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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敲八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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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地读了起来:

  我在一个星期之内就要结婚了,让·路易。快来救救我吧,我求求你!我的朋友霍赖丝和雷莱恩会帮助你克服使你受到挫折的困难。相信他们吧。我爱你。

  热纳维埃夫看上去他是一个有点儿沉闷的年轻人,又瘦又长,黑黝黝的脸,颧骨高高突起。

  可以肯定,他正在忍受忧郁和痛苦的磨难,这些情况热纳维埃夫曾经提过。的确,从他那疲惫不堪的面容和悲伤焦虑的眼睛中反映出来的痛苦迹象,是显而易见的。

  他一边意乱情迷地看着自己的周围,一边不知不觉地反复叫着热纳维埃夫的名字。

  看起来,他本想就这件事作出解释,但是他没能找出一句可以说的话。这种突然的介入就像一次料想不到的进攻,让他真不知道如何应付是好,这使他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雷莱恩觉得,一开始就单刀直入,对方就不会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而且,他这个人在最近几个月里受到他们吵闹的滋扰,已经自暴自弃了。在这么幽静的地方,在难以抑制的沉默中,他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躲避在固执己见的沉默中,他不想再保护自己。然而,他怎么会这么做呢?现在他们又怎么强行进入了他心烦意乱的私生活呢?

  “相信我的话吧,先生。”雷莱恩郑重其事地说,“把你最关心的事情告诉我们吧。我们是热纳维埃夫·埃马尔的朋友,不要犹豫了,快说吧。”

  “刚才,你们听到她们吵架的时候,我简直憋不住了,不能再犹豫了,”他说,“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先生。我要把全部秘密都告诉你,你也好把这些事情告诉热纳维埃夫。到那时,她就会明白,我不能再回到她身边的原因是什么了;她也就会明白,我没有权利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了。”

  他将一把椅子往前推了推,让霍赖丝坐下。两个男人也不需要再互相谦让,都坐了下来。的确,他自己似乎已经有了一种宽慰的感觉,他定下心来说:

  “如果我轻率地说出我的经历,你不应该感到奇怪,先生。因为,实际上,我的经历是真诚的,奇妙的,说了以后,你肯定会觉得可笑。命运本身往往会玩出这种低能的把戏和怪诞的闹剧,这些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那些智能狂人和醉汉发明出来的。你自己来评判一下吧。27年前,马诺尔·德埃尔塞威庄园只是由主要建筑部分组成的。在这幢房子里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他常常收留一两个交钱住宿的客人。就这样,有一年,德安博里瓦夫人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夏天;第二年夏天,沃洛伊斯夫人又在这里住了下来。那个时候,两个女人之间彼此并不认识。其中一个女人和一个器皿批发商结了婚;另一个女人和旺代省来的一个商业旅行家结了婚。

  “说来也巧,这两个女人在同一时期都失去了丈夫,可是,就在这一段时间里,她们每个人的孩子眼看都要出世了。当时,她们都住在乡下,要想进城,还有一段距离。她们都给老医生写了信,信上说,为了生孩子,她们打算到他的家里来。老医生答应了。就在那一年的秋天,她们几乎在同一天到了老医生的家。两间卧室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这两个房间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这间屋子后边。老医生雇了一个护士,护士就睡在这个房间里。每一件事情安排得都非常令人满意。两个女人为了给没出生的孩子赶做衣服,在一起慢慢地熟悉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得好极了。

