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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得罪他个够。鲁进直一接到大老爷的命令就风似风火似火地干了起来,很快,清丈田亩的工作就顺利结束。
清丈的结果是,按规定范家只有千分之一左右的土地可以享受免税的特权,其余的,自然都得照章纳税。
看着邵武缴上来的一车车粮食和一驮驮银子,知府大人的嘴丫子都咧到后脑勺上去了,就是在睡梦中都会笑出声来。这也难怪知府大人会如此高兴,因为张素元给他解决了大问题。
税负完成多少,历来都是衡量一个官员政绩好坏的重要标准之一,而今在神帝治下就更被提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王鼎山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只要能在知府的位置上多坐几年,尽可能地多搂些银子他也就心满意足,但要坐稳宣阳知府这个位置,那每年要上缴的税负怎么也得达到一个起码的底线。
宣阳本就不怎么富裕,再加之又有范家这等横霸一方的豪绅恶霸,所以每逢春秋两季上缴税粮税款的时候,王鼎山都得焦头烂额一回。如今张素元竟凭空给他送来了这么多钱粮,使得他再也不必象以往那样着急上火,而且还有不少余头可以供他中饱私囊,摊上这样的美事能不让知府大人梦里都笑咧嘴吗?
王大老爷虽不致乐得手舞足蹈,但脸上的笑纹在鲁师爷眼里就没消失过。
鲁进直是此次粮款交割的负责人,当他向知府大人转达了大老爷想以税顶役,免去邵武百姓所有徭役的要求后,王鼎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穷乡僻壤缺的是粮,是钱,但就是不缺人。
多少年了,邵武的新春佳节从来都是两重天,从来都是范家堡的喜庆映照着普通百姓的悲惨。
张素元到任后的第二个春节,邵武仍是两重天,但却正好翻了个个。全县锣鼓喧天,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但唯独范家堡依旧愁云惨淡,没有一丝节日的喜庆。
到了这个时候,范老太爷的心态已经调整到位,一连串的打击已把他的思维方式从数十年养成的惯性思维中解放出来。范中行如今已经没有了先前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的感觉,虽然他恨不得把邵武所有人和那些拿钱不办事的混帐王八蛋统统都锉骨扬灰, 但现在他顾不得这些了。
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范中行僵化的脑筋终于开窍,他终于认识到了问题严重性和其中所蕴藏的危险。整件事的脉络都理清的一刻,范中行也由骄横跋扈的范老太爷变成了个为子孙安危日夜忧虑的可怜老人。
张素元初来乍到就打了孙子,劈了儿子,他又惊又恨,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因为斗势斗力,他范家都不是对手,不忍不接受现实又能如何?张素元跟他要银子,他不奇怪,但要粮食,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张素元收了粮食和银子,又答应不咎既往时,他虽然憋气窝火,但并没觉得范家有多危险,他觉得他们至多也不过是忍三年而已,但当粮食和银子进了那帮穷棒子的口袋时,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当清丈田亩的命令再下来时,不对劲就变成了恐惧。
张素元究竟要干什么?范中行此时已大致预感到将会有什么样的厄运降临到范家头上,只是张素元会走到那一步,他还不清楚。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一片一片侵夺着范老太爷原本极度旺盛的生命力,他终于认识到了一个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银子一旦失去效用,他范家不过是人家菜板上的鱼肉而已。
春节刚过,大管家范槐又给老太爷带来个炸肺管子的坏消息。范老太爷这次倒没死过去,但也喷出一小口黑血,可真把他给气着了。
范槐说范家所有的佃农都要求减去三成地租,否则他们今年就不租范家的地了。反了,反了,全他妈反了,这一定又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小畜牲使的坏。一个堂堂的帝国官吏竟鼓动穷棒子威胁地方上的乡绅!这他妈还有没有王法了?再也不能忍了!但说归说,他不能忍也还得忍,范老太爷好不容易压下满腔怒火,又忍了。
范中行明白,今时已不同往日。以前,穷棒子要是不租种他家的地就只有饿死或是逃亡他乡,可而今那个小畜生有了他赎孙子的二十万石米面和十万两银子做底儿,就完全有能力在后面给那帮穷棒子撑腰。
要是在以往,他范某人完全可以与想这样干的穷棒子治治气,大不了也就损失一年的租子而已,而且这还可以在以后多加租子把损失加倍找回来,但现在他治不起气了。赎孙子用掉的粮食和银子就已经抽掉了范家的一根房梁,四处打点活动和去年上缴的地税又抽掉了一根,要是今年收不上来租子,那到时候拿什么来缴地税?
