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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国祚将终,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清军攻陷南京,终于打破了他做一名富贵闲人的迷梦。母亲孙陶氏被清兵虐杀,其惨景是他亲眼所见,若不是围观人群中有一年迈老者阻拦,只怕他早已冲上前去和凶兵们厮拼,枉送了自己性命。
那年迈老者年岁极大,自称已百岁有余,年轻时云游四方,曾与茅山宗结缘。精于镇魂灭煞、魂魄转换之道。孙祖见那老者虽然老迈,但风骨凛然,颇具侠义心肠,便跪地大哭,请求老者传授异术,那老者慨然应允,两人遂以师徒相称。
授艺月余,孙祖欲为母报仇,师徒二人携手潜入清军营帐,也不知二人施用了什么计策,竟在一夜间把数千名清兵诱杀于栖霞山中,这些兵丁俱是凶残暴虐之辈,无一不是吃过人尸的清兵,大凡吃过人尸,眼瞳中必有红色筋脉贯通,孙祖师徒依据这一特佂分出数千凶兵,尽数杀戮于栖霞山沟壑之间。
那老者见孙祖得报大仇,不顾孙祖的苦苦挽留,飘然而去,孙祖返家后重阅丹经,忽然间大彻大悟,他本是极聪慧之人,家传丹经早已研修到精致细微之处,再得老者传授镇魂灭煞、魂魄合练之道,顿时融会贯通,“集天人合一之灵力,合丹鼎符箓之精要”,创造出一套茅山宗独有的以魂魄炼丹的外丹理论来。
昔日魏伯阳作《参同契》,号称丹经之鼻祖。诸真之命脉,是外丹术的扛鼎之作。《参同契》有“姹女黄芽”之说,“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鬼隐龙匿,莫知所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对这段描述,由于《参同契》本身语言晦涩,各方的解读也存在很多歧义,有些外丹家以金石丹砂的实践妙用进行解释,认为“姹女”是水银的代名,它受热容易挥发,不留残渣,也难见蒸汽,所以说“莫知所存”“灵而最神”,黄芽则认为是硫磺,也有人认为是黄丹,因为这两种东西都能够顺利和水银进行化学反应,生成性质稳定的化合物,也即是说。姹女被黄芽制服,修成能够“鬼隐龙匿”的灵丹妙药,吃了可以了道成仙。
只可惜金石丹砂的外丹术已被实践证明不但无益,而且有害,明清时期,外丹术回光返照,皇帝、百官等人或为成仙、或为纵欲,大力提倡炼制外丹,这些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贪图一劳永逸,结果重蹈前辙。中毒身亡者无数。孙祖彻悟后再读《参同契》,抛弃了腐朽荒诞的金石丹砂,他结合流行于世的内丹术法,对外丹炼制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认为“姹女”是人的精神意念,飘忽不定,而黄芽则是人的魂魄,控制人体的肉身和精神,内丹、符箓派讲求魂魄合练,取的也是这番道理,只不过他们以自身修炼为主,过程太过艰苦漫长,何况还有堕入魔道之忧,怎及得茅山丹宗懂得外药为用,以魂魄炼丹,服后可以一蹴而就,省掉了多少修炼功夫?
孙祖悟道后,立刻想起山中现有的丹材………数千清兵尸首,他赶往栖霞山,在山谷中寻觅到一处绝佳的养尸地洞,他把这些尸体尽数葬于养尸地,为防止尸体腐烂,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腌渍尸体,保持了尸身不腐,又以符箓派的镇魂锁魂符法,镇压住了这些尸体的魂魄。
他重建茅山丹宗,召集数十名健儿在养尸地涂鼎炼丹,鼎炼魂魄,炉烧尸身,正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是因为锻炼的凶兵们的尸身,大家做起来毫无顾忌。道家丹鼎,合乎阴阳五行。以火为日,以水为月,水火轮番运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百年的造化,“一鼎可藏龙与虎,方知宇宙在其中”,百般锻炼,自然能生成长生不死的仙丹,孙祖认为通过丹鼎锻炼魂魄,可以收到与内丹魂魄合练一样的效果,走出一条真正的外丹之路。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孙祖本以为魂魄炼丹定然可行,想不到开鼎后却是大失所望,丹鼎内并没能像他想象的那样结出大丹,只是在丹鼎的顶部生成了一种云雾状的气体,底部则是极薄的一层黑墨状的粉末。他以后再经多次试验,始终一无所得,最后只得宣告炼丹失败。
