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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波光粼粼,她慢慢走过去,站到最边沿,脚尖悬空在水面上。
李元亨静静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
“元亨,”郑小燕叫了一声,她知道他就站在身后。
“嗯,”李元亨应了一声走近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吗?”
李元亨没有回答,他想过这个问题,也给了自己一个猜测的答案:经历了这些日子,她的生活仿佛被打散又零碎组合,虽然拼凑得不完整,但是她希望生活中美好的事情回来,对她来说,最美好的莫过于与自己的时光,所以,她想从起点的地方再来一次。
“其实,”郑小燕幽幽地说:“我是想知道,当我再次面临这个池子的时候,我还会不会跳下去。”
李元亨被她的话感染,心里涌起一些劫后重生的悲凉意,柔声说:“跳下去吧,当你再上来的时候,你又是一个完美快乐的你了。”
郑小燕摇摇头,叹息一声,“不,我第一眼看到这水面时,我就知道,我跳不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说,下面有等待我去捡的东西。”
“现在说会太迟吗?”
“不是迟早的问题,元亨,是因为我不相信了。”郑小燕转过脸来,深深地望着她,李元亨觉得她的眼睛好深奥,那里面绝对不是哲理,而是鬼气,森森渺渺,毫无生气。
“小燕,”李元亨有些后背发凉,“我——我们进屋么,或者——你——可以洗桑拿。”
“我们分手吧,如果你需要,我陪你最后一次,”李元亨听着这句话,看着这双眼睛,那里面的最后一丝人气也消失了。
“那么,小燕,我——我们——回去吧,”李元亨垂头丧气,他不是荒野破庙的苦读书生,这种鬼凉之气下,他无法进入状态。
“对不起,元亨,”郑小燕低垂下眼睑,轻轻地说。
“没关系,小燕,也许回到家里,你会好一些,我——我车上还带了一支红酒,是今年葡萄园的头酒,只出了六十支,我给你带了一支……”他想找些话题让自己摆脱出来,尽量地眉飞色舞,可是,他感觉自己更象一个垂死挣扎的露宿者。
汽车又重新回到了海滨高速路上,老黑人还在声嘶力竭地撒播他的非洲星星,而李元亨再也回不去那木屋了,他极其懊丧,为自己丢掉的那个台词。
李元亨绝不会想到,旁边的郑小燕又回到了那间荒凉西部的酒巴里去了,只是她对面没有男人,也没有红酒,她深情地看着老黑人,陶醉且迷离。
郑小燕觉得,她再也走不出这间木屋酒巴了。
李元亨要送她进屋,郑小燕想拒绝,看到他眼睛里的渴望,心里一软。
李元亨低头默默跟着她的步子,插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计划中水到渠成的事情如今变得那么艰难。如果他们在海边别墅里翻龙倒凤之后,他会温柔地将授权书拿出来,告诉她,王笑笑已经在刘子强办公室签完了保险赔偿金的转赠书,而他,也将证券财产全部套现了,一共是两百二十一万,只要她签个授权书,刘子强律师会监督代理转户事宜,从此,所有麻烦事情都解决了,他们的美好人生可以重温,可以继续,只需要一年,还能得到更多的钱。
而现在情况变了,没有什么需要重温和继续的了,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他找不到更合适的机会和措辞来拿出授权书。
“等等,”李元亨突然想起来说:“忘了红酒,我去取。”
郑小燕想说算了,可是他已跑远,动作迅速如猎豹。
李元亨气喘吁吁跑回来时,郑小燕已进了屋,他推开虚掩的门进去,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于是小心关好门,他想小燕是上楼换衣服了,于是他自己去厨房找酒杯冰块。李元亨见冰块不少,找了找竟然找到冰桶,于是将冰块倒入桶内,将酒冰了进去,摆到桌上,两边放好杯子。看了看觉得桌布歪了,于是将刚才摆好的冰桶和杯子挪开,拉正桌布,一会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返回厨房窗台将水果连篮子端出来摆到桌子中央……
不知什么时候,换好大罩袍的郑小燕出现在楼梯口,她默默站着,看着李元亨殷勤地跑出跑进,心里有些酸酸的。
李元亨好容易弄得心满意足时,一抬头,突然看到了楼梯口的郑小燕,局促在搓着手说:“咱——喝一杯?”