即使拼了老命挨过今年,那明年呢?那个小畜牲一环套一环,肯定早就想好了,不怕他不就范。忍吧,惹不起就忍吧,忍吧,好在有王鼎山这个混帐王八蛋作保,张素元那个小畜牲也答应了不究过往,只要他范家多加小心挨过这三年,等小畜生一走人,他范家不就又可以作威作福,到那时再他妈好好收拾收拾这群不知死活,忘了天高地厚的穷棒子,吃我的,拿我的,全得十倍百倍给我还回来,他还就不信了,象小畜生这样的县官,还能他妈再来一个?
范老太爷虽这样宽慰自己,但不安、忧惧的心情还是越来越重。拿承诺当放屁,他自己就是活教材,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会安心?毕竟上了年纪,又接二连三受了这么多打击,老太爷终于一病不起。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呢?范家人现在整天不干别的,就是掐着指头数日子,盼望着三年时间最好一觉醒来就过去,可这时间这东西就是他妈不随人愿,它总是逆着人的性子走,你越想它快,它就越慢,你越想它慢,它就越快。过得真是慢啊!范家老少度日如年。
秋天了,终于又到秋天了。好不容易挨到了秋天,范家人提心吊胆地挨过了第二个年头,可秋收刚一结束,范家人一直揪着的心就又悬了起来,因为县太爷差人把大爷叫到县衙去了。
他们都知道,此去准没好事,一家人心惊胆战地等着,日头往西偏的时候,大爷总算回来了。众人看着大爷蔫头搭了脑满面愁容的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怎么了?众人焦急地问道,但素日豪横狠毒的大爷此时却成了八脚也踹不出个扁屁的熊货,最后还是跟着去的范槐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县太爷,也就是那个小畜生说,县城连道意思意思的土墙都没有,可为什么范家要修造如此坚固的城堡?而范家堡要是一旦被歹人占据,那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范家必须得在入冬前拆掉城墙。
范家真正能拿个正经主意的,其实也只有范中行一人而已,但他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随时都有蹬腿的可能,照理说是决不应该跟他说的,但现在老太爷的儿孙们就跟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哪还顾得上老头子的死活?
当儿孙们趁着范老太爷清醒的当儿,告诉了他县太爷的拆墙令时,就听他老人家嗝的一声,这回可是真的死过去,再也回不来了。范老太爷在最后回光返照的一刻,终于明白范家完了,他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恨走了。
既然范中行走了,那他老人家的儿孙们也就成了真正的孙子,除了逆来顺受之外就再也想不起别的了。要拆掉庄墙,自然得需要很多人,但范家却再也不能白白驱使那些穷棒子,他们现在也得花银子雇人干活,但当开始雇人时,就又出了一个让他们目瞪口呆的问题,那帮穷棒子竟开出天价,一个他们已经付不起的天价。
一边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县太爷定下的期限,他们不敢违背;一边又是又穷棒子开出的工钱,他们付不起。范老太爷的儿孙们并不全都是榆木疙瘩,也有人想到可以去山外雇人,但大管家范槐的话却立刻就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范槐说,到山外雇人也不比这便宜多少,何况县太爷既然蓄意要这样做,那他就会有很多办法来阻止他们去山外雇人。就在范老太爷的儿孙们不知如何是好,急得要上吊的时候,师爷鲁进直登门了。
当鲁师爷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又人五人六地在软软的太师椅上坐下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美,他就是做梦也没敢想他鲁某人还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真是附骥尾可游青云!活得长点就是好啊,什么事都能经着,鲁师爷心里发着感慨。
看着那一张张曾经多么不可一世而今却完全不知所措的脸,鲁进直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惜福,他要牢牢把握住在大老爷麾下效力的机会,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对这位大老爷,鲁进直佩服得那是无可无不可。大老爷人虽年轻,但待他们却极谦和,完全没有一丝他这个年纪的人难免会有的浮躁和轻狂。大老爷人长得比大姑娘还秀气,为人又那么谦和,但做起事来却一板一眼,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又狠又毒。
