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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作者:[美] 凯斯 长篇-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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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度拥抱我。“哦!查理,查理……你无法了解突然发现自己有哥哥的感觉。坐下,我弄些东西给你吃。你一定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还有你未来的计划……我都不知该从何问起。你看,我一定是语无伦次了,好像突然发现自己有个英雄或明星哥哥一样。”
  我很困惑,没想到诺玛会如此热烈欢迎我。我压根儿都没想到她和母亲独处这么多年,会有如此大的改变。然而,这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她已长成亲切、令人想接近、感情丰沛的女人了。
  我们坐下来聊天。感觉很讽刺,谈到母亲时彷佛母亲不在现场。每当诺玛谈到她们的生活状况,我都会回头看看母亲是否在听。然而,她好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懂我们之间的语言,这些对她而言似乎不具任何意义。她像鬼魂一样在厨房里游走,东收拾西收拾的,来去自如不受任何阻碍,让人看了都感到有点儿害怕。
  我边看诺玛喂狗边问她:“你还是如愿养到狗了,是不是?纳比,拿破仑的小名。”
  她站起身,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告诉她,前一阵子我想起来,她拿历史考卷回来想养只狗但被马特阻止的事。她听了之后,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这些事我都忘了。查理,我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有一段记忆我很好奇,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梦境的片段,甚至完全是我自己的想像。那是一段关于我们最后一次在地下室像朋友一般游玩的记忆。那次,我们把灯罩套在头上戴,假装是中国苦力,在旧垫子上跳来跳去的。我想,那时你大概七岁或八岁吧!我十三岁。记得你跳开垫子撞到墙壁,虽然不很痛,却大声叫说我想害死你。爸妈听到了,都赶紧下楼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妈怪马特没有看紧我,让我和你独处,然后妈就用皮带打我打得半死,你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事情经过是不是这样?”
  诺玛津津有味地聆听我描述这段记忆,宛如一些沉睡的影象已开始慢慢鲜活起来。“这段记忆很模糊,我原以为只是梦境。记得我们头戴灯罩在垫子上跳上跳下的。”她听我说完之后,眼睛望向窗外。“我当时恨你是因为他们总是偏袒你,从来不会因为你功课不好而打你。你可以跷课到处玩,我却得在学校里用功得半死。那时我是真的恨你。有的同学会在黑板上画一个人戴一顶笨帽子的图案,然后在上面写‘诺玛的哥哥’。有时候,通过校园的走道时,他们还会往我身上丢纸屑,大喊白痴妹妹或高登家人都是大笨蛋!有一次,艾蜜莉没邀我参加她的生日舞会,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我想报复,于是乘在地下室玩戴帽子游戏时诬告你。”说到这儿,她不禁哭了出来。“我说谎,说你想害我。哦!查理,当时我多傻、多么不懂事,真是可鄙!”
  “别自责了。当时你要面对其他小孩的耻笑,也太为难你了。对我而言,厨房和房间就是我的天地,其他根本无所谓,因为待在里面很安全;而你却必须面对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你会被送走?查理?为什么你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呢?我常常在想,怎么会这样呢?我问妈,妈总是说这样对你比较好。”
  “就某方面而言,没错。”
  她听了之后摇摇头说:“她是不是因为我才送你走的?哦!查理,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我们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想告诉她,我们就像阿特柔斯家族或像卡德摩斯在偿还祖先遗留下来的罪恶一般,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和我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今,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说:“今天和你重逢,我真的很高兴。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查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跟她是怎么过的。对我而言,这栋公寓、这条街和我的工作都像是一场梦魇。每天,我都害怕回来时看不到她,或是看到她伤了自己。每想到这类的事,我就觉得愧疚。”
  我站起来让她靠在我肩上,她开始轻泣。“哦!查理,我很高兴你回来。我们需要有个人依靠,我已经好累了。”
  这是我曾梦过的情景,现在历历在眼前,但又能如何?我总不能告诉她实情,即使假装接受她的亲情,也只是在欺骗自己。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弱智、需处处依赖人的查理,今天还会不会是这样呢?所以,现在我有什么理由待下来?相信这层面具立刻会被拆穿。
  “别哭了,诺玛,很快就会没事的。”我仿佛听见自己以更肯定的口吻安慰她。“我会尽力照顾你们,我存了些钱,基金会也有付我薪水,我想这阵子我可以固定寄钱给你们。”
  “但你还是不可以走啊!你必须留下来……”
  “我必须出外旅行做研究、发表演讲,我会尽量抽空回来看你们的。好好照顾她,她已经吃了不少苦,我会尽力帮助你们。”
  “查理!不要走!”她靠在我身上,“我很害怕。”
  现在,正是我过去一直期待能扮演的大哥哥角色。
  就在此刻,我感觉刚才一直无言坐在角落里的罗丝忽然盯着我们看,脸上的表情开始起了变化,双眼睁大,身子往前倾,让我联想到准备伺机俯冲而下的秃鹰。
  我赶紧推开诺玛,但说时迟那时快,罗丝已起身从桌上拿来一把刀指向我。
  “你想对她怎样?不要碰她!我已跟你说过再碰你妹妹的后果。你这脏东西,根本就不属于常人世界!”
