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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有着淡淡红晕的嘴唇。男人的心头窜过一阵悸动,仿佛有一股电流自脚底窜出,麻痹感转瞬间沿着脊背漫延到全身。
强压下心里的动摇,男人沉声问道:「我既非盗匪,你抓我做什么?」
「是吗?」西门冬里伸手挑开了包裹,「那就要看这包裹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了。」
包裹里,红漆的木盒刺得人眼痛。淡淡的石灰味道飘进鼻中,让人鼻腔发痒。
「有血的味道哦。」西门冬里的眼睛似有所指地瞥向表情凝重的男人。「让我猜猜……莫不是……某个人的人头吗?」
「那你再猜猜是谁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之后,语气没半分慌张,听起来竟是承认了。
西门冬里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对男人笑了起来。
「我猜对了有什么好处?」
「这种事也可以用来要好处吗?」男人失笑,「反正你是一定要看的,也一定会知道的,现在猜一猜只是为了好玩儿。你猜到了我没好处,猜不到你没坏处……」
「谁说没好处的?」西门冬里张嘴打断了男人的话,「如果我猜错了,我就放你走……还是说,你不想离开我,愿意一直跟我用情人扣这么扣着?」
男人的眉毛动了动。
「好,如果你猜对了,我就老老实实跟你走,不会给你找麻烦。」
西门冬里的眼睛眨了眨,对男人点了点头。
手搭在匣盖上,西门冬里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清亮的眼睛盯着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面是个人头。」
男人点头。
「一个男人的人头。」
男人又点了点头。
「一个年轻男人的人头。」
男人的眉梢微微扬起,默默点头。
「是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西门冬里看着男人的脸色变青,眉头紧皱的样子,故意拖长了声音,「长得跟你很像的男人的人头。」
「这个人的名字是——玉面修罗秦怀玉。」
男人低呼了一声,觉得十分讶异。西门冬里笑着揭开了匣盖。红漆木匣内,厚厚一层白色石灰上,一颗保存得很好的人头正瞪着圆眼望着他们。大概是一砍下来就用石灰封住刀口,这人头看来还很新鲜,面上神情如生,原本堪称俊美的脸上,那狰狞的刀疤跟西门冬里身边的男人如出一辙。
「你怎么会知道?」沉默半天,看着西门冬里乐悠悠地将人头重新包起来,男人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疑问。
「啊!」两人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回头看时,一位老妇正惊恐万分地盯着西门冬里手中的包裹。然后快速地向镇子里跑去,那腿脚,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妇人。
「惨了!」西门冬里摸了摸鼻子。「我们快点收拾东西跑路吧。」
「为什么?」男人奇道。
「为什么?」西门冬里连声叹气,「秦怀玉是纵横西夷与新唐边境的马匪帮头头,你既然杀了他,马匪帮自然要追杀你。」
「勿需担心,那十几个人都已被我解决了。」男人沉声答道。
「这就更糟糕了。」西门冬里有些哀怨地看着他,「难道你事先没打听清楚吗?这个苦水镇住的全是马匪帮的家眷。也就是说,马上就会有一大帮子孤儿寡母们要来跟你我拼命了!」
「什么?」男人睁大了眼睛。
「还说是西夷最顶尖的高手,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西门冬里手抚着额头大声地叹息。眼角却已瞥到挥着锄头菜刀冲过来的老弱妇孺大军。
「快跑吧,风无昧!」
「为什么要跑?」风无昧皱起了双眉。「又不是打不过。」
「傻子!」西门冬里跺着脚,不由分说拉着风无昧就跑,「你难道真想把这些老人寡妇跟孩子都杀了不成?」
「等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为何会守在这苦水镇中?」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要用情人把锁着我?」
