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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脸上始终神情木然,不知喜怒哀乐,我见状心下黯然,仅仅一夜之间,那个任性刁蛮,活泼天真的少女便已经死了,如今在眼前的,只是完颜亮后宫中多不胜数的妃子之一。而我,正是扼杀那个天真的少女帮凶,对此我只有黯然神伤,却还要强颜欢笑,生怕刚愎多疑的完颜亮看出什么端倪。
酒宴在继续,从正午直到黄昏,席间我酒到杯干,大声向完颜亮和他的新妃子敬酒祝福,仪态颇为放肆,不过完颜亮显然无心计较,只高兴地与我对酒,也是酒到杯干甚为豪爽,若只论酒品和酒量,他倒也不失为人间豪杰。他最后终于醉倒,在内官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席,欢宴这才结束,我早已头重脚轻语无伦次,若不是有托尼和野利莫仁搀扶,只怕都找不到出宫的路。
来到外面长街,已是暮色四合倦鸟投林之际,在经过天桥的时候,那儿还熙熙攘攘颇为热闹,不时传来叫卖各种小吃的吆喝声,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却觉得异常熟悉和亲切,超过了我以前听过的任何语言。就因这熟悉的语言,我踉跄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对托尼和野利莫仁摆摆手:“我转转再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野利莫仁犹豫了一下,留下两个兵士跟着我,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儿可不是兴庆,你自己要当心。”说完带着众人回驿馆,托尼本想留下陪我,只是他那外貌在这儿显得太过奇特,总引得路人连连侧目,所以被我劝了回去,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在人群中走一走,体味一下寻常百姓的喜怒哀乐,排遣心中的压抑和郁闷。
天桥的热闹喧嚣已接近尾声,卖艺卖东西的摊子已陆续收起来,人群在渐渐散去,但还有小吃摊子生意正红火,我在一个小摊要了碗银耳羹醒酒,然后买上串糖葫芦,边信步而行,边像那些孩子一样偶尔轻舔上一口,倒也怡然自得。
“军爷,算一卦如何?不准不要钱。”一个邋遢的算命术士紧跟着我,像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穷追不舍,我挥了几次手都没有赶开,只好愤然回头。我不相信人会有可以预测的命运,更不相信可以靠一个潦倒的算命术士推算出来,不过我回头看清那术士手中擎着的幡子上那几个大字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幡子上写着:易理算命,祖传绝技!
“你读过《易经》?”我随便问道,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当然,”那术士大概是因为我终于肯搭理他,脸上不禁露出宽慰的笑,略显骄傲地挺起胸脯,“在下从小就熟读《周易》,十二岁便能用易理与人算命。”
我皱起眉头,疑惑地问:“《易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那术士一怔,大概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这才逐字逐句地解释:“《易经》相传为上古先贤周文王所著,用太极八卦、因果奇变来推演世间万物因果循环的经书,是揭示世间一切变化的上古秘典,它博大精深不可测度,易理的推演可以穷尽世间一切变化。”
我歪着昏沉沉的头体味了半晌,最后失笑道:“算了,你越解释我越胡涂,干脆给我算上一卦,算准了我加倍付钱!”
那术士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道:“军爷请报上生辰八字。”
“什么是生辰八字?”我不明白,待术士耐心解释后才知道所以然,却只有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怎么办?”
那术士忙道:“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铜钱起卦,和生辰八字一样准确。”
“铜钱起卦?”我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这也行?”
术士笑道:“用六枚铜钱代表一卦,每枚铜钱的正面为阳爻,反面为阴爻,六枚铜钱加起来刚好是一卦的六爻,灵验无比,请问军爷想问什么?”
我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出了心中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我是谁?”
那术士一呆,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但久闯江湖的他并没有一点怯场,口中念念有词,把一个装有几枚铜钱的竹筒摇得唏哩哗啦直响,就在我开始感到不耐烦时才猛地往地上一倒,六枚铜钱从竹筒中滚落出来,一枚正面朝上,四枚反面朝上,最后一枚却晃晃悠悠地滚向一旁,最后滚进青石板间浅浅的缝隙,竖在那儿不再动弹。
我见状笑着问那术士:“这个怎么算?该算是阳爻还是阴爻?”