  我们两人同时往后退,基于潜意识直觉,我有点儿罪恶感,好像曾经做了什么错事被逮到。我确信诺玛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仿佛母亲的指控是真的,我们曾共同做出什么不道德的事来。
  诺玛对着罗丝尖叫:“妈,把刀放下!”
  看到罗丝持刀站在那儿的模样,让我想起那晚她逼马特送走我的情景。现在,她就跟当时一样震怒。一阵麻意立刻袭击我,让我无法言语或移动寸步。我顿时紧张起来,耳朵发出嗡嗡声,胃也开始打结扭动,像是要翻出体外了。
  罗丝手上有把刀,爱丽丝也是,父亲也是,史特劳斯博士亦然……
  很幸运,罗丝顺从了诺玛的意思,将刀交给她,但心中的恐惧仍未熄灭,于是又尖叫出来:“赶他出去!他不能那样心带邪念看着妹妹!”
  罗丝一边尖叫一边瘫回椅子,并且开始啜泣。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诺玛也是,我们同时陷入羞愧。现在,我会被送走的原因已沉淀出来,诺玛应当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曾经做出让母亲如此恐惧的事,为什么记忆里会缺少这一段呢?虽然如此,我也无法肯定某一处被封闭的深层意识里没有暗藏恐怖的想法,或许暗巷内的深邃通道后方,有我从未曾见过的景象。总之,我可能永远无法得知真相,而不管真相为何,我也不能因为罗丝保护诺玛而憎恨她,她必定是亲眼目睹某些事,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谅解,原谅她,否则我就毫无可取之处。
  诺玛仍在颤抖。
  “好了,没事了!”我说:“她对自己的举动根本就毫无所知。她是在生以前那个查理的气,不是我。她怕查理做出伤害你的举动,想保护你,不要怪她。忘掉这一切,以前那个查理已经消失了,不是吗?”