  当她们得知自己的孩子有可能是男孩儿的时候,就分别为自己的孩子选择了让和路易这两个名字。一天晚上,老医生被叫出诊,他和仆役一起赶着马车走了,他留下话说,第二天才能回来。就在老医生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一个在这里干杂活的小姑娘跑出去和情人约会去了,那些恶魔般的怨恨就在这意外发生的不幸事件中酿成了。大约午夜时分,德安博里瓦夫人发生了第一次阵痛。护士布西诺尔小姐曾经受过一些助产士的训练,当时,她并没有惊慌失措。但是,一个小时以后,沃洛伊斯夫人也开始了第一次阵痛。两个孕妇尖厉地呼号着,护士从一个孕妇身边跑到另一个孕妇身边,她的心在困惑中被搅动着。一场悲剧,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一场悲喜剧就这样上演了。布西诺尔哀叹着自己的命运,她一会儿打开窗户,大声喊叫着老医生,一会儿又跪在地上,恳求着神的眷顾和帮助。沃洛伊斯夫人最先把儿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布西诺尔小姐匆匆忙忙把这个孩子抱到了这间房子里,给他洗干净,整理好,把他放在为他准备好的摇篮里。可是,德安博里瓦夫人痛得难以忍受,正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而这边,当新生儿像一只傲慢的小猪嗷嗷嚎叫的时候,受了惊吓的母亲却体力衰弱,动弹不得,护士又不得不赶去照顷她。在这漫漫长夜里,在这一片混乱中,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唯一的一盏油灯,由于仆人不小心忘记了加油,里边的油已经全部耗尽了;蜡烛也烧光了。北风在呼啸,猫头鹰发出凄厉的叫声。你们可以理解,布西诺尔小姐快要吓傻了。早晨5点钟,就在一连串悲剧性事情发生之后,她把德安博里瓦夫人的孩子也抱到了这间屋子里来。这也是个男孩儿,布西诺尔给他洗干净,整理好,把他放进了摇篮里,就赶紧出去帮助刚刚醒过来、正在大喊大叫的沃洛伊斯夫人。这时,德安博里瓦夫人又晕了过去。当市西诺尔小姐安顿好两位母亲的时候,她快要累疯了。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又返回去照料两个刚刚生出来的孩子。此时,她害怕极了,她已经意识到:她把两个孩子用一模一样的东西包了起来;他们的脚上都穿上了相同的毛线半统袜;她把这两个孩子肩并肩地放在一起,放在同一个摇篮里。所以,现在要想分辨出哪一个孩子是路易·德安博里瓦,哪一个孩子是让·沃洛伊斯是不可能的!当她把其中一个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孩子的手已经冰凉了,这个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死了。

  他叫什么名字呢?活着的孩子又叫什么名字呢?3小时以后,护士拖着疲惫不堪身体,从一张床走到另一张床,恳求两位母亲原谅她。这时候,医生发现,这两个女人由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就像得了精神病一样。护士把我从摇篮里抱出来,先来到一个母亲跟前,然后再到另一个母亲跟前,接受她们的爱抚,因为我是幸存下来的儿子。她们先亲吻我,接着就把我推开了。因为,毕竟,我是谁呢?是寡居的德安博里瓦夫人和已故的器皿批发商的儿子呢?还是寡居的沃洛伊斯夫人和已故的商业旅行家的儿子呢?没有一条线索能说明问题。医生乞求两位母亲,让他们作出一点儿牺牲,至少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是这样,人们可以叫我路易·德安博里瓦,也可以叫我让·沃洛伊斯,但是,她们完全拒绝了。‘如果他是德安博里瓦的儿子,为什么还叫他让·沃洛伊斯呢?’其中的一个抗议说。‘假如他是沃洛伊斯的儿子,为什么还要称他为路易·德安博里瓦呢?’另一个人也反唇相讥。后来,我就用让·路易这个名字作了登记。我成了一个不知道父母的儿子。”

  普林斯·雷莱恩已经听得入了神。但是就在这个故事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霍赖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虽然她尽力控制自己,却还是爆发出一阵最疯狂的大笑。

  “原谅我吧,”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充满了泪水,“请原谅我吧,我太神经质了。”