那术士连连摇头道:“奇怪奇怪,我算了一辈子的卦,从来没见过如此怪异的卦相,就算是传说中真命天子的卦相也不如这一卦奇特。”
我闻言暗自好笑,心想我大概是这个世界最为奇特的一个人了,洞悉如此多的秘密和天机,若比这个,真命天子们又算得了什么?这术士好歹还有点谱谱,不是胡乱吹牛,看来《易经》果然有它的神奇之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那术士抱着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犹豫着说:“我试着解此怪卦,不过这种卦相不仅任何书上都无记载,我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所以若解得不对,军爷莫要怪罪。”
见他说得慎重,很有职业操守的样子,我反而不太在意了,当是游戏一回吧。这样一想便摆手笑道:“你尽管照你的感觉解就是,无论对错我都不会怪你。”
那术士这才掰着指头算起来:“这卦相本是一阳四阴,阳爻在最下方,是为潜龙在渊,但偏偏又有一枚竖着的铜钱,是为一个不阴不阳的变数,因此你的身份对你自己来说都是一个迷,更何况旁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枚竖着的铜钱,无论你把它当成阴爻还是阳爻都是错的,它该是一个变爻,这说明你的身份存在不确定因素,无论谁证据确凿地指明你的身份,都可以肯定是错的,你的身份只能靠你自己去揭开,正如这枚铜钱,是阴是阳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我闻言心神微震,难道这《易经》果然有如此神奇,这术士竟然算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指出我的身份还为假像笼罩?我自己是谁得由我自己去揭示?不能听信任何人?
我紧盯着那术士猥琐邋遢的眼睛,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算出来的,这《易经》神奇到不仅可以算出这个游戏世界中的事,甚至可以算出现实中的一切?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猛地抓住他的手:“再为我算一卦!”
那术士咧着嘴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我的掌握,连忙道:“军爷先放手,我给你算就是,不过我一日不超过三卦,今天已是最后一卦,这一卦算完后不得再算。”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多给你钱就是。”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术士哭丧着脸,“这是关乎天机的问题,凡人不能知道太多,泄露了天机神灵会怪罪的。”
我见他说得认真,只好让步说:“好吧,你就最后给我算一卦,算一算我心底那个数字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什么数字?”术士把铜钱一一放进竹筒,再次摇动起来。
“4-7-7-2-5-8-1-2!”我紧盯着术士,一字字地说出我记忆深处那串神秘的数字,如果他能算出这数字是个帐号,或跟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银行”有关系的话,就能证实我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想,我就找到所有这一切的答案!
我殷切地望着他摇动的竹筒,等着谜底的揭开。
第十二章、占卜术士
铜钱倒出来,这一次倒没什么特异的地方,三枚正面朝上,两枚反面朝上,一枚被压在另一枚下面,看不见正反,我有些着急地看着地上这几枚铜钱,却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那术士。术士则盯着地上的铜钱沉吟片刻,叹息道:“怎么凡是跟你身份有关的卦像总让人看不透,正如这枚被遮住的铜钱一样。”
“拿开上面那枚不就可以看到了?”我不解。
术士连连摇头:“人力一动便乱了先天的定数,这一卦便作不得准了,我就此给你试解吧。从卦像上看,你说的那串数字跟你身份有莫大关系,该是代表你真实身份的一个······代号,但这一爻被上面那一爻遮住,也就是说你的身份目前为止还无人能看透。”
“代号?”我皱起眉头,面露调侃问,“不是银行帐号?”
