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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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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教坐下后,张素元亲自把盏,给三人斟满了酒后,肃声说道:“明教,接受皇命的那一刻起,本帅即发下誓愿,不平边患就决不离开辽东。”

看着三人愕然的目光,张素元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首先反应过来的赵明教立时就陷在了狂喜之中,随着桌子飞撞到墙上,一个头重重磕在了青石地面。

“大帅……”赵明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祖云寿和朱虎城也都反应过来,二人也都激动地跪倒在地。

酒宴重新排下,气氛轻松到了极点,赵明教双眼更是放着毫光。大帅既然决心走第一步,那第二步走不走就由不得大帅,到时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如此,堵在胸中多年的恶气都可一吐而出,不论是对离人,还是对朝廷。

酒宴一直喝到天光大亮,方才尽欢而散。第二天,祖云寿、赵明教带着张素元交代的任务纵马离去。此后,对他们而言,即便兵败身死,也是一片坦途。

送走祖云寿等一众大将,张素元刚刚回到帅府坐定,军兵来报,说皇天极的使者求见大帅,现在偏厅等候。

来人张素元认识,是纳吉方,就是上次和谈时皇天极的特使。

纳吉方长袍马褂,剃发拖辫,一副离人的打扮,泰然自若地缓步走进帅厅。见纳吉方竟大摇大摆,毫不隐讳地公开来见他,张素元心中凛然,瞧这架势,和谈是假,给他下套才是皇天极的目的,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要想定下这种计谋,必须对整个局势有清醒的认识和对帝国的内部情况有极深的了解才行。皇天极或可想到用离间计对付他,但要下决心施行却非皇天极自己所能办到。这不是个简单的事,必须自始自终环环相扣,这是关乎整个战略方向的选择,因为一旦决定实施,所有行动都必须以它为中心来进行。

能想出这种计策,并能促使皇天极下决心施行的一定是个唐人。不是唐人,不是经唐文化浸润出来的唐人就决不会做到这种事。

此人才智高绝,到哪里都必定是人杰,却为什么要帮离人?

见礼已必,纳吉方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书信,说道:“我家大汗听说大帅复出,特遣小人前来道贺。”

张素元点了点头,而后打开了书信,信中没什么实质内容,无非是些客套话,看来皇天极要说的话都在纳吉方的肚子里。

“我家大汗天心仁厚,一向主张双方罢兵,使百姓免遭涂炭,但帝国能与我家大汗共此盛事的唯大帅一人而已。听说大帅复出,大汗欣喜万分,故遣小的来见大人。”

“大汗天心,圣朝皇帝又何不如此?但和亦有道,请你家大汗归还辽阳、沈阳、抚顺、铁岭、开原五镇,本督既罢兵休战,唐离百姓即可安居乐业。”张素元试探道。

“大帅所言,正和我家大汗心意。大汗也想划定疆界,帝国以大凌河为界,我朝以上叉河为界。大箭取消“天聪”年号,帝国给铸大箭国印,帝国给大箭讲和的礼物数额也可重新考虑。”纳吉方立即答道。

皇天极答应取消年号,请朝廷给铸国印、归还领土,这等于是归顺朝廷。这是不可能的,完全是鬼话,至此,张素元对自己的推断再无怀疑。

“我家大汗只求保持辽东固有地盘,别无所求,请大帅勿疑。”见张素元迟疑,纳吉方赶紧补充道。

“不知你家大汗何时归还辽阳以东的五镇?”张素元郑重其事地问道。

“大帅何时签约,大汗何时撤兵,决不违约!”纳吉方立刻说道。

纳吉方爽快,张素元也不拖沓,他说立即上表朝廷请准。

送走纳吉方后,张素元对给皇天极出主意的人充满了好奇,是谁呢,是范文海么?如果是范文海,他会选择什么时机行险一搏?

轻轻一声叹息,皇天极和范文海都是人中俊杰,行险一搏,虽可令局势变幻莫测,但最终决定的胜败的是实力。限于实力,他们终是没有机会跟他公平一搏,这对他、对皇天极和范文海而言都不是好事,但对兄弟们和百姓却是莫大的幸事。

为了兄弟们少流血,他不会给皇天极和范文海留下一丝生机。主动权在他手里,限于实力,任皇天极和范文海智比天高,千变万化,也必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半个月后,粮饷依然毫无消息,张素元再奏:“……欲修战备,先养士卒;欲养士卒,先足粮饷,现辽东缺饷名为七月,实则有十三月之多;关内八镇,缺粮皆在三月以上,试问号腹之士,何能载戟?……”

字里行间的火气令这位向以中兴之主自诩的思宗皇帝大为吃惊,也深感不安,他连夜传来户部尚书王肖晨、侍郎李贺才问对:“二位爱卿,当日张素元召对时,你们也都在场,如今为何不输粮饷于辽东军前?”