云雾状气体无法采集,孙祖只好采集了一些黑墨结成丹药,他回到当涂家中,秘藏丹药,始终不敢服用。后来家道败落,他投奔秣陵舅父家中,以行医为生,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他无意中以丹药救治一名癫痫病人,居然一治而愈,从此声名大噪,一时求医者无数,他自居孙思邈后人,把所炼的丹药伪托作祖传的“太一神精丹”,晚年生活倒也过得舒心平安。
不过他虽然炼丹失败,但对自己创造的魂魄炼丹理论始终不舍放弃,“金石丹砂,犹有可变之道,幽魂冥魄,岂无可造之理?丹术不成,乃人力之瑕疵,非丹理之悖天耳。”意思是说,他炼丹之所以不成,只是因为在具体的操作执行上出现了偏差,并不是以魂魄炼丹的理论有什么谬误,只要纠正了操作上的偏差,一样能够丹药可炼,仙道可成。
孙祖寄居在舅父家中,终生不曾婚娶,他临终前把自己的求丹经历及丹学心得撰写在一封书简中,寄望于有缘后人能够对魂魄炼丹理论继续求索,“所炼丹药,虽非上乘,犹能治癫痫祛百病,润肌肤出颜色,若得上乘之药,自可安魂魄而通神仙也。”
只可惜孙祖死后,茅山丹宗昙花一现后更加没落,作为养尸地的地洞早已封闭,他的魂魄炼丹理论更被巫师们转作邪术,这些人不懂魂魄合练之道,知其行不知其神,竟把魂魄炼丹误解为以尸身炼丹,清中期冶炼尸丹曾风行一时,其荼毒之处难以尽述,以后随着官府的尽力剿杀,这种阴森恐怖邪术才渐渐绝迹。
直到清末,另一位姓陶的丹宗祖师才发现了他的书简和栖霞山谷中的地洞,这时距离孙祖离世的时间已过了二百多年,机缘凑巧的是,陶姓祖师也正是孙祖舅父的嫡系子孙,他本就痴迷于丹经,现在得到先辈的秘术绝学,自然如获至宝,夙夜精研不懈。
这位陶姓祖师学究天人,他饱览丹经,终于在孙祖等前辈著作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提出了更加完善的制丹理论。
“魂魄合练,为内丹修道之法门,魂魄炼丹,为外丹修仙之途径,二者本源相同,妙用亦可相通。道家修炼,乃修纯阳之身,最忌修出阴神;我丹宗制丹,也应知魂阳魄阴之理,炼丹当以炼魂为主,忌炼阴魄,二者不分,丹术难成。”
原来以魂魄炼丹的第一要务,是要把魂魄先行分离,魂魄炼丹,实为炼魂,并不需要炼魄,当年孙祖获得的黑墨状物质就是练出的魄丹,魄控制肉体,所以能驱除百病,但要做到修道长生却是不能。
不过分离魂魄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简单,所谓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那是指人体未曾丧亡,只是魂魄离体的时候;一旦人体死亡,魂魄却要结合在一起游离,直至百日后方才魂消魄散。要如抽丝剥茧般分离这些结合在一起的游魂荡魄,茅山丹宗的术士们实在是力不能及。
“小书楼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此处与谁相伴宿,炼丹道士坐禅僧。”这是形容炼丹道士的诗句,这些修炼外丹的道士,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他们修的是道家丹理,精的是炉火功夫,在法术方面并无多大的建树,所以茅山丹宗无法分离魂魄,只有茅山符箓一脉修到元神离体的人物,才具备分魂离魄的术法修为。
卫道士讲到这里,突然间拍了拍头,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少主人非要选你炼制丹药,原来就你竟是茅山符箓一脉的人物!奇哉怪也,难道你修成了元神离体?”
我听说这些尸体是经过腌渍的清兵尸身,心中一阵惊怖,又想起刚才被我抿进嘴里的那滴咸滋滋的水珠,不觉又是一阵恶心,强忍着等卫道士讲完他们的丹宗往事,这时候再也忍耐不住,“哇啦”一声呕吐起来。卫道士摇头道:“奇哉怪也,修行之人怎能如此娇生惯养?看来没修成元神离体。”(!)