“什么银······帐号?”术士疑惑不解地望着我,呆呆地不知所以。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似要将他看穿,直盯得他浑身发毛,心虚地躲开我的目光强笑道,“军爷,小人早说过你这卦像奇特,若算得不准请您老不要怪罪。”
“你是系统维护员吧?”我嘴角泛起一丝揶揄的笑意,“是谁让你来的,要给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什么?”术士浑身一颤,那眼中的慌乱似乎在证实我的猜测,他却尤在拼命掩饰,急忙分辨着,“军爷,小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把你要告诉我的全说出来,别让我费劲去猜。”
“没······没什么要告诉你。”那术士眼光惶乱起来,说着转身就走,我伸手一抓,不想他身手十分机敏,简直像泥鳅一样溜滑,我这一把却没有抓住。他转眼便扎入人丛,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中,我赶忙望他擎着的卦幡追去,但天桥上人来人往,我没法全力追踪,而此时天色已十分朦胧,那卦幡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甘心就此放弃,一路穷追不舍,可惜在浓重的暮色中,我很快就失去了它的踪影。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街口,前方早已没有那术士的影子,我正要放弃,却注意到对面那条街口十几个闲汉正围成个圈看着什么热闹。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忙过去分开几个闲汉,立刻看到众人围着的场地中央那面灰扑扑的卦幡,正好遮在一个人脸上,卦幡已为鲜血浸透,地上也流淌着温热的鲜血,像藤蔓一样四处蔓延。
我俯身揭起卦幡,下面是方才算命术士那张蜡黄的脸,完全没有一丝血色,生命之火也在他眼中渐渐黯淡,他最后看清了我,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头一歪便睁目而去,我缓缓为他合上眼帘,把卦幡重新给他盖上。
从闲汉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我渐渐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方才那术士疯了一般从暗处冲出来,匆忙横穿长街,却被一队疾驰而过的车马撞到,那些车马没有停留便绝尘而去,从旗帜看,依稀是大金国皇帝完颜亮的族弟,赵王完颜雍的亲卫骑队。
我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只见长街缈缈空无一人。我抬头凝目望向夜色笼罩的天空,隐约可见有零散几点星星在闪烁,我徒劳地想要看穿这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厚重天幕,想要勘破这不测的天威。我知道术士的死完全不是意外,他让我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那个说法――――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
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泄露了什么天机?是谁买通了他?想给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当我回到会同馆时已是初更时分,一进门就被托尼迎住,只见他焦急地搓着手,涨红了脸兴奋地小声说,“你可回来了,我已得到黛丝丽的消息。”
“这么快?准确吗?”
“肯定准确!”托尼脸上既有兴奋又有焦急与担忧,“是宝燕公主传来的消息,今日散席后宝燕公主着人送来酒肉钱帛犒赏近卫军,同时也送来了这个。”说着托尼摊开手掌,只见他掌心是一副晶莹剔透的绿宝石耳环,我认得那是黛丝丽的耳环!
“这么说黛丝丽已经被送入宫中?”我眉头皱得更深,宝燕公主一到中都就被送入皇宫,她只能接触到宫里的人,也就是说黛丝丽肯定也在宫中了。她如今落到完颜亮手里,要把她从皇宫救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托尼脸上除了和我一样的担忧,更有一层惶乱和无助,正所谓关心则乱。
“咱们先向野利将军辞行吧。”我终于下了决心,“反正迟早要脱离近卫军,咱们不能给他们惹麻烦,先和他们脱离关系后再想办法救黛丝丽出来。”
托尼忙点头同意:“好!我们连夜就去。”
夜还不算太深,野利莫仁也还未歇息,当我和托尼向他说明来意后,他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我想李仁孝事先对他该有所交代。
“你们真的要走?现在就要走?”野利莫仁望着我们,眼中蕴含一种殷切之色,显然是希望我和托尼能留下来。
“我们不能不走,”我叹了口气,“我们还有自己的职责。”
野利莫仁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好吧,我让人安排一桌便席为你们送行。”
“不了,”我赶忙摆手,“日间的酒意尚未全消。”
“这是我代表皇上与你们送行!”野利莫仁垂着眼帘执着我的手,“你们不给我野利莫仁面子,总该给皇上面子吧?”
我和托尼没法再推辞,只好抱拳道:“那就多谢皇上和将军!”
酒宴很快便安排停当,除了野利莫仁将军,席间就只有几个侍卫作陪,在众人入席的时候,野利莫仁再次用恳切的目光望着我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留下来?以你和托尼的身手才干,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