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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天生的作家,很愿意去做一些科普宣传工作。所以他之所以被人们认可,一方面是成功本身的惯性;另一方面,大家更愿意从哈兰姆那里接受电子通道的有关知识。
在后来发表在《北美星期天电讯周报》上的一篇著名文章中,哈兰姆写道:“我们很难说平行宇宙的自然法则跟我们这里究竟有怎样的区别,但我们能够比较确信,在我们宇宙中能量最大的核反应在平行空间中会更加强烈,甚至比我们这里要强上一百倍。这就意味着质子更容易克服静电结合在一起,同时,原子核保持稳定所需的中子也更少。
“钚…186在他们的宇宙中是稳定的。但如果到了我们的宇宙中,它原子核内的质子就太多了,或者说中子太少。这样一来核力就不够强,故而不可能保持稳定。
钚…186到了我们的宇宙以后,它开始辐射正电子,释放能量。每辐射一个正电子,原子核内就有一个质子转化为中子。最终,每个原子核中的20个质子转化为中子,这时钚…186也就变成了稳定的钨…186。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原子核内少了20个正电子。释放出的这些正电子又会中和掉我们宇宙中的20个电子,进一步释放出能量。
这样一来,他们每传送过来一个钚…186原子核,我们的宇宙就会减少20个电子。
“与此同时,由于同样的原因,进入平行宇宙的钨… 186也会变成不稳定物质。根据平行宇宙的法则,它原子核内的中子太多,或者说质子太少。于是钨…186的原子核开始向外发射电子,在此过程中不断释放能量,每发射一个电子就会有一个中子转化为质子,直到最后变为钚…186。每接收一个钨…186原子核,平行宇宙中的电子就会增加20个。
“这样一来,钚和钨就能够在两个宇宙之间永不停止地循环转化,并不断释放能量。而这个过程的副作用仅仅是每转化一个原子核,我们的宇宙向平行宇宙传送20个电子。这样双方都能够从这个‘跨宇宙电子通道’的工作过程中获取能源。”
没过多久,这篇文章中的想法变成了现实,电子通道也以惊人的速度建立起来了。每一个阶段的成功都使哈兰姆的名望得到巨大提升。
第三章
拉蒙特没有理由怀疑这些名望。第一次约见的时候,他对哈兰姆以及由他创造的这段历史几乎怀着一种偶像崇拜的心情(后来他很为这段回忆感到难堪,努力把它从记忆中抹去)。哈兰姆看起来很和气,让人不禁奇怪:三十年来,他在公众心目中的地位如此崇高,却为什么一点都不张扬。从外表看,他明显有些上年纪了。行动有点呆板,让人不禁觉得他似乎有点胖,如果那张脸再稍微宽一点的话,就会给人一种睿智沉稳的错觉。
在拉蒙特进来之前,哈兰姆已经知道了他的简要情况。他说:“你就是彼得·拉蒙特博士吧,他们告诉我你在平行理论方面干得相当不错。我想起你的论文了,是关于平行聚变的,对吧?”
