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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杂人等消失后,尤里转身坐在雕花长椅上,十指架成塔状,横在胸前。
「你是怎么了,维克?杀气腾腾的。要不要坐下来谈?」
谢维克起紫瞳。这狡猾的家伙,分明是在跟他装胡涂!尤里不可能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十二岁那年,他们做了个约定。这八年来,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相信尤里的话,认定他绝对会遵守那诺言
,不会食言而肥的。可是这狡猾的狐狸,居然在「约定」到期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年满二十岁的那一天,狠狠
地放了他鸽子!让他像个白痴般,待在空荡无人的子爵府中,等一个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诺的臭狐狸!
不仅如此,那天过后,谢维克还听到更令人气馁、震怒的消息──尤里已经出发到小不列颠群岛去「度假
」了!
一去,就是整整两、三个月无消无息。
谢维克曾考虑要去小不列颠逮人,但是尤里的求学时代都在小不列颠度过,即使自己跑去那陌生的国度,
也不可能轻易地找到他的下落。与其漫无目标、像只无头苍蝇地瞎找,倒不如直接向自己的父亲施压,逼尤里
回来丹玛才是上策。
尤里任何人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他一定会听从哥哥(亦即谢维克的父亲)的「要求」。这是谢维克从小就
掌握到的,尤里唯一的「弱点」。
禁不起自幼溺爱的儿子三番两次的请求,李奥伯爵终于屈服地下令要弟弟尤里尽速回国──这,都已经是
上个月底的事了。
当尤里返回丹玛后,刻意挑了个谢维克不在家的时间,与兄嫂见过面,然后继续上演「失踪记」。谢维克
曾去男爵府找他,但无论白天黑夜,他永远不在家,日日总是流连在下城区不同的俱乐部与娼馆里。
很明显的,尤里根本没有「履约」的诚意!
「你欺骗了我,尤里!」谢维克的紫瞳控诉地瞪着这名曾经赢得自己无比信赖的男人。
他曾以为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他,这个人也绝不会背叛他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以为
尤里是绝不会欺骗自己、伤害自己的。可是,他现在受到了伤害!尤里的背叛比任何冰冷的剑刺、刀割都要伤
他的心,令他心碎。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遵守当年的诺言?我们说好的,不是吗?到我二十岁时,你就会接纳我为你的情人
的。我好不容易盼到了那一天,结果你居然连家都不回,当作没这回事,去他国游山玩水,躲避我、彻底忘记
我的存在!」跨前一步,谢维克殷红的唇颤抖着,双眸泛着薄薄的透明水雾,质问道。
尤里为难地蹙起两道眉。「你真是冤枉我了,维克。我怎么可能会允诺你这种事呢?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们可是叔侄,再怎么丧心病狂,我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侄子做出这种承诺的,我想大概是你记错了吧?」
「记错?我怎么可能记错!从十二岁起,我每天都在等待着长大成|人!二十岁的生日,为的就是能让你接
纳我是个对等的男人,不再把我当成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难道这些年来,你都当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尤里挑高一眉。「经你这么一提,我隐约想起来了,是曾有这么一回事。呵呵,十二岁的你真是可爱极了
,天真又无邪的,口口声声顽固地说要成为我的情人。但,那是孩子口中的傻话,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啊!」
彷佛狠狠挨了一巴掌的谢维克,倒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你……没放在心上?」
「维克。」尤里以宠溺的口吻,唤了他一声。「维克、维克……我的维克宝贝,如果你像自己所言,已经
长大成|人,是一名懂是非、明黑白的成熟绅士,那么你应该不难理解,有时候大人必须对孩子说些无伤大雅的
小谎言吧?」
还处在震惊中的谢维克,几乎无法理解尤里在说些什么。虽然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是自己所熟悉的语言,
但是听起来就像是一连串陌生、空洞且毫无意义的音符。
「当时的你是孩子气的意气用事。对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孩子,大人能做的也就是哄哄他,让他当下不要哭
闹而已,不是吗?我反而十分讶异,你居然一直把那样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就
忘记了呢!」
尤里摇摇头说:「总之,既然你已经是『大人』了,那么就更该懂得分寸,别再记挂着这种傻事了。我和
你是不可能有亲情以外的爱发生的,过去不可能,从现在的你的口中说出来,更是教我匪夷所思。你快些忘记
这种危险的念头,别再执着自己的错觉了吧!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把依赖与喜爱,错以为是爱情罢了。」
原来……谢维克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被唬咔了。
什么叫做无伤大雅?什么叫做吵着要糖吃的孩子?什么叫做懂得分寸?单单是爱一个人的心、喜欢一个人
的情,本来不应该是最纯粹、最简单、最真挚的吗?一个十二岁男孩的爱,在年长的人眼中,终究是没有价值
的吗?