  “不要道歉了,夫人。”年轻人说。他说话时,非常和气,那是一种从忿问中解脱出来的语气,“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我的经历十分可笑;比起其他任何人来,我更知道这是多么荒谬,多么没有意义。是啊,整个事情都是那么奇怪。可是,其实,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不是在开玩笑,请你们相信我。这件事看起来很滑稽,而且,在这种氛围里,这种滑稽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但是,这件事也是非常可怕的。这件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这样,对吧?这两个母亲都依恋着让·路易,谁也确定不了自己是当了母亲;谁也确定不了自己没有当母亲。一方面,这孩子可能是一个陌生人,另一方面,他也可能就是自己的血肉。她们都太爱他了,经常为了他凶神恶煞似地打起架来。后来,她们俩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她们的脾气性格完全不同,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加上她们都认为自己可能当了母亲,不愿意先期离去,于是她们就住在一起。他们俩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一起过着敌人一样对立的生活。只是身边从来没有带过武器。在这种怨恨中,我慢慢地长大了,她们俩把这种怨恨逐渐地灌输进我的心里。当我的一颗童心渴望着爱的时候,我就会倾心于其中一个母亲。这时,另一个母亲心里就会极不情愿,而且会侮辱她,以此来寻求使我受到鼓舞的方法。在老医生去世的那一年,她们买下了这座庄园,并且在主建筑物的两侧增加了两座边房。在这座庄园里,苦闷和忧郁自然而然地陪伴着我,我就成了他们每天的牺牲品。小时候,我受到痛苦的折磨;长大了,我还在忍受着这种折磨,我过着一种最可怕的生活。我怀疑究竟还有什么人比我受的苦更多呢。”

  “你应该离开她们了!”霍赖丝已经不再笑了,说道。

  “人不能离开自己的母亲。在这两个女人里边,有一个是我的母亲。女人也不能舍弃自己的儿子,她们每个人都替我取了名字,并相信我是她的儿子。我们三个人像囚犯一样被链在一起,我们有一连串的悲伤、怜悯和怀疑,也抱着真理总有。天会到来的希望。我们仍然在这个地方,我们三个人都住在这儿,我们之间互相侮辱,我们之间互相责骂,我们在浪费着自己的生命。咳,真见鬼!还是甩不掉这些东西。我经常想过得充实一些,但是,总是很无聊。今年夏天,我激情满怀,深深地受上了热纳维埃夫。我想方设法地解脱自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说服两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然而,我所面临的是妻子、陌生人的诉苦和接踵而来的憎恨。我打算用她来向她们施加压力,可是,我失去了勇气。热纳维埃夫留在这儿,生活在德安博里瓦夫人和沃洛伊斯中间,她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我没有权利让她成为我的牺牲品。”

  让·路易开始慢慢变得激动起来,他说最后这几句话时,语调铿锵有力,似乎希望自己的行为建立在诚心诚意的动机和一种责任感之上。事实上,雷莱恩和霍赖丝已经看得很清楚,让·路易生性异常懦弱,他对自己所处的这种可笑地位无能为力,不可能成为叛逆者;他从小忍受这种痛苦,到后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就开始袖手旁观;他就像一个身上压着十字架的男人,他没有权利把它抛开。与此同时,他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从来没有当着热纳维埃夫的面提起过这些事,从来没有从这荒唐的恐怖中摆脱出来。后来,他回到了他的囚室,由于癖好和懦弱,他就留在了那儿。

  他在一张写字台旁边坐下来,很快写完一封信,把它交给雷莱恩:

  “你愿意不愿意把这个条子给埃马尔小姐,再一次乞求她原谅我呢?”

  雷莱恩一动没动,当让·路易把信放在他手上的时候,他马上就把它撕掉了。

  “这是什么意思?”年轻人问。

  “我的意思是,我本人不愿意替你传递任何消息。”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和我们在一起。”

  “我?”

  “是呀。你明天就会见到埃马尔小姐,向她求婚。”

  让·路易显出一副轻蔑的样子,他看了看雷莱恩,似乎在想:

  “你这个人怎么不明白我给你的解释呢?”

  但是,霍赖丝朝雷莱恩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

  “因为,那些话才是我愿意说的话。”

  “可是,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理由呀?”

  “理由只有一个,不过,就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在我的这次调查中要给我帮忙。”

  “调查?调查什么?”年轻人问道。

  “调查你本人提供的个人经历,因为,它并不是那么准确。”

  让·路易对此愤怒极了:

  “我必须请你相信我,先生,我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正确,没有一句不是事实。”

  “我很想表达一下我自己的观点,”雷莱恩和气地对他说,“当然,你相信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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