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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惑,怨恨,怀疑……他走到过道上,站在那儿点着
了一根烟,皱起了眉头。
3
在戈斯顿府金碧辉煌的大客厅里,艾尔弗雷德·李和
他的妻子莉迪亚,正坐在那儿讨论圣诞节的计划。艾尔弗雷
德是一个体形高大的中年人,有着一张和善的脸和温柔的
棕色眼睛。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吐字很清晰。脑袋缩在肩膀
里,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迟钝。莉迪亚,他的妻子,是一个精
力饱满,像灵提一样瘦而敏捷的女人。她非常瘦削,但一
举一动都很优雅。
她那漫不经心而又憔悴的脸并不美丽,但有一种不凡
的气质。她的嗓音也很迷人。艾尔弗雷德说:“父亲坚持要
这样做!这是没办法的事。”
莉迫亚控制住一阵突如其来的不耐烦,说道:
“你非得总是向他让步吗?”
“他上年纪了,我亲爱的——”
“噢,我知道——我知道!”
“他希望能随心所欲。”
莉迪亚不动声色地说道:
“当然啦,既然他总能得到满足:可到什么时候,艾尔弗
雷德,你也应该还击一下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
他盯着她,露出明显的沮丧和惊愕,以致于一时间她咬
住自己的嘴唇,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艾尔弗雷德·李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
她耸了耸瘦而优雅的双肩,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选择着
恰当的词:
“你父亲有——暴君的——倾向——”
“他老了。”
“会更老的,而且结果会越来越暴虐。到什么时候才有
个头呢?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根本不能有
自己的生活计划!一旦我们有什么计划,最后总是要失望
的。”
艾尔弗雷德说:
“父亲希望能被放在首位来考虑。他对我们很好,别忘
了。”
“噢,对我们很好!”
“非常好。”
艾尔弗雷德的口气有点儿严厉。
莉迪亚平静地说:
“你是指在钱的方面吗?”
“是的,他自己的需要非常简单。可他在钱上对我们从
不吝裔。要买衣服或是装修房子,你可以想怎么花钱就怎么
花,他付账的时候吭都不吭一声。就在上个星期他刚给我们
一辆新车。”
“就钱的问题来说,你父亲的确非常大方。我承认。”莉
迪亚说,“但作为回报,他希望我们像奴隶一样。”
“奴隶?”
“我用的正是这个词。你就是他的奴隶,艾尔弗雷德。如
果我们计划出去而你父亲突然希望我们不要去,你就会取
消你的安排,一声不吭地留下来!如果他又突发奇想让我们
离开,我们就走……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不
能作主。”
她丈夫苦恼地说:
“我求你别这么说,莉迪亚。这是忘恩负义的,我父亲为
咱们做了那么多……”
她把到嘴边儿的反驳咽了回去,再次耸了耸那瘦弱而
优雅的双肩,
艾尔弗雷德说:
“你知道,莉迪亚,老人家是很喜欢你的。”
他妻子回答得清楚:
“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莉迪亚,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难受了。这也太无情了
“也许吧。可有些时候人会身不由己地想说出真相来。”
“如果父亲猜到的话……”
“你父亲很清楚我不喜欢他!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我
想。”
“真的吗?莉迪亚,我敢肯定你错了。他经常对我说起
你对他的态度是如何地彬彬有礼。”
“我当然总是很客气的。今后我也会一直这样的。我只
想让你知道我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我不喜欢你父亲,艾尔弗
雷德。我认为他是一个恶毒而暴虐的老人。他肆意践踏你,
滥用你对他的爱。你早就应该起来反抗了。”
艾尔弗雷德严厉地说:
“够了,莉迪亚,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
“对不起。也许我错了……让我们来谈谈圣诞节的安排
吧。你认为你弟弟戴维真会来吗?”
“为什么不呢?”
她怀疑地摇摇头。
“戴维很——古怪。别忘了,他有些年没进过这个家门
了。他那么忠于你们的母亲——他对这地方好像有种特别
的感情。”
“戴维总是让父亲恼火,”艾尔弗雷德说:“他的音乐和
他不切实际的生活方式。父亲有时也许对他是有点儿太严
厉了。但我想戴维和希尔达还是会来的。要知道,这是圣诞
节呀。”
“和平友好,”莉迪亚说,她小巧的嘴巴嘲讽地撇了撇。
“我很怀疑2乔治和马格达伦要来,他们说可能明天到。我
恐伯马格达伦会觉得没意思透了。”
艾尔弗雷德带着一丝轻微的恼怒说:
“我真想不出为什么我弟弟乔治会娶一个比他小二十
岁的女郎!乔治一直是个傻瓜!”