他的心,被践踏在地上。
被他最喜欢的人,无情地蹂躏,一次又一次。
「已经八年了,尤里。」握紧了拳头,谢维克强忍着心口的阵阵绞痛,喑哑地说:「你知道我是以什么心
情度过这八年的岁月吗?尤里。我对你的情感,始终都没有变。你嘲笑它为错觉,可是什么样的错觉能让一个
十二岁的少年等待八年?我爱你,尤里!这对你难道没有半点意义,全部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停滞的空气中,弥漫着伤心欲绝的破灭、失望。
「……我很抱歉,维克。」幽深的蓝瞳勾勒着怜悯。
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口上,再度被撒上盐巴。向来心高气傲的谢维克,不曾如此受辱过,而以这种同情、可
怜的目光侮辱他的,竟是他最爱的人……
「不要逼我恨你,尤里。」迸射出骇人光芒的氤亮紫眸,像是两把灼灼燃烧的怒焰。
「假使我的实话让你无法接受、伤了你的情感,那么你恨我也无妨,维克。你就当自己从没这个叔叔,就
当世上没有我这个人好了。」尤里凝视着他,淡然地回道。
「住口!」闭上眼睛,谢维克不想再听见他无情的话语。
可是尤里还不肯放开那把刺得他遍体鳞伤的隐形刀刃,朝着更深处的痛楚,直刨进去。「不管在什么情况
下,纵使天地易位、时光扭转,我们的关系也绝对不会改变的。你是我敬爱的兄长唯一的儿子,是李奥家唯一
的继承人,也是我疼爱有加的侄子。除了这层关系之外,我们之间没有别的了。你若要改变这关系,那就只有
断绝它,别无二路。」
「住、口!我叫你住口!」
置若罔闻的尤里半嘲地说道:「维克,『长大成|人』便意谓你必须学着成熟点,你已经不再像个孩子般,
需要人哄骗了吧?所以你该面对现实了,偶尔也该听──」
「够了!」跨前两步,谢维克扣住了尤里的颈项。「你好可恨,尤里!我……不知道你竟是这么可恨的人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过去你疼我、哄我,只是因为你必须要巴结李奥家的继承人,或是你要讨好我父亲,
要我父亲做你的靠山,所以才处处呵护、宠爱我的吗?你算计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莫非你的心结了冰?现在
的你比冰山还要冷硬无情!」
尤里闭上了嘴,他无动于衷的表情,告诉谢维克──他并不在乎被侄子如此责骂。
谢维克收缩十指,在指尖下方跳动的脉搏缓慢施劲。不是真的想杀了尤里,只是想要他做出点反应,要他
向自己求饶,希望他承认刚刚说的都不是真心话……明知这只是愚蠢的行径,谢维克心头的怒火却遏抑不住自
己的鲁莽。
求求你,把你所说的话,全都收回去!谢维克牢牢地盯着尤里,无言地要求。
但,尤里不过是合上双目,断绝与谢维克的视线接触,不让人碰触到他的灵魂,将一切都关闭在那道心门
之外。
逐渐缩减的空气,让尤里的脸色由红转白,甚至开始发青了,但他仍选择不发一语的沉默着。
再这样下去,或许自己真的会「失手」杀了尤里也不一定。
「呀!」
惊叫声与碗盘落地发出的声响,让谢维克松开双手。回头,看到那名陪尤里过夜的金发男娼,正一脸恐慌
地站在门边。
咳、咳咳!从谢维克的箝制下获得释放的尤里,猛烈地咳嗽着,从椅子上跌落到地面。
「尤里大人,你不要紧吧!」男娼飞奔到他身边。
「我……没事的,修依,你不要声张。我们……你看到的是误会……我们是在闹着玩的……咳咳……」因
缺氧而不自然沙哑的嗓音,微弱地说着:「麻烦你给我一杯水好吗?」
「可是……」顾忌地抬起眼眸,偷窥着谢维克的表情。显然很怀疑谢维克会不会在自己离开时,又对尤里
动手。
谢维克冷冷地回瞪着他。「告诉你身旁的那个男人,从今天起,我谢维克.李奥提多不会再来找他了,他
可以放心地回他家去!因为,我所认识的尤里.兰登斯科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杀了那个不守承诺、无血
无泪的家伙!往后……」
停顿了半晌,谢维克自嘲地想着:哪还有什么「往后」呢?