  她根本没注意听我说话,脸上出现梦幻般的表情。“我刚才经历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发生了一些事,相信你也会有这种感觉,仿佛这些事以前曾经发生过,现在又要重新上演了。”
  “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
  她摇摇头说:“刚才她握刀的情景,我仿佛在梦境中见过。”
  毫无疑问地,我被送走的那晚,她一定也被吵醒了,而且在房间里亲眼目睹这一切。但是,后来被潜意识压抑,化成让她误以为是梦境的想像。现在告诉她实情已无任何意义,只会加深她的心理负担,未来她和母亲仍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我很愿意帮助她卸下重担和苦痛。而且,在我亲手主导这一切之后,没有理由不为此做个结束,毕竟,未来我也有一段辛苦的日子要过。知识的细沙既已流过沙漏瓶颈,就已无再倒返的余地了。
  “我必须走了,”我说:“好好照顾你自己,还有她。”我按按她的手心。出来时,拿破仑对我吠了一阵。
  我尽量忍住不让泪水流出眼眶。但是,在到达街口时,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已经开始像个小男孩号啕大哭起来,路上行人纷纷转头看我。然而,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只任凭泪水奔流。如今动笔记下这一段,仍觉得心头紊乱,不知如何描写才好。
  边走,脑中边响起下面这些话语,它们像阵阵吵杂的旋律,重复敲击着我的脑海:
  三只瞎老鼠……三只瞎老鼠,
  跑得跌跌撞撞,跌跌撞撞,
  还追着农夫老婆身后跑,
  终于被她用尖刀割掉尾巴,
  这可是一辈子难得一见,
  三只……瞎……老鼠。
  我想掩住耳朵阻止它们在脑海里鼓噪,但是它们仍继续叫嚣。我曾回头望了身后的屋子一眼,仿佛看见一个男孩脸颊贴在玻璃窗上盯着我瞧。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作者:'美' 凯斯【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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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一章 走下坡
 
  进展报告17

  「十月三日」
  种种现象显示我正在走下坡。好几次,我都想趁目前脑筋还清醒能自我控制时,以自杀结束这一切,但一想到查理就在窗旁等着我把借来的身躯归还给他,不准我随意丢弃时就作罢。
  我必须记住,自己是世界上唯一接受这种实验的人,我会竭尽所能将脑海中的想法和心中的情感记录下来,毕竟这份进展报告是查理?高登对世人的贡献。
  我变得敏感易怒,昨晚还因为玩立体音响而跟这栋大楼的人大吵一架。自从不弹钢琴以后,这已成了我的主要娱乐。明知不该将时间都投注在这里,但还是不知不觉陷进去,因为我害怕自己睡着了会做恶梦,会让时间悄悄流逝。然而,醒着时,我也只是在浪费每分每秒而已。
  我告诉自己,等天黑之后有的是时间睡觉。
  楼下的佛纳先生以前从不抱怨,但最近却一反常态敲我脚下的天花板和水管,提醒我该注意音量。刚开始,我都故意充耳不闻,但昨晚他已忍无可忍,穿着睡袍上来警告我。吵了一架之后,我用力关上门不理他。大约过了一小时,他和一位警察再度出现在我门前,警察说我不可以在凌晨四点将音响开这么大声,当时如果不是佛纳先生脸上还保持一张微笑,我一定会怒揍他一拳。他们离开之后,我气得把所有录音带和音响都砸烂。其实,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根本就不喜欢这类音乐。

  「十月四日」
  今天的心理治疗课程是我经历过最奇特的一次。史特劳斯很不高兴,因为他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今天经历的不算是记忆,而像是心灵体验或幻觉。现在我不想任意解释或推演,只是忠实地将事情经过记录下来。
  进入史特劳斯的办公室时,我的情绪尚在起伏不定,但他假装没看见,像往常一样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我后方,而我也一言不发地躺进躺椅里。他坐在我身后,等我开始倾吐累积已久的心理毒素,我没能完全看清他的脸。
  后来,我抬起眼睛看他。他似乎有点儿疲倦,脸颊松松垮垮的,让我想起马特坐在椅子上等着替人理发的样子,于是我提议开始做自由联想。他点头答应。
  “你在等顾客上门吗?”我问他:“你该买把像理发店的椅子,要顾客做自由联想,你就可以叫他平躺下来,像理发一样。过了五分钟,再将椅子升起,递给他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被刮净之后的自我是什么模样。”
  他听后未置一语,让我有点儿惭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无法制止自己继续揶揄他。“他的病人在看过镜中的模样之后或许会说:”再帮我把焦虑剃去一些。‘或是’请不要将我的超我修得太整齐。‘说不定他会要求使用鸡蛋(egg)洗发精——我是说自我(ego)洗发精。你看,我多么不小心,竟然说错了。博士,你说把这句话记录下来。我要的是鸡蛋(egg)洗发精,而不是自我(ego)洗发精。鸡蛋(egg)……和自我(ego)听起来很接近,是不是?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想洗清罪恶?还是想重生?或是想受洗?我们是不是刮得太彻底了?白痴(i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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