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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对你很有帮助。他们是怎么说圣特络佩的?”
赛蒙回答:“秋天的圣特洛佩,完全没有吸引力。届时海边只有我只身一人与漫天飞舞的海鸥,夜晚我将寂寥地待在仿如和尚待的斗室。你可以传真给毕布罗,帮我订个房吗?”
丽莎低头在桌子上的留言条上记下来。“车子空运的过程中,你也得找个地方住。”
“那么在巴黎的兰卡斯特饭店待上一晚。”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帮我打电话给穆列,看看他今晚是否有空。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你千万要告诉他这是谈公事,要不然他铁定会带着他拍摄过(ELLE)杂志的模特儿女友前来,整晚他就凑着女孩的耳朵吹风。你知道他的德行的——在他刮过胡子的光洁外表下,潜藏着性的渴欲。”
丽莎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穆列先生很迷人啊!”
赛蒙觉得乐不可支,迫不及待想逃离办公室。恩尼斯会管理卢兰门的那幢公寓,而乔登也可以过过总经理的瘾。短短一个礼拜,没什么好出错的!
丽莎带着一杯咖啡回来。“我们要回这些电话吗?”
“只处理客户的部分。广告代理商的事情,乔登可以处理。”
“那萧太太的律师呢?”
“她们啊!你不觉得我应该从圣特洛佩寄张明信片给他们吗?”
“昨天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来过电话。他说有急事。”
赛蒙吸了口咖啡。“伊莉莎白,你知道吗,他的电话旁摆了个计时器。他的收费按每分钟计算。如果你不怕死,胆敢打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老天爷也不容的),他连这通电话的时间都收费。一张明信片绝对省钱得多。”
“等你回来再跟他通话好了。”
“你说得对,我知道你说得对。”赛蒙叹了口气,“好吧!在那个贪婪的家伙控诉我们蔑视他的电话之前,给他打电话吧!等他上线之后,你一定可以听见计时器滴答的声音。就是那种你在煮蛋时所使用的计时器。”
这通电话真是短而昂贵。卡洛琳想要一部新车,需要一部新车,而且有权力要一部新车,好达成离婚的协议。赛蒙同意她买一部BMW,不过却在汽车立体音响上讨价还价。最后他终于明白,再多犹豫五分钟,法律咨询费用已经够买音响了,因此只得让步。等他放下电话,他不禁揣想,因为激情而杀了一位律师是否可能获得宽恕。
他抬起头,看见乔登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穿着却与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广告人大相径庭。他的外表古板,看来十分可敬,这也许是客户觉得和他在一起安全的原因。恩尼斯发誓,他曾经听过乔登的西装嘎吱作响,因为西装太过沉重了。
今天他以一身成功金融人士的装扮出现——三件式的条纹西装,条纹衬衫,稳重的领带,翻领下一条黄金的链表消失在胸前口袋的丝质手巾宽绰的皱格里,还有擦得雪亮的黑皮鞋。他的老鼠色头发整齐地往后梳,耳朵上方有些发丝不太服贴。赛蒙注意到,他好似退休的海军军官在颊骨上蓄了一小撮毛发。他十足就是英国人的模样。
赛蒙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开口。
“进来吧,尼果,来吧。听着,我很抱歉取消了昨晚的会议,但是我昨天真的受够了,过了地狱般的一天。根本还调整不过来。再加些咖啡吧!来根雪茄,告诉我,你原谅我了!”
他说:“赛蒙,我不在意这个。”他说话的样子仿佛是领子太紧了,勒得他透不过气,“而是其他事。他们开始怀疑,主管会报是否还存在。已经取消了三次。老家伙,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被惹毛了!”
赛蒙自然猜得到,谁最恼怒。“有没有什么人特别不快,需要我负荆请罪?”
乔登拿出一个金黄色的烟盒,好整以暇地从中挑选出一支烟。他从腰间口袋拿出一只黄金打火机。火光正好映着他的黄金图章戒指与金黄链扣。赛蒙心想,这男人活脱像是会走动的珠宝店。
“赛蒙,我想这次我可以摆骨他们。下班后喝他一顿,威士忌加上委婉的言语,应该就可以平息一切。你何不让我来?”