“是的,先生。”
“嗯,那么,说说有没有什么新进展吧。放松点,别那么正式,像和一个外行谈话一样就行。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确是个门外汉。你知道,我其实是个放射化学家。所以尽量不要谈那些深奥的理论,偶尔需要计算一些概念时当然除外。”
当时,拉蒙特把这些话理解成了一种很坦率的姿态,很高兴地接受了。事实上,哈兰姆的确不像拉蒙特后来回忆时坚持说的那样,用一种让人恶心的恩赐的态度讲话。这是典型的哈兰姆的说话方式,他借此掌握别人做的工作的要点。这是拉蒙特后来发现并坚信不疑的。他能够兴致勃勃地谈论自己并不特别了解的东西,让别人更看重自己。
但在当时,年轻的拉蒙特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马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发现。
“我不敢说自己已经做了很多,哈兰姆博士。推演平行宇宙的自然法则,也就是平行法则,这的确是一件很棘手的工作。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现成理论可以遵循。
我从已知的那一点点开始研究,同时假设没有出现新的未知情况。由于原子核力更强,因此很明显,核子应该更容易发生聚变。
“你是指相对核聚变。”哈兰姆说。
“是的,先生。其实也没什么诀窍,只要把细节问题都照顾到就行。这里面牵涉到的数学问题相当精妙,差别只在毫厘之间。但是进行过几次物质的相互转化之后,事情就逐渐明朗起来了。比如说,锂的氢化物在温度比目前低四个数量级时可以发生毁灭性的核聚变。在我们这里,要想引爆核弹里面锂的氢化物,前提是必须有一定的温度。但在平行宇宙那边,这样一个爆炸装置可能就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在那里,锂的氢化物可能只需要一根火柴就能够引爆。不过那样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我们把锂的氢化物传送给他们,可以想像,虽然他们可能惯于利用核聚变获取能源,但他们仍然不会贸然去动它的。”
“是的,我知道。”
“他们明白那样做太冒险——就好像在火箭发动机里使用成吨的硝化甘油炸药一样,比那还要危险,破坏力大得多。”
“很好。听说你还在开始写作电子通道的历史?”
“现在只是一个概要,先生。等到我的草稿准备好了会送给您过目。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得到您对此的真实看法。说实在的,如果现在可以的话,我希望马上就能得到您的指导。”
“可以。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呢?”哈兰姆微笑着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在拉蒙特面前露出笑脸。
“有效可行的电子通道发展得太快了,哈兰姆教授,一旦电子通道工程……”
“是跨宇宙电子通道工程。”哈兰姆微笑着纠正道。
“是的,我知道。”拉蒙特清了一下嗓子,“我很少使用时下流行的叫法。这个项目启动之后,工程方面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的确如此。”哈兰姆语气中带着带着明显的满足感,“大家经常说这归功于我富有想像力的指导,但我不会要求你在书中专门强调这一点。事实上,我们在这个项目上拥有大量的人才,我不会为了突出自己的地位抹煞别人的作用。”
拉蒙特摇了摇头。哈兰姆这番话跟他想听到的毫不相关,于是他说: “我不是指那个,我指的是那些生活在另一端的人们——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平行人类。其实是他们启动了电子通道工程。我们在钚和钨的传输发生之后才发现他们,而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主动开始进行钚和钨的传输——不像我们,只是在得到他们的提示之后才有所领悟。是他们传送过来的金属……”
哈兰姆的微笑消失了,并且是永久地消失了。他皱了皱眉,高声说:“可他们那些符号和暗示我们根本没有理解。跟那个没有关系……”
“我们理解了那些几何符号,先生。我对它们进行过研究,他们明显是在教导我们电子通道的几何原理。
在我看来……”
哈兰姆生气地把椅子往后一推。他说:“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年轻人。工作是我们做的,而不是他们。”
“是的,可是他们确实……”
“他们确实怎样?!”
拉蒙特反应过来了,面前的哈兰姆早已怒不可遏,但他还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他怯怯地说:“他们毕竟是比我们更高级的智慧生物——所以工作的确是他们做的。您对此有什么怀疑吗,先生?”
哈兰姆气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非常怀疑!”