“他在事业上非常成功,”莉迪亚说,“他的选民们喜欢
他。我相信马格达伦在政治上非常努力地为他工作着。”
艾尔弗雷德慢吞吞地说:
“我想我不太喜欢她。她长得很好看——但有时候我觉
得她就像那些美丽的珍珠——它们有玫瑰色的红晕和相当
光滑的外表——”他摇了摇头。
“但它们却是徒有其表?”莉迪亚说,“你竟会这样说,真
滑稽!艾尔弗雷德!”
“有什么滑稽的?”
她回答说:
“因为——通常来说——你是这么一个老好人。你几乎
从不说别人的不好。我有时候让你弄得很生气,因为你实在
不够——噢,我该怎么说?不够多疑——简直不像生活在这
世上的人!”
她丈夫笑了。
“我总是觉得,你说的这个世界只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莉迪亚尖刻地说:
“不!罪恶绝不只是人想出来的。罪恶是存在的2你好
像对这世界上的罪恶毫无意识。可我有,我能感觉到它。我
一直能感觉到它——就在这所房子里——”她咬住嘴唇,别
过脸去。
艾尔弗雷德说:“莉迪亚——”
但她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她的视线越
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身后。艾尔弗雷德转过头去。
一个肤色黝黑,彬彬有礼中透着虚伪的男人谦恭地站
在那儿。
莉迪亚不客气地说道:
“什么事儿,霍伯里?”
霍伯里的嗓音很低,只不过是低声下气的咕哝。
“是李先生,夫人。他让我告诉您还有两个客人要来过
圣诞节,您能为他们再准备两个房间吗?”
莉迪亚说:“还有两个客人?”
霍伯里平静地回答:“是的。夫人,一位先生和一位年轻
女士土。”
艾尔弗雷德惊讶地问:“一位年轻女士?”
“李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先生。”
莉迪亚很快地说:“我要上去见他——’’
霍伯里往前迈了一小步,那只是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但
却使莉迪亚迅速的举动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对不起,夫人,李先生正在午休。他特别吩咐了他不想
被打扰。”
“我知道了。”艾尔弗雷德说,“我们当然不会打扰他。”
“非常感谢,先生。”霍伯里退下了。
莉迪亚忿忿地说:
“我真是太讨厌这个人了:他在这房子里像只猫似的蹑
手蹑脚地走来走去。你从来听不见他怎么来怎么走的。”
“我也不太喜欢他。但他忠于职守。现在要找一个好的
男看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父亲喜欢他,这是最重要
的。”
“对,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最重要的。艾尔弗雷德,这
位年轻女士是怎么回事,哪个年轻女士呢?”
她丈夫摇摇头。
“我想不出来。我根本想不到一个可能的人。”
他们俩面面相域,接着莉迪亚先开口了,她那富于表现
力的嘴突然抽搐了一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艾尔弗雷德?”
“什么?”
“我认为你父亲最近觉得很没意思。我想他是在为自己
策划一个小小的圣诞节娱乐节目。”
“以这种方式,把两个陌生人请进家庭聚会里来?”
“噢,我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是什么——但我认为你父
亲正准备——找乐子。”
“我希望他能从中得到些乐趣。”艾尔弗雷德郑重地说,
“可怜的老人家,在他过去种种的冒险生活之后,他变成了
一个残废。”
莉迪亚侵吞吞地说,
“在他过去的——冒险生活之后。”
她在这个形容词之前的短暂停顿使得它有了一种模糊
不清而又特别的意义。艾尔弗雷德好像觉察到了这一点。他
涨红了脸,看上去很不开心,
她突然提高了嗓门:
“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呢,我真难以想象!你们两
个人就像对立的两极一样。而他又让你着迷——你只是一
味地祟拜他!”