郑小燕点点头,步下楼来,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很认真在看着他,说不清楚是无奈还是不忍,仿佛母亲叮嘱远行的儿子般语重心长地问:“元亨,你觉得你爱上过我么?”
李元亨突然有点冲动,想重重地点头,但是他的脖子却变得无比沉重,动也动不了。
“如果现在要你离婚,娶我,你会么?”
李元亨没办法回答,这个郑小燕知道的,可是她觉得不够,她还要追打下去,虽然她已经心软了,李元亨此刻就象一条落水哀鸣的狗,她想溺死他,“如果你敢,那么,你还惧怕王笑笑和那些照片么?如果你不敢,王笑笑和那些照片就是套在你脖子上的死结之索,如果你敢爱我,那些照片是我们最美好的记录,你给我的那几张,我会珍藏起来,即使我完全忘记了你的模样,但是我不会忘记那种美好的感觉,哪怕是偷来的感觉,你明白吗?”
不明白,李元亨怎么会明白,如果他明白,他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本来是他不应该面对的质问,但现在他在面对,他脸色刷白,心跳无律,手脚冰凉,他在心里狂呼自问,我爱她吗?爱是什么?爱是死结之索,是的,如果他敢爱,他的心里也拥有了爱,那才是他的死结之索。
“小燕,别再说了,”李元亨绝望地呜咽一声。
“元亨,我会成全你的,为了你,为了罗贞,还为了那些美好的照片,我怎么会不成全你呢?这也是成全我自己。”郑小燕仿佛在自言自语。在李元亨听来,无比羞愧,但他能说什么呢?他的任何语言都苍白无意义。
“那么,元亨,你把授权书给我吧,我会签字的,”最后,郑小燕说。
“你,你知道了?”李元亨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你中午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是刘律师打了电话给我,”郑小燕平静地说,她毫无表情甚至还有些温情脉脉的脸,在李元亨眼里看来,充满了对他的无比鄙夷和嘲弄。
郑小燕其实是在从海边回来的车上决定签这个授权书的,她觉得,只有签了它,她才可以永远停留在那间陌生荒凉的旅途小酒巴里。
2
周国荣专案小组的会议刚开始,突然有人进来报告,说一楼报案接待处来了一位投案者,点名要见章雨。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看章雨,他不过是借调来的小交警,时间不足一月,竟然有投案者点名找他。小章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张文远。”
傅强和小章交换了一下眼神,小章马上说:“立刻带到审讯室。”
傅强看了看大家,“会议推后,老刘和小王去医院接管监护杨梅的工作,其它人接着干手头的工作。”
张文远显得神色焕散,头发也比小章上次见面凌乱了不少,坐在审讯室里,如同斗败的公鸡。
傅强与小章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来,小章很友好地首先发问:“张先生,你投什么案呢?”
