看大哥了吗?珉珉,去把饭菜准备好,再搬两坛上好的香酒出来,为你西大哥接风洗尘。”
见父亲兴致正浓,尹珉珉笑着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待尹珉珉走下酒窖,尹昀才认真地问西尽愁道:“你这次回杭州还顺利吧?”
“不劳大哥担心。只是天翔门主……的确死得奇怪……”西尽愁说着眼神黯淡了下去,毕竟这世上能让他没辙的事情并不多,而唐易的死却正是一件。
“是被七刃镖所杀?”尹昀皱眉问道。
西尽愁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尹昀随即变得沉默。但是他却不再多想,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必再去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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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抄竹笋、竹笋鸡汤、凉拌竹笋、竹笋烧肉……”尹珉珉一边兴致勃勃地报着菜名,一边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到桌上。
看着这满桌的竹笋大餐,西尽愁吃惊得差点把下巴给搁到桌子上:“珉珉啊……你这是在喂熊猫,还是怎么着?”
“什么熊猫?这可是最好的菜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饿死算了。”一口气说完,尹珉珉又把一盘清蒸竹笋重重放到桌上,朝西尽愁哼了一声。
“好啦好啦,少说点。”
尹昀示意让尹珉珉坐下,然后拍开两坛酒的泥封,随手递与西尽愁一坛说:“大哥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酒是存了十六年的女儿红,今日就看我俩谁先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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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兽嚎,弦月高悬。
竹楼里早已杯盘狼藉,两个男人烂醉如泥,软瘫着趴在桌子上竟还不忘划拳。尹昀强睁着醉眼,嘴中念念有词:“你又输了,喝。”
“喝就喝,怕你不成。”
西尽愁抬起酒坛,放到嘴边,正想往嘴里倒,却发现里面已经滴酒不剩:“珉珉!珉珉……”他向四周望了望说,“快拿酒过来……”
“你还要喝!”正在一旁收拾残局的尹珉珉一把夺过了西尽愁手里的酒坛,怒道,“你就喝吧,你喝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的!”
“我……还没死呢……”西尽愁带着醉意笑着说。
“你离死也不远了。”尹珉珉狠瞪了他几眼。
“珉珉,去拿酒来。”这次是尹昀的声音。
“爹,你们就别再喝了……”尹珉珉着急地皱起了眉头。
但尹昀却坚持地说:“去……去拿酒……”
尹珉珉无奈只好到酒窖去了。
“喂!”尹昀推了死狗一样趴在桌上的西尽愁一把说,“你醉了吗?”
“我……还没醉,再喝八坛也没问题。”西尽愁抬头在半空中晃了晃手,一副醉鬼的模样。
尹昀敲了他一掌,笑道:“你说谎……”
“我没有。”说这句话时,西尽愁的双眼突然亮了亮。
“那你站起来让我瞧瞧。”
西尽愁笑了一声果然站了起来,他不仅没有醉,而且还清醒得很。他知道今夜必定有事发生,所以尹昀才会急着把自己从杭州找回来,所以他不能醉。
“尹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好,太好了,好极了,我尹昀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也算不枉此生。”
随即,尹昀也站了起来。今夜他有重事相托,当然也不能喝醉。望着西尽愁,尹昀半天才开口说:“大哥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事情已经超出了西尽愁的意料,只见他愣在原地,怔怔问道:“杀谁?”
“药王神——耿原修——杭州天翔门的幕后操纵者。”
沉默,久久的沉默。
此夜太静,此林太深,风起处,竹林沙沙。
西尽愁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为什么要我帮你?”良久他终于问出了一句话。
“因为你不会拒绝我。”尹昀说得很坚定。
“我会。”
“你不会。”尹昀看西尽愁的眼神丝毫不乱,“因为你无法拒绝一个死人的要求。”
话音刚落,尹昀便已全身飙血。
江湖上的人说,毒行天下的尹昀全身带着七十六种暗器,并且可以把这七十六种暗器同时发出。如果这七十六种暗器同时指向一人,那么此人必死无疑!
所以,尹昀必死无疑。
当西尽愁反应过来的时候,尹昀全身已有七十六道伤口,道道入骨三分。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间用这样的方法自杀。
但是尹昀还没有倒下,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的身体,因为他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小心……岳凌楼。”
岳凌楼?西尽愁怔在原地。甚至忘了上去扶尹昀一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头绪都摸不到?好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此时尹昀的双膝一颤,直直倒了下去,在他的身体扑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西尽愁听到了啪的一声碎响——那是酒坛摔碎的声音。循声向竹门望去,尹珉珉正杵在那里,她的眼瞳也渐渐失去了焦距,身体不住地抖动,口中喃喃念着:“爹……爹……”
“别看!”那一刻,西尽愁忍不住大吼了出来,“我叫你别看!”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尹珉珉脸色惨白,头脑里泛起阵阵晕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今夜的确要替一个人收尸,那个人就是尹昀……
西尽愁的喉管哽了哽,蹲下身替尹昀捂下了眼皮:“你果然狠毒啊……竟不惜用自己的生命相逼,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法吗?”
竹楼外,竹叶依旧沙沙,弦月偏西。
“你说对了一句话,我的确无法拒绝一个死人的要求……”
耿原修,岳凌楼……茫然地念着这两人的名字,刺骨的夜风扬起了西尽愁的长衣。风中夹杂着腻人的血腥和尹珉珉呜咽的哭泣,就像鬼魅即将降临一般。
西尽愁终于冷静下来,他转过身,向尹珉珉走去,抱住了她的肩膀,把这个身体不住颤抖的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珉珉,你要跟西大哥离开这里吗?”
一个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孩子,现在竟又失去了父亲。这世上唯一可以照顾她的人,也只有自己而已了。尹珉珉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紧紧地抠住了西尽愁的后背,把他的衣服拧成一团,仿佛只要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悲伤。
西尽愁轻轻叹气,朝楼外望去。
夜已深,月已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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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
晓风拂面,树林里鸟鸣婉转,马蹄阵阵。
西尽愁拉了拉马缰,让那匹藏青色的膘马走得慢些,因为此时尹珉珉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尹昀死后的第二天,西尽愁便带着尹珉珉离开了她自小生长的那片土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杭州。因为无论是两年前把自己莫名其妙卷进去的天翔门主暗杀事件,还是尹昀最后留下的那些遗言,都逼迫着西尽愁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一次出远门吧?”西尽愁低头望着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