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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把岳凌楼问冒火了,猛一抬头,头顶撞上了西尽愁的下巴,把西尽愁撞得『哎哟』一声,头晕眼花的。还没等眼前那些金星散去,突然感到一股力道把自己掀翻,想必是怀中的岳凌楼已经逃了出来。西尽愁仰面躺在床上,睁眼一看,竟看见岳凌楼已经坐在自己腿上。
「只是一次而已哦……」岳凌楼望着西尽愁的眼睛,阴沉沉地强调。
「这种事情,做着做着再说吧。」
西尽愁终于得逞,笑意更深,左手在岳凌楼背上一按,岳凌楼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上身就已经完全俯倒在西尽愁的胸口。
以这种姿势贴在一起,岳凌楼正好可以听见西尽愁的心跳,那是一种很能让人安心的声音。
西尽愁抚摸着岳凌楼的头发,而岳凌楼则以小幅度的动作,慢慢解西尽愁衣服上的扣子。刚解开两颗,手就顺着衣缝摸了进去,顺着骨骼的起伏,一直摸到心脏附近。西尽愁的心跳开始变快,而岳凌楼的手却停留在那附近不走了,来回抚摸着。
「怎么了?」西尽愁一边继续摸岳凌楼的头发,一边问。
岳凌楼稍稍移动身体,从西尽愁身下滑下来,睡在床上,拉下西尽愁的衣服。但随后,手指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还是在心脏附近一遍一遍抚摸着。那动作与其说是爱抚,倒不如说是在检查什么,西尽愁当然也察觉到了,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这次,岳凌楼终于回话,声音很轻,并且充满了疑惑,他问:「是伤痕?」
在西尽愁的心脏位置,有一块两指宽、一寸长的疤痕。伤口很旧了,已经长成肉色,但即是如此,依旧还是显得比周围的皮肤稍微僵白一点。这块伤痕岳凌楼早就发现,也早就想问,但直到今天,才终于问出了口。
知道岳凌楼感兴趣的原来是这个,西尽愁淡然一笑道:「是胎记,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岳凌楼回得很肯定,「——是剑伤!」
「真的是胎记……」西尽愁又重复了一遍,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坚持。
「是剑伤!」岳凌楼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因为同样大小的伤痕,在你的背后也有一块。两处伤疤,看上去是同时留下的。能在前胸和后背同时留下相同的伤痕,我想了很久,但只能想出一种可能,就是……」
声音戛然而止,岳凌楼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他的眼中不光是疑惑,更多的是惊异和不敢置信。其实西尽愁也很吃惊,因为知道今天为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后背上还有伤痕,他眸光深邃地望着岳凌楼,似乎在等对方把话说完。
于是岳凌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自己得出的结论:「——你曾被一剑透身而过!」
顿了顿,双眉不由得皱紧,岳凌楼又沉吟道:「如果西尽愁真的个无论心脏、还是胃袋都长在左边的怪胎也就罢了,但是——这两处伤口之间,正好夹着你的心脏!如果你真的是被一剑穿心而过……真的是被一剑穿心的话……」
——究竟怎样才能活到现在?!
岳凌楼说不下去。
——在这个世上,究竟是否有人,可以在被一剑穿心之后,继续存活?!
岳凌楼无法理解西尽愁的伤痕所隐藏的秘密,他只感到一阵一阵的寒冷从背脊袭上。
——西尽愁究竟是什么人?
——究竟怎样留下那两道致命的伤痕?
——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岳凌楼越往深处想,头就变得越痛。
这时,西尽愁又开始抚摸岳凌楼紧绷的脸颊,嘴里说的依旧是那句话,但却说得很轻很轻:「是胎记……真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十二部 日红 第三章
翌日清晨,岳凌楼一行人起程前往千鸿一派。
还是西尽愁充当马夫,岳凌楼和黎雪坐在车厢内,黎雪抱着秋儿。他们动身很早,街上还没什么行人,略显冷清。马车穿过街道,出了城门,很快驶入山路。
秋风凉爽,桂花飘香,天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了。
西尽愁本来还担心遇上水零儿拦路,心里忐忑不安,做贼心虚似的用一顶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才敢坐在外面赶车。但出了平安镇好远,也不见水零儿追来,西尽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西尽愁不担心红叶的情况,而是现在有岳凌楼在身边,如果让他知道红叶怀孕的事情,就算西尽愁有一百张嘴巴,怕是也解释不清楚。所以能瞒一天算一天,西尽愁绝对不想岳凌楼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红叶真的怀孕了么?
想到这里,西尽愁不禁皱起眉头。看水零儿当时的表情态度,不像是在说谎;而红叶自己也绝对不会假装怀孕,骗自己去见她。回忆最后一次见到红叶,那还是在紫星宫的时候,七宫主突然来到关押他们的地牢,然后抱着红叶哭了一场,就带着红叶走了。
那之后,西尽愁再没有见到红叶。
——是否还是应该和水零儿一起去见见红叶?
无论红叶有没有怀孕,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西尽愁都觉得这件事情,自己脱不了责任。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背着岳凌楼去见红叶一面。于是西尽愁又开始盘算怎么才能在岳凌楼不知道的情况下,联系到水零儿。
可惜想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想出太可行的办法。
终于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他们回到千鸿一派。西尽愁把马车往路边一停,岳凌楼扶着黎雪走下了车。但千鸿一派门庭冷清,大大出乎他们几个人的意料。望着没有半个人影的石径庭院,黎雪深深皱眉。
不仅是黎雪,就连西尽愁和岳凌楼,也察觉到了一点什么。
三人迈过台阶,缓缓步入内庭,但还是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风的味道有点奇怪,仿佛在传达着某种不祥的讯息,风中像是有……
——血腥的气味?而且越来越浓!