他叫道,“这些神秘主义谬论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年轻人!”他朝着拉蒙特探过身去,摇晃着肥大的手指。年轻人已经被彻底惊呆在座位上,一动没动。他接着说,“如果在你的历史中,我们只是那些平行人类手中的玩偶,那么,你的作品不可能在我们这里发表。只要我在,就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贬低人类和人类的智慧,不会把平行人类当作万能的上帝。”
事情发展到这样,拉蒙特能做的只有离开。来的时候充满美好的愿望,结果却令人难过。拉蒙特很迷茫,也很失望。
起初很难过,但渐渐地,拉蒙特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又从一个新的角度审视了自己的结论,更加坚信自己所坚持的观点。当他又一次在系部大楼遇见哈兰姆时,哈兰姆皱了皱眉,没有正眼看他,而他也轻蔑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件事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拉蒙特发现,作为平行理论专家,他的科学生涯已经彻底完结。于是他更加坚定地转向了第二条道路——科学历史学家。
第六章(续二)
“那个傻瓜!”回忆起往事,拉蒙特不仅咕哝了一声。
“你真应该去看看,迈克,看看他那种恐慌的表情。一听到有人说平行人类在电子通道上起了决定性作用,他就完全失态。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很奇怪——当时我是很傻,可怎么会傻到去见他的程度,也没想到他会有那样的反应。你真该庆幸不用跟这种人一起工作。”
“我是很庆幸。”布罗诺斯基冷冷地说,“不过有时候,你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别抱怨了,这么好的工作还有什么问题。”
“但这工作也没什么乐趣。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谁关心我究竟在做什么?可能只有六个人——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拉蒙特当然记得。
“嗯,是的。”他说。
第四章
布罗诺斯基是个看起来很随和的人,其实他的朋友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思维敏捷,考虑问题从不半途而废。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坚持找到解决办法,除非经过仔细研究认定不可能做到。
以他得以成名的伊特鲁里亚语为例。那种语言只存在到公元一世纪,罗马人的文化侵略使它什么都没有保存下来,几乎消失殆尽了。为了发音方便,从罗马人的文化灭绝中幸存下来的碑文都是用希腊文书写的,这给研究工作带来了更大的阻碍。伊特鲁里亚语看起来跟周边其他任何语种都没有什么关系,它非常古老,甚至根本不属于印欧语系。
于是布罗诺斯基采取了迂回战术,转而寻找另一种语言。这种语言应该同样跟周边语言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同样非常古老,同样不属于印欧语系,但它必须直到现在仍然充满生机。还有,说这种语言的地区必须离原来伊特鲁里亚人生活的地方不太远。
巴斯克语怎么样呢?布罗诺斯基想。于是他把巴斯克语当作研究的方向。之前也有人这么做过,但最终都放弃了。布罗诺斯基没有放弃。
的确是一项很艰难的研究工作。巴斯克语本身就是一种很难懂的语言,况且它能提供的帮助本身很有限。
随着研究的深入,布罗诺斯基找到了越来越多的理由来证明他的想法:早先居住在意大利北部的人们和居住在西班牙北部的人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宗教上的联系。他甚至能找到实例,证明早期凯尔特人的一支曾在西欧广泛使用一种语言,而伊特鲁里亚语和巴斯克语都带有这种语言残留的痕迹。在之后的两千年里,巴斯克语不断发展变化,逐渐被西班牙语同化。现在,布罗诺斯基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巴斯克语在罗马时代的语言结构,然后将它与伊特鲁里亚语联系起来。这是一项相当费脑筋的工作。所以,当布罗诺斯基最终宣布成功的时候,全世界都为之震惊。
伊特鲁里亚语的翻译极其枯燥,而且内容无论如何都说不上重要,主要是关于日常葬礼方面的描述。但是布罗诺斯基干得非常漂亮。事实证明,对拉蒙特而言,他的这一成就意义非凡。
——起初并非如此。坦白地说,当拉蒙特第一次听说伊特鲁里亚人这个名称的时候,布罗诺斯基的翻译研究工作已经差不多进行五年了。但是后来布罗诺斯基来到这所大学做一个年度学术报告,拉蒙特以前经常逃避此类学术报告,但这次他参加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预见到这次报告的重要性,对报告内容也不感兴趣。参加学术报告会的原因是他要在罗马语言研究大楼和一个研究生姑娘约会,之所以选择这里,是为了避开他特别讨厌的音乐会。约会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结束了,令拉蒙特很不满意,但正是这件事把他领进了报告会场。
他很欣赏这个学术报告。残缺不全的伊特鲁里亚文明第一次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如何对付一门未被破译的语言则令他着迷。年轻的时候他就很喜欢破译密码,后来,他把这个爱好跟其他一些幼稚的事情一起抛到了一边,转而研究更为神秘的自然科学,最终结果就是研究平行理论。
布罗诺斯基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