艾尔弗雷德苦恼地说,
“你也太过分了吧,莉迪亚?应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
一个儿子爱他的父亲。要不这么做才是不正常的呢。”
莉迪亚说‘
“在这件事上,这家里的大多数成员都是——不正常
的!噢,咱们别吵了!我道歉。我知道我伤害了你的感情。
相信我,艾尔弗雷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非常钦佩你的
——你的——忠诚。忠心耿耿如今是相当罕见的美德。让
我们这么说吧,好吗?就算我是嫉妒吧。既然女人们被认定
会嫉妒她们的婆婆——那么为什么,不能嫉妒她们的公公
呢?”
他把手臂伸过去轻轻地拥着她。
“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啦,莉迪亚。你没理由要嫉妒。”
她飞快地给了他一个表示歉意的吻,温柔地轻抚过他
的耳垂。
“我知道。同样的,艾尔弗雷德,我也不认为我竟会嫉妒
你的母亲。我多希望能认识她呀。”
“她是一个可怜虫。”他说。
他妻子很感兴趣看着他。
“她给你的印象就是这样吗……一个可怜虫……这真
有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诉说着:
“我记得她差不多总是在生病……经常哭泣……”他甩
甩头,“她没有生气。”
她注视着他,悄声说道:
“太怪了……”
但当他向她投来询问的一瞥,她飞快地摇了摇头,把话
题岔开了。
“既然不让我们知道我们的神秘客人是谁,我还是先出
去把我的花园里的事情做完吧。”
“外面很冷,亲爱的,寒风刺骨。”
“我会裹得暖暖和和的。”
她离开了房间。艾尔弗雷德。李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
儿,微微皱着眉头。然后他走到房间尽头的大窗户旁边,窗
外是一个和房子连在一起的宽阔的露天平台。过了一两分
钟,他看见莉迪亚出现在那儿,拿着一个平底篮子,身上穿
着一件大厚外套。她放下篮子,开始在一个稍稍高出地面的
方形石槽里干起来。
她丈夫看了一会儿。最后他走出了房间,给自己拿了外
套和围巾,从侧门来到了露天平台上。他一边走一边穿过其
它布置成微缩景观的石槽、这些作品都出自于莉迪亚灵巧
的双手。
一个代表沙漠的景色,铺着平坦的黄沙,用染了色的罐
头铁皮做成一小丛绿色棕搁树、还有一列骆驼队和一两个
阿拉伯人。几所原始的泥屋是用胶泥做的。另一个是意大
利式的,有露台和井然有序的花圃,鲜花则是用染了色的封
蜡做的。还有一个是北极的景色,有绿色玻璃做的一座座冰
山、一小群企鹅。下一个是有着美丽的小盆景的日本式园
林,用镜子代表水面,还有胶泥塑成的小桥。
他走到最后,站在她正在工作的地方。她把蓝色的纸铺
在地上,用玻璃压在上面。旁边是一块块堆起来的石头。这
时候她正从一个小袋子里往外倒着粗糙的鹅卵石。并把它
们布置成海滩的样子。在石头之间是一些小小的仙人掌。
莉迪亚正在低声地自言自语:
“对,就是这个样子——和我想的完全一样。”
艾尔弗雷德说:
“这最新的作品是什么?”
她吃了二惊,因为没听见他过来。
“这个?噢,这是死海,艾尔弗雷德,你喜欢它吗?”
他说:“它相当荒凉,不是吗?这儿不应该多一点绿色植
物吗?”
她摇摇头。
“我想象中的死海就是这样的。它叫死海,你明白吗?”
“它不如其它的那些好看。”
“它本来就不是为了要特别好看。”
露台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管家,白头
发,有点儿驼背,正向他们走过来。
“乔治·李太大来电话了,夫人。她问明天她和乔治先
生五点二十到方便吗?”
“可以,告诉她完全没有问题。”
“谢谢您,夫人。”
男管家匆匆地走了。莉迪亚望着他离去,脸上的表情非
常柔和。
“亲爱的老特雷西利安。他多么值得信赖啊!我不能想
象咱们要是没有他该怎么办。”
艾尔弗雷德也很同意。
“他是那种老派的人,在这儿差不多四十年了。他把一
生都奉献给我们了。”
莉迪亚点点头。
“是的,他就像小说里那些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我相信
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了保护家中的一员,他会一反常态,不
惜和别人拉下脸来。”
艾尔弗雷德说:
“我相信他一定会的……是的,我相信。”
莉迪亚把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