傅强是第一次见张文远,觉得此人比想象中的形象要好一些,起码浓眉大眼,方脸直鼻,刚阳气十足,看不出一点纨绔子弟之气,也比常见的暴发户要显得贵族多了。
“章警官,我错了,杨梅的汽车是我叫人整的,如果她死了,我愿意伏法。”张文远一副敢作敢当的神情。
“慢慢说,把今天的过程和我们详细说一遍,”小章按下录音,打开本子,有些要点他要随时备忘下来。
张文远重重地唉叹一声,咬咬牙,一边回忆一边道来……
自从小章与他见过面之后,他的心情再没平静下来,如此几天之后,他终于电话联系上杨梅,约见到龙山顶娱乐中心。杨梅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并且也很准时到达了。
杨梅推开他在龙山顶的办公室时,见到一脸铁青的张文远,其实她并不意外,自从公公死后,不过见了这位小叔几面,每次都是这般脸色。
“文远,你约见我有什么事?”杨梅笑嬉嬉地问。
张文远使劲抽着烟,杨梅的嬉笑表情让他怒火腾升,他不认为那是杨梅的涵养,而是看作是胜利者的宽容,并且里面包含了对他这个失败者的嘲笑。
“文远,有话你就直说,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要总是这么紧张,”杨梅是心理学家,哪能看不出张文远的心思呢,所以换了个听起来比较诚恳的语气。
“那好,我就直说吧,”张文远将烟头掐熄,站了起来,瞪着杨梅,“我想购买你那三成股份,你开个价吧。”
“文远,你何必心急,你现在有这么多现金么?我不是说过嘛,如果我要出售股权,肯定是卖给你,我不会卖给其它股东的,这对不起爸。”杨梅的确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张忠轩葬礼之后的一次见面中。
“我现在就想买,”张文远瞪着血红的眼睛,咄咄逼人。
“现在我还没有考虑要卖呢,”杨梅也不卑不亢,温柔地反击。
“杨梅,”张文远不再称她为嫂子,直呼其名说:“你不要太过份,这三成股份本来就不应该是你的。”
“没错,它应该是你哥的,”杨梅微笑着说。
“可是我哥他死了,”张文远怒吼。
“但是我还活着,我是你嫂子,”杨梅平静地反击着,显得有备而来。
“哼,你觉得你还是我嫂子么?你已经不是张家人了,你随时可以嫁人改姓。”
“文远,我是不是张家人,不是你说了算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我再嫁人的一天,我一定会把股份卖回给你。”
“如果你漫开要价呢?”
“那如果我现在就漫天要价呢?”杨梅不假思索地说。
“这——”张文远语塞了,论口才,他怎么能与心理学专家相比,并且道理本来就不站在他那一边。
“文远,”杨梅不想气氛过于极端,口气马上缓和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爸死得突然,你也是仓促接班,你不觉得你还不够成熟么,就今天看来,你还很急燥,这对经营一家大公司是不妥的,我之所以紧紧抓着这个股份,无非是想你在有限制的环境下慢慢成熟起来,现在让你一手遮天,以你的脾气性格,假如犯了决策失误,也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你,万一毁了爸亲手创立的这份企业,你能对得起爸么?”
“够了,”张文远粗暴地打断她,这番话在他听来,无疑是世界上最刺耳的污辱,“我行不行,企业毁不毁,也是我张家人的事情,毁的是张家的企业,你操这份心干嘛?你把股份给我,拿了你的钱,你爱干嘛干嘛,从此与张家无关。”
张文远的话说得够绝,杨梅却依然能微笑处之,她在来的路上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对于这位小叔子,她只当是自己的一个病人,适当时候需要让病人发泄一下,有利于治疗的进行。
“文远,我该说的,都说过了,我只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在这几年里,让自己在一个有约束的环境中锻炼,如果你能在这种环境下表现出色,将爸的企业发展壮大,我还会死抱着这股份不放么?”
“你还要几年?”张文远脸都青了,“我告诉你杨梅,你别得意,警察已经找过我了,知道他们干嘛找我吗?”刚说到这里,突然有个不知趣的员工敲门。
“什么事?”张文远大声喝道。
“张总,财务室有个电话找你,是税务局打来的,”服务员小妹在门外战战兢兢地说。
“知道了,”张文远看了一眼杨梅,想说什么,又停住,快步拉开门出去。
接完电话刚走出财务室,见两个保安经过,怒气头上的张文远突然头脑发热,叫住他们,吩咐说:“去,外面有一辆白色宝马,车牌最后三个字是777的,把它给我拆了轮子。”
俩保安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立正敬礼,大声说:“是”,俩人一脸喜色小跑出去,这可是难得的恭维老板的机会。
回到办公室,杨梅依然坐在原地,神色怡然,张文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想,这自娘们,一会叫你走路下山,这地方可难碰上出租车。想到这里,他竟然这个小孩式的恶作剧有些得意。
“文远,继续说吧,警察找你干嘛了?”杨梅淡淡地问。
张文远光顾着暗喜恶作剧,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刚才的话题,他冷冷地看着杨梅,讽刺道:“怎么,说到警察,害怕了?”
“害怕?我害怕什么?”杨梅问。
“前几天有个小警察找我,问了许多你的事,他还很关心我爸的遗嘱和财产分配,这提醒了我,会不会是有人发现我爸的死因有可疑,要开始调查了,”张文远想到这才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