赛蒙假装看起来十分感激的样子。“如果你坚持的话。”
“别再想那件事了。”乔登往空中吐出了一口烟。他吸烟时那种熟练得意的模样,让赛蒙想给他一支会爆炸的香烟。“坦白说,此刻我可能比你更接近那班人。不管是在个人还是其他方面。别把心思花在管理上。”
每当面对一个他认为在公司里与他势均力敌的对象时,乔登便要把他对于管理的长篇大论搬出来,赛蒙已经听过不下百次。
“这就是我想跟你谈的。”乔登嗅到一股真相大白的味道,在赛蒙的声音变得保密时,不禁倾身向前。“实情是,我应该要休息一下。过去这几个月,真是难熬的时光。”
乔登若有其事地点点头。“离婚,自然是天大的坏消息。”
“总之,我会走出来的。但是我想远离这战场几天,我在想,不知你是否可以暂代一个星期。我很不喜欢麻烦你。天知道,你自己已经够忙了。除非我确定,不会有什么大灾难发生,否则我休假也难安稳。”
乔登尽量不让自己骄傲起来。
赛蒙说:“我明天就想离开,但是很显然的,行程还须视你的状况而定。我知道,我通知得太仓促,但是我以为,早休假总比晚休假好。”
“明天?”乔登想到公务负荷过重,不禁蹩眉。“我还有好几个会要开,接下来的几天,日志本上的行程也排得密密麻麻。”
赛蒙曾经看过乔登的日志本。有时一整天只写了一行字,而页首只写了“科兹沃”(英国地名)几个字。在那个穷乡僻壤,是不会有什么客户的。马倒是挺多的。
“如果真的太……”
乔登举起手。“我可以应付得来。”他又皱了皱眉。“不过,得商借丽莎。苏珊是相当不错,但是如果我一个人戴两顶帽子(意即身兼二职),她铁定无法负荷。”
赛蒙脑海里,浮现起乔登戴着两项马球头盔主持会议的模样。
“那是当然。”赛蒙顺水推舟。“如果你在这里办公更好,也许让你更进入情况。”
乔登假装思索着沿着长廊搬到十码远的这个办公室,会有莫大的不便,然后皱皱眉,给了赛蒙一个非常诚挚的表情,这招通常对客户十分管用。“老家伙,应该会更好的,应该会更好,这样一来,更能服众。”
赛蒙说:“要让他们知道,还是有沉稳的掌舵手在。”
“我正是这意思。你不会以为我想取而代之吧!只是好玩,这么大个公司,像头顶大的马。”
“你应该知道王尔德有关马的说法吧!‘前后两头都危险,中间又不舒服。’我深有同感。”
“老家伙,真不知道你会错过什么!”乔登站起身,左右调整了一下袖口。“我想,我最好赶紧上工。今天晚上你离开之前,我会和你交接。”
赛蒙听见他和隔壁的丽莎说话:“……赛蒙不在的时候,还是很好好做事……和苏珊保持联络……我想,所有会议都在这里开吧!”
赛蒙心想,这下子可成就了一个快乐的人。这天接下来的时间,赛蒙都耗在电话上。
隔天下午,他已经到了巴黎,人还未到,兰卡斯特旅馆早已有了给他的留言:穆列先生八点钟会和他在路易的那家咖啡馆(Chez L’Ami Louts)碰面。这是度假的好开始。那是赛蒙在巴黎最钟爱的餐厅,而且不须戴领带。他冲了个澡,更衣后,决定走路到位于圣杰曼林荫大道的“双人咖啡”馆喝杯饮料。
他差点忘了巴黎是个多么美丽的城市。她的干净仅次于伦敦,人行道上不见垃圾袋,房子上也没有“吉屋出售”的广告招牌。他停在新桥,回头眺望河对岸的罗浮宫。薄暮映着蓝光,点缀着窗口及街灯投射出来的光亮,现在他感觉有一丝遗憾竟然要和穆列共进晚餐。尽管他满喜欢穆列的,但是这样的夜晚,更应该与美丽的女子一起度过。
“双人咖啡馆”拥挤一如往昔,服务生还是一样倨傲,而客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厌烦尘俗。女孩们在秋天已经穿起了黑衣裳,长发仔细地编织着,脸庞显得苍白,还穿上了特大号的皮夹克以及赛蒙痛恨的厚重平底鞋一一这种鞋会让美腿看起来也笨拙无比。为什么她们都希望看起来一模一样?