三人同时止步,环顾四周。几只鸦雀凄厉地鸣叫着,飞快直冲上天。一阵冷风袭来,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岳凌楼扶住黎雪的手蓦然一紧,警惕地四下望去。而西尽愁站在最前面,视线穿过前堂敞开的门扉,望向了漆黑幽深的堂室。
——里面好像有人?
刚这么一想,西尽愁示意让岳凌楼带黎雪离开。毕竟现在千鸿一派气氛诡异,怕有不测,西尽愁决定自己先去查看一下。岳凌楼知道西尽愁的意思,扶着黎雪正要往回走,只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幽长的响声。三人蓦然扭头,竟看见一抹浅黄的身影站在门边!
那是一名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女子,她低头面向门板,大门已经被她关上。
虽然女子一直没有回头,但仅仅是看背影,西尽愁已经猜出她的身份!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回千鸿一派的这一路上,西尽愁就一直在琢磨怎么避开岳凌楼去找她,但现在,不用西尽愁自己动脑筋,她就已经出现的西尽愁面前。
——水零儿!果然是她!
水零儿终于转身,对西尽愁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迅速扫过岳凌楼和黎雪,还有黎雪怀中的婴儿。水零儿插好门闩,拍拍手,一步一步朝西尽愁走了过来。
这时,岳凌楼也已认出了水零儿。
看水零儿的脸色,虽然在笑,但却笑得极为阴冷,来意绝对不善。但就算再不善,也应该是冲着西尽愁来的,和黎雪没有任何关系。这么一想,岳凌楼扶着黎雪,想要避开这个即将引发风暴的危险地带。既然正门已经被水零儿拦住,岳凌楼也只能往堂室内走。
但是,真正意外的事情还发生在下一秒!
岳凌楼一转头,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前堂,此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数十人,而且全都是一袭紫衣,白纱遮面,并排站在堂前的台阶上,离岳凌楼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
而那站在正中心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尹珉珉!
尹珉珉的目光和岳凌楼的相撞了。短暂的碰撞后,尹珉珉低下了头——这是否算是认输?对尹珉珉的这种反应,岳凌楼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时西尽愁也发现了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惊讶道:「珉珉?」
尹珉珉应了一声,喊了声『西大哥』便走下台阶,朝他们走来。不知为何,那一刻岳凌楼竟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她觉得尹珉珉变化惊人,前后反差根本就想两个人。如果是以前,看到西尽愁的尹珉珉,绝对会又惊讶又兴奋地大叫,并且不断找岳凌楼茬,东一句西一句,说个不停。
但是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比以前稳重了很多。
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尹珉珉,岳凌楼竟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欧阳扬音的影子。不是少女,还应该算是一个女人,并且深藏不露,笑中生寒,让人难以琢磨。
尹珉珉在西尽愁身旁站定,微笑道:「好久不见。」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由尹珉珉口中说出来,西尽愁就不知道该怎样接了。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愣头愣脑地回了一句:「嗯,好久不见。」
然后尹珉珉笑了出来,回头对紫坎等人道:「大家都不是生人,外面风大,不如进屋里再说。」
看到紫坎点头后,尹珉珉才又问西尽愁道:「西大哥,进去么?」
西尽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望向了岳凌楼。随后尹珉珉的目光也移了过来,那目光当真平静如水,安宁得没有一点涟漪。岳凌楼不敢相信那种目光来自尹珉珉,如果是以前,尹珉珉看他的目光里,不是怨恨就是气愤,从来不像现在这般难以捉摸。
有那么好几秒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院子里风扫残叶的声音。
终于,是尹珉珉打破了这种沉默,像是在解除西尽愁和岳凌楼的防备似的,她对西尽愁道:「离开水寨以后,我回了紫星宫……紫星宫是个清静的地方,我在那里住得很好……渐渐的,也开始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以前,我做了很多傻事,也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望了望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又道,「以前的事情怎样都好……你们的事情怎样都好……我现在没有资格,也没有余力过问,因为……」
西尽愁看着尹珉珉,好像在看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因为……」尹珉珉停顿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提起勇气,说出最后一句,「因为西大哥,我就快要嫁人了。八月初六,也就在三天之后……」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响,这个消息震惊到令西尽愁头脑一片空白!
岳凌楼也是一震,直盯着尹珉珉看,像是想要分辨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尹珉珉。
好半天,西尽愁才问道:「这么急,想清楚没有……和谁?」
尹珉珉淡淡道:「陈凌安,就是水寨的三少爷。西大哥你也知道的呀……我跟他的婚约已经订了很久了。」
「……」西尽愁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抢在西尽愁说话前,尹珉珉急忙补充道:「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嗯。」西尽愁只能点头。
尹珉珉望着西尽愁的眼睛,语速非常快:「也许这样就好了,有个喜欢我的人喜欢我。是不是,西大哥?婚事已经在准备了,就在紫星宫举行,明天我就起程回紫星宫。凌安他也应该在那里等我了……我……我们……」
话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尹珉珉捂了捂嘴,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让西尽愁非常心酸的笑容,继续说道:「可惜我没有什么嫁妆,我爹死得早……也没能看到我穿嫁衣……西大哥,你一定要帮我爹看看,爹和你的意见从来都是一样的……你点头他也会点头,你摇头他也会摇头……」
「珉珉……」
「西大哥。」像是怕被打断似的,尹珉珉没有停下来,依旧继续说着,「还记得那些酒吗?陈了十六年的女儿红,爹死的那天跟你一起喝了……现在想想,那是他为我出嫁准备的唯一一样东西……是爹太心急了,老早就把酒拿出来喝……当年你喝了酒,但是没人肯娶我……现在有人肯娶我了,酒又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