全都结束了。
自己心中那份生涩的爱,在今天已经彻底地被扼杀了。
再留下来也只是徒增伤心与痛苦罢了,他不想再多待在有尤里的地方,连一刻都不想留。
退开两步,谢维克连最后一声再见也不说地,旋踵,转身朝着门外,蹬着重重的步伐离去。
「尤里大人,让他走没关系吗?」修依望着空荡的门,担忧地回头对脸色苍白的男子问道。
「这样就好。」在修依的扶持下,重新坐回椅子上的男人,苦笑着说:「让你受到惊吓了,真抱歉。」
修依摇摇头。「怪不得你不想与他见面,逃避着他。您的侄子有着令人害怕的强悍魄力呢!」
「你错了,修依,不对的人是我。我不想与他见面,并不是担心他会对我动粗,而是……可以的话,我不
想伤害他。可是逃得了一时,终究逃不了一世。我不得不让他痛苦,这就是成长的代价。」蓝瞳深自内咎地黯
淡着。
「你伤害他?可是……尤里大人,明明是他掐着你的脖子啊!」
摸摸自己的颈子,那依然热烫的手温彷佛已经烙进了皮肤内。在外人眼中,或许是谢维克在伤害他,但,
唯有尤里知道自己对那孩子做了多么无情的恶事。他晓得自己永远无法原谅伤害了谢维克的自己,所以……
你不需要原谅我,维克。你就恨我这个叔叔一辈子好了。
这番争执,使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尤里拍拍修依的脸颊。「好修依,我想休息一下,你能帮我一个忙
吗?」
「请吩咐,尤里大人。」
「派个人到我家去,告诉老执事,帮我准备行李。」这一趟「疗伤之旅」,可能会持续好一阵子了。
2、
李奥家族在丹玛王室中,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政治势力方面,历代的李奥伯爵都有着能向国王陛下直接建言的特权。家族与王室长期保持着良好的互动关系
,过去也曾有过缔结姻亲的纪录。时至今日,这关系不曾被动摇过。现任的李奥伯爵更曾被委以外交使节的重
任,在卫罗斯、小不列颠驻留过几年。
经济方面,与大多数浪费、奢华成性、不事生产的贵族们不同,李奥家族的人们都有着一副懂得精打细算的好
脑筋,因此被誉为最懂得「点石成金术」的家族。
国王赐给李奥伯爵的领地——「查基」,是一处没有肥沃的土壤,一年中的气候有一半都是缺乏日照的森冷寒
冬之地,本来是丹玛国内最贫冷瘠、生活最恶劣的地区,但如今却是每年上缴国库税收最多的地方乡镇。
当年,初代被册封为李奥伯爵的男子,带着家人来到查基后,就发现了这地方所面临的莫大困境。为了让当地
的人们不再受困于地形、天气,他下令要领地的佣农们改为种植温室花朵。之后,再由伯爵出面承购这些花儿
,并且聘请来自意大利的技师,经过重重繁复的手续精制成花香精油的原料后,再出口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