赛蒙点了根烟,点了杯基尔酒。又回到法国真好,真高兴听到法文。他十分惊喜自己竟然还听得懂。自他在尼斯当了六个月的服务生,至今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大概超过二十年了吧。当时他的法文溜得很,或者至少溜得足以维生,他感到欣喜,有些语言能力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退化。
他看到角落一对日本夫妻,正试图向服务生点菜,而这个服务生却玩弄着当着外国人的面佯装不解的把戏。
“威士基!”那日本人比起了两根手指,“威士基!”
“什么?”
“威土基!”
那名服务生耸耸肩。那日本人拿起小小的菜单,打开它,指着某单下半边的“苏格兰威士忌(SCosh)”。
服务生故做亲切地往下看,叹了口气,“不对!是威士忌。”
“是的,是的就是苏格兰的威士忌!”
“双份?”
日本人露齿而笑,猛点头,那服务生见自己的优越姿态已经建立,感到相当满意,便穿越桌子到吧台去了。
基尔酒令赛蒙感到饥肠辘辘,他怀疑,这个时节,是否可以在此品尝到稍嫌早的野生牛肝菌。这种野生植物每年仅有一次产期。他这才想到,自己一整个下午都没想起办公室的事,他甚至没打电话给丽莎,说他已经到了。法国已经对他产生了疗效。他付了账,穿越圣杰曼大道,到了计程车招呼站。
计程车在绿林子街把他放下来。他在餐馆外站了一会儿。谢天谢地,它没被改建。他推开门,走进巴黎最棒的一家餐馆忙碌的温馨氛围之中。
它的装满风格是二十世纪早期的格调,已经显得陈旧,龟裂的油漆颜色看起来仿佛是棕褐色的炖汤,地板上的瓷砖也已磨损,赤裸裸的露出混凝土。墙上除了蓄着灰色络腮胡的主顾安东尼的照片,以及一两面点缀着岁月风霜的镜子,外套挂钩架以下的墙面别无长物。半世纪以来,这儿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赛蒙觉得(他每一次来都有相同的感受),自己好像在老朋友的老餐厅里用餐。
穆列已经在燃烧着柴火的传统火炉后面订了位,赛蒙到了之后,先行等候,并对周遭的人详加探究。到这儿的人,什么人都有,有名人、有钱人,还有恶名昭彰的人土——好比说电影明星和导演、希望被众人认出来的政客、不想出头的政治家、来自巴黎权贵之家的年轻人、被爱慕者簇拥着的女演员,以及中年花花公子,而且无论任何时间,都有一群初次莅临的客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享受这个古老的用餐环境。
两对美国夫妇走了进来,头发花白的女士穿着不合时宜的皮革,男士们则还穿着夏日的运动衣。赛蒙注意到,当服务生将女士价值数千美元的栗鼠皮革乱七八糟地抱着,随意地往她们座位上方的衣架上吊挂时,她们脸上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其中一位女士询问她的丈夫:“克莱顿,你确定这就是那家餐馆?”那丈夫拍拍她的座位,要她坐下。“甜心,不过就是家小餐馆嘛!你期望什么?有人帮你泊车吗?”
服务生为赛蒙带来一瓶莫索尔酒(Meursault),赛蒙闻闻酒香,令他联想起了昏暗的酒窖与酒窖里的蜘蛛网。酒已经冰凉,不过低温却还不至于掩盖了酒的风味。赛蒙啜饮了一口,愉悦地点点头。
服务生为他斟满了杯。“很浓烈吧,不是吗?”
这时餐馆的门出现一声巨响,穆列快步地走了进来。他迟到了,皱皱的黑色西装与粉红色的长围巾,让他显得有些衣衫不整,当他转身向着赛蒙时,牙齿与眼镜映在古铜色的肌肤上,闪现出一丝光芒。他过肩的长发,令他看起来像是六十年代的难民。他如何一手整理巴黎的公司,又把肌肤晒成古铜色,爱情生活也同时多姿多采,的确令赛蒙百思不解。他们是在赛蒙买下穆列公司过半数股份时认识的,他们的生意关系后来演变成为友谊。
“菲利普,真高兴见到你。”
“赛蒙,你来早了。不是?那么是我迟到了。真该死!会就是开不完!”
“谁是那位幸运儿啊?”
穆列坐下来,一边从脖子上解开粉红色的喀什米尔围巾,望着赛蒙。他笑得天真无邪。赛蒙确信,他一定每天早晨对镜练习这迷人的笑容。
“我的朋友,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