「别跑啦,先把我们的情人扣解开!」
「西门冬里?」
「喂,西门冬里!你到底听见没有!」
夕阳挣扎了一下,终于沉没于地平线的尽头。风卷着阵阵黄沙,直向眼窝和嘴里钻。风无昧被西门冬里拉着,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身后的喊杀声渐渐模糊,渐渐遥远,最后消失在又冷又利的风中。
到了夜里,温度一下子降了很多。二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处背风的坡地,才能清理身上那些无孔不入的粗砺的砂粒。说是沙漠,可被风卷起的沙子一点也不细小,坚硬的棱角在贴身的衣服跟皮肤间抵死相争,磨得身上一阵阵发痛发痒。把钻入长靴的沙子倒掉,再将满口涩嘴的沙子吐干净,手与手把在一处的两人这才长吐了一口气,颓然坐倒。
喊杀声是早听不到了,耳边只能听到阵阵风的尖啸,如同哨音一样凄厉而尖锐。漆色的天空看不见半点星光更别说是月亮,一望无际的黄|色荒原此刻也悄然隐身于一片死寂的夜色里,分辨不出些许颜色。明明白天还觉得闷热得要着单衣,可一到了夜里,被风钻入的地方就传来一阵阵让人疼痛的寒冷。靠近,再靠近,用不着言语,两个人已经紧紧偎依在一起,借用着对方的体温来获取一丝暖意。
「真的很冷呢!」西门冬里轻笑着,黑夜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我以前听说过,沙漠是个很可怕的地方,白天可以热死人,夜里可以冻死人。我本来还想,有哪个地方会差别这么大呢?原来这样的说法是真的。」
「所以如果你想要命,最好不要在沙漠的夜里睡着。」风无味的声音平淡无波,好象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么一类无关痛痒的话。
「是因为睡着了便再也起不来吗?」西门冬里问,「西夷境内也有沙漠吗?」
风无昧点了点头,也不管西门冬里是否可以看见。
「既然在这里不能睡觉,那我们就坐在这里聊天吧。」西门冬里将身体向风无一昧身上挤了挤,「不然夜长无话,不会太无聊吗?」
「好。」
「……」
「咦?风无味,你为什么不说话?」等了半天,再没听到风无味说半个字,正等着下文的西门冬里忍不住开口问他。
「是你说要聊的,当然应该由你来说。」风无昧抖抖身上的披风,将它拉到身前挡在自己跟西门冬里的面前。
「我吗?」西门冬里的手悄悄爬到风无昧的脸上,「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看人称「千面离魂」风无味的真正面貌!」
「行!」风无昧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如此决断的口吻让西门冬里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在你看我真面目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紧接而来的声音让西门冬里松了一口气,原来风无昧还有事求教于他,那让自己看他真面目也未必不是真的。
「请讲。」
「你如何知道在下是风无昧?」
「这个嘛,还要从玉面修罗身上讲起。」西门冬里摸了摸鼻子,「秦怀玉在西夷与新唐边界之处横行了三年,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些马匪来去如风,想抓到他们谈何容易。所以一个月前,朝廷下了一道密令,要我西门世家协助官府擒他。我父亲觉得我合适,于是派我出来。半个月前,我混入苦水镇,在茶寮等待时机,本想将秦怀玉一举擒获,没想到他却被你给杀了。」
「我易容成秦怀玉的模样,你却为何知道我不是秦怀玉?」
「你认为易容术真地可以将人的相貌完全改变,变得跟另一个人一模一样吗?」西门冬里反问道。
「虽不能十全十美,但我自信足以乱真。」
「千面离魂的易容术当然举世无双,不过再怎么模仿,想要变得跟别人一模一样还是不易的,」西门冬里笑着用手摸上了风无昧的脸。「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绝对不会是玉面修罗。」