鲁进直觉得谁要是惹怒了张大人,那准是上辈子没做好事,缺了大德。刚一开始,他也不可避免地存了点歪歪心,也想借机搂点养老钱,但这种心思很快就自动自觉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范家人听这个洋洋得意的糟老头子说,县令大人的意思是要范家拿出百分之二十的土地来抵偿工钱的时候,范老太爷的儿孙们全懵了。
当张大人传下令来,每家每户,不管男女老少至少都要出一人来范家堡扒墙时,出乎所有人预料,邵武百姓几乎倾巢而出,向着范家堡拥来。
张素元和鲁进直都以为让邵武百姓摆脱对范家的恐惧绝非易事,更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做到的,下这样的命令就是出于要拖所有人下水的不良动机,但他们都低估了革命群众中所蕴藏着的巨大力量和热情。
看着漫山遍野黑压压拥挤不动的人群,范家人吓傻了,鲁师爷麻爪了,他是此次扒墙工作的总负责人,但这么多人可怎么安排呢?最后,在县大老爷的鼓励下,鲁师爷当场拍板,先前的命令作废,现在只要特别精壮的小伙子和手特别巧的大姑娘小媳妇。
小伙子负责扒墙,大姑娘小媳妇负责端茶递水,做饭做菜。
入选的兴高采烈,小伙子跟放二踢脚似的咳嗽着,大姑娘小媳妇则脸红红地抿嘴浅笑;落选的垂头丧气,心中羡慕的要死。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可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求之千载都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大姑娘小媳妇那红红的脸蛋儿和时不时飞过来的盈盈秋波,再加上管够造的白米饭大饼和那一大碗又一大碗的五花肉,使得范家积二十年之功方才建成的城墙让他们只用十六天就给夷为平地。
范家象征着财富、权势、威严的城墙没了,范家的败落之象已毕现无疑,大老爷会就此收手放过范家吗?除了方林雨,鲁进直是唯一清楚大老爷绝不会就此收手的人。
鲁进直当了一辈子师爷,察言观色是时时刻刻都要用心体会的头等大事。重新上岗一晃儿就两年多了,鲁进直对大老爷某些方面的认识已经相当深刻。
大老爷生活简朴,自律极严,为官不仅体贴下属,更惜老怜贫,是位难得一见的好人,好官,但另一方面,就跟大老爷不喜欢银子是真的不喜欢,不在意享受也是真的不在意一样,大老爷的狠毒也是真的狠毒,狠的纯粹,毒的没有杂质。
在鲁进直看来,就是放范家一码,范家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衰落而再也没有机会恢复昔日的权势,因为范家没了可以顶门立户的人物。现在就连他都觉得范家挺惨的,但大老爷可不这么看,大老爷认为,范家只要有地有银子就有机会,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范家从此没有丝毫可以东山再起的机会。
鲁进直也觉得大老爷的想法在理,但要他来做,他却永远也不能像大老爷做的那么绝,虽然他恨范家恨得钉钉的。鲁进直觉得,不论范家惨到什么份儿上,大老爷都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的。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怎会有如此决然的心态?鲁进直觉得不可理解,但也因此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就是像大老爷学习,决不做一件亏心的事,至少在大老爷治下得这样。
鲁进直尽心尽力,不折不扣地办着大老爷交待下来的每一件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临近中午的时候,马快班头高扬海进来告诉他说,范槐已经陪着范天霸去宣阳城了,于是高扬海骑马,鲁师爷坐轿,带着四个捕快一行人尾随着范大公子前后脚进了宣阳。
自打荒郊野店巧遇张大人和方公子后,范爷的脾气已经变了很多。打瞎子,骂哑巴,揣寡妇门,刨绝户坟,抢男霸女等项业务,范爷不得不暂时全部歇业。范爷原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如今赋闲在家,自是极度郁闷,但再郁闷他也能忍了。
扒城墙时,大公子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民的力量,之后就更不敢炸刺了。范爷如今每天都提了条瘸腿,深一脚浅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