正文第八十章青蚊
卫道士还要再说下去。天乙道人忽然大叫了一声,他猛地扔下怀中的地丙道人尸身,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远远地只见他不住抓挠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袭击。
我撇下卫道士,急忙赶到天乙道人身边,一瞥之下,发现他的脚下似乎有一团灰黑色的东西在不断蠕动,一时也来不及细看,连忙把天乙道人拖离原地,揭开他的上衣看时,只见他的胸口处被刺出了五个小洞,洞口处已不再流血,结出了灰黑色的血痂。
这时地洞中的火焰已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堆灰烬还闪着暗红色的幽光,那团灰黑色的东西不住蠕动,慢慢地向我们这边爬行过来,幽光中看得不甚清楚,似乎是个浑身披满灰黑色毛发的不明物体,它用四肢行走,尖锐的爪子犹如錾刀一般。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沟,黑色的毛发随着它的行走不断颤动。
“嘭”地一声,火光一亮,,卫道士点燃了手中的一把茅草,他看见那个怪物,惊叫了一声,那灰灰黑色的怪物似乎也吃了一惊,它掉转头,慢慢地爬到黑水里,很快就和那些载浮载沉的浮尸混在了一起,水面上浮起一层灰黑油腻的东西,似乎是怪物披满全身的毛发。
这是什么东西?传说中的僵尸也不是这样子啊,还有,地丙道人的尸身怎么也不见了?我愣怔了一下,回过头来,却见地面上只剩下一把正在燃烧着的茅草,卫道士正在向尸塔方向直奔,他两手护着脑袋,就像突然见到了地狱里的鬼魂。
这臭道士在弄什么玄虚?我又愣怔了一下,正要开口把他叫住,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发出“嗡嗡”的声,转身看时,只见一大团灰黑色的云雾从水面上升起,原来漂浮在水面上的不是怪物的毛发,而是一大团不知名的飞虫。
这些飞虫似乎并不怕火,云雾状的虫群一分为二。一群飞虫云集在卫道士扔掉的火把上,也不知分泌了什么东西,顷刻间就把燃烧的茅草熄灭了,另一群飞虫发出“嗡”地一声嘶鸣,虫群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冲我们而来。
刚才在烟雾中飞来飞去的似乎就是这种小虫,只是现在小虫们又胀大了许多,近在咫尺之下,我几乎能看清伸展开来的舐吸式口器,正在贪婪地不住翕动。
要是被这些小虫缠上,身上还不被刺出千百个窟窿?我情知形势不妙,连忙背起天乙道人就跑,慌乱中也顾不得再寻地丙道人的尸身,等我们奔到尸塔下方的时候,只见卫道士正在手忙脚乱地向尸塔的中部攀爬。
那些飞虫到了尸塔近处,不敢再向前飞行,似乎非常忌惮尸塔的气息,我趁机背着天乙道人爬上了尸塔,那卫道士趴在尸塔中间的一处平台上兀自心惊胆战,他见我们爬了上来,连忙用手指着我的背部。脸上的神情更是惶急,不住地摆手摇头。
我心中有气,爬到卫道士的身边时故意打了个趔趄,卫道士险些被撞跌下去,杀猪般叫了一声,抱着身边的一具尸体再也不敢动弹,我心中好笑,再朝下看时吃了一惊,再也笑不出来,只见灰黑色的虫子并不飞离,在半空中凝结成团,像一团团黑雾般上下翻飞。
这尸塔可能蕴含了一种特别的气息,所以那些飞虫不敢飞过来攻击,我放下心来,又检视了一遍天乙道人的身体,见他元气虽然衰弱,但呼吸平稳,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头又看见卫道士紧抱着一具尸体,正在一旁瑟瑟发抖,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笑道:“你这厮不打招呼就自个逃跑,真他娘的太不仗义,嘿嘿,你们茅山丹宗装神弄鬼,不知从哪里鼓捣出这许多虫子,不吓唬别人反吓了自己,实在是可笑之极。”
卫道士胆战心惊,他伸长脖子向塔下看了一眼。看见那些虫子只是在尸塔附近徘徊飞舞,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他放下紧抱的清兵尸体,看了我一眼说,这哪里是什么世间的昆虫,分明是来自地狱里的勾魂使者啊,它们舐吸的是死者的魂魄,现在早已化成了追魂索命的鬼虫。
这些鬼虫据说也是那位清末的陶姓祖师所育。在他之前的茅山丹宗虽然以魂魄炼丹,但由于不知道分离魂魄的道理,提纯不精,并没能练出真正的大药,练出的不过是尸丹而已,无法达到丹宗成就仙体的目的,不过这位陶姓祖师虽然意识到炼制丹药须先行分离魂魄,但他本身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它们茅山丹宗和符箓宗一向交恶,自然无法向符箓宗求助,更何况清末乱世,符箓宗的道士们各为稻粱谋,已很难找出修至元神离体的修士,无奈之下,陶姓祖师只好四处游历。寻觅分魂离魄之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日他在雪山顶上果然觅到一种能够抽魂取魄的飞虫,当地土人称其为“青蚊”,又称天虫,还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