「因为我十四岁的时候见过他,而且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疤。」西门冬里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得意,「我们西门家的刀法很特别,伤口外浅内深,结疤的时候伤痕收缩,新肉长出来疤痕会向外鼓起,所以这疤痕的样子会跟一般的刀口有些微差别。我一看便知道你脸上的疤痕不是我弄出来的。」
「是吗?」风无昧挑了挑眉头,「可是我仔细看过,这疤痕的长短,粗细,位置我做得很仔细。」
「再仔细也会有差别,除非你把他的面皮剥下来覆到自己脸上,否则就一定会有破绽。」西门冬里接着说道,「人的相貌一般都会有三五个特别之处,常人只会注意这些地方,我猜你并没有足够地时间去一一研究秦怀玉的细节,只是将他的特征装扮出来。如果我之前没见过秦怀玉,单看你的相貌特征我一定会以为你便是他。只可惜我不只见过秦怀玉,还对他的相貌印象深刻,在我的眼中,你的易容便有不少破绽。」
风无昧其实很好奇西门冬里如何会对秦怀玉的相貌印象深刻,更加想知道他为何将秦怀玉一刀破相,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问题并不重要,所以也就略过。
「虽然你知道我并非玉面修罗,但如何判定在下是风无味?我们以前未曾谋面,即使见过,我的容貌也变了。」
西门冬里眨了眨眼睛:「因为想杀了秦怀玉,杀了他又要把头颅保存完好,易容本事高超的人,除了西夷国异人堂第二高手——千面离魂风无昧,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怎么说?」
「秦怀玉杀人越货干了不少肮脏勾当,但他最最不该的是去打未来西夷国君的主意。我听说,数月前西夷国太子殿下自我朝归国,因为游兴大发,带了几个随从私自离队,途经边界时与秦怀玉的马匪相遇。那个家伙居然胆大包天想要杀人劫财。正危难时,恰有一位女侠经过,连斩十二个马匪才把秦怀玉吓退,把太子救了下来,可有此事?」
风无昧大惊,这件事情极为隐秘,虽然当日太子遇险之事人所共知,但其中细节所知之人甚少,这西门冬里竟是如数家珍一般信口拈来,就好象当日他也在现场一般。
「那位女侠快要当太子妃了吧?」西门冬里嘿嘿地笑起来,「别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很凑巧,你们未来的太子妃是我的小姨娘。个中长短,她早就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我娘亲,请她带话给我的外公。颜家好不容易出了个王妃,怎么可能不大放鞭炮,大肆张扬呢。」
「我姨娘看到秦怀玉脸上的伤疤,便猜到是被我伤过的玉面修罗,所以才会下命令异人堂追杀秦怀玉的吧。而你将首级以石灰护着,也是为了带回西夷去交差,至于会易容成秦怀玉,只怕是为了混淆视听,想将漏网马匪引出来一网打尽,我说的对不对?」
风无昧没做声,却也没反对。
「只是你也太过份了。明明西夷下了国书,请新唐惩办马匪,你为何悄无声息地潜入,还将他杀了?白白让我在苦水镇等了这些日子!」西门冬里有些忿忿。
「既然你早猜到我的身份,却为何又要用情人扣把我扣上?」风无昧此时也有些冒火。
「人已被你杀了,还想将首级带出国境,你叫我如何向上面交待?」西门冬里晃动着手腕,细碎的金属撞击声随之响起,「总之,我要带你回去交差。」
「不可!我要带着秦怀玉的人头向太子复命。当日大王向新唐递交国书后,颜姑娘向太子殿下提出要秦怀玉的项上人头当聘礼,若是被新唐抢先,便不肯做我西夷太子妃。王命在身,风无昧绝不能负。」
「小姨居然要人头当聘礼?」西门冬里张着嘴楞了半天,「她果真……与众不同……」
「可是……说了半天,风无昧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唉……」西门冬里长长地叹了一声,「你把装着头颅的包裹丢在苦水镇了呀……」
「什么?!」风无昧发出一声怒吼,「你怎么可以把它丢下!」
「不是、不是!」西门冬里连连摇手,「那包裹是你的,你忘了带走怎么可以怪我?」
「要不是你拉着我一路拼命地跑,我怎么可能会把包裹忘在那里?」
「你不要睡不着觉怪床歪,明明是你自己忘了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沈默了许久。
「不然……我们再回去取?」西门冬里喃喃地说道。
「算了……」风无昧手抚着额头轻叹了一声,「现在回去,无异自投罗网。我倒不怕什么,只是那帮妇孺真要拼起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