王肖晨心中连连叫苦,未在户部任上时,他就知道相较其他五部,户部是个最不好干的苦差事,但六部之一的荣耀和本着穷庙富方丈的精神,他还是削尖了脑袋窜到了户部尚书的大椅上。没曾想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就得为辽东欠了七个多月的粮饷顶缸,冤呢,都他妈冤出大天来了。

“陛下,国库中本有银七十万两,其中赈灾西北支出二十万两,赈灾江浙十五万两,安抚海寇赵芝龙十万两。这四十五万两俱已递解而出,如今国库之中只有二十五万两作应急之用,实无银两补发欠饷。”王肖晨硬着头皮回道。

思宗闻言,大为不满,说道:“朕记得先前修三殿,建生祠,不知花费多少银两,边发却每每有余,如今三殿已成,生祠俱毁,却为何反而没有边发的银两?”

“陛下,这一是因为地方税银上解不足,二是物价飞涨,各种开销自然水涨船高,如士兵的月银原先一两一钱,现已递增至一两四钱。军饷在增加,库银却在减少,大大超过户部的支付能力。”侍郎李贺才奏道。

“陛下,发饷,增之一分未见圣德,减之一分便要鼓噪。”王肖晨不无怨气地发着牢骚。

王肖晨这最后一句牢骚深得圣心,思宗点点头,心道,这就是了,增之一分未见圣德,减之一分便要给朕脸色看,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于是,不快也就自然地连带到张素元身上,当初原本指望张素元自己解决欠饷的问题,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靠他。

思宗不置可否,上书和侍郎擦了把冷汗后,就回去接着喝酒赌博玩女人。

第二天,张素元与后箭秘密和谈的消息传到了思宗耳中。消息是吏部尚书崔承秀禀报的,并举证说,被张素元贬职的将官左中玉可以作证,皇天极的特使被张素元秘密安置在宁远,和谈正在进行。

中午,东场的密扎递到了思宗手里,再一次认证了崔承秀的话。消息确实后,思宗心情烦躁之极,他在贞清宫空旷的殿堂内疾步走来走去,整整三个时辰,不吃也不喝,吓得宫女太监不敢靠近。

日落之后,柳皇后和田、李二妃同时来到贞清宫伴驾。得到万和鸣的禀报后,柳皇后又通知了田、李二妃。她们都是思宗在信王府时的妻妾,进住皇宫后,柳皇后居坤宁宫,田贵妃、李贵妃分别住在成甘宫和斐陵宫。

思宗不嗜女色,登基之后更是如此,对三位后妃,他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因而三人相处得一直很融洽。思宗是个特例,他从不为后宫烦恼,相反,每有烦恼时,三位后妃倒还能给他不少安慰。

三位后妃各自带了些思宗素日喜欢吃的酒菜,一同来到贞清宫伴驾。后妃不许干政,这是祖训,在思宗这里尤其如此。她们都不敢问思宗为什么忧烦,只是小心地细声细语地劝他喝酒用菜。

红袖把盏,暗香浮动,软语劝酒,温柔乡醉,这些常人无法逾越的温柔陷阱在思宗身上却没什么大用。虽然心情多少平静了些,但身在席间,心却依然在辽东。

张素元与后箭和谈本就是奇耻大辱,若再丧权辱国,到时该如何收场?他这个中兴明主,却有眼无珠,错用封疆大吏,定会被天下人耻笑,这他如何受得了!

这等大事,张素元为什么不奏报朝廷,他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皇上?而且,平息兵变,张素元为什么只处理致乱的将吏,却对带头哗变的士兵不加惩戒,一味放纵?

后妃们敬酒,他却把菜挟进酒杯里,劝他吃菜,他又一杯一杯地喝个不停。见思宗心不在焉,柳皇后就命太监撤去酒宴,侍候他早早安歇。

思宗又哪里能够早早安歇?每有大事不决,便彻夜不眠,他想张素元是周勋儒推荐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便起身吩咐万和鸣,连夜召周勋儒入宫。

周勋儒听召,哪里敢怠慢,急忙连夜入宫。这是常有的事,入阁不到一年,连夜入宫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他只担心皇上要问什么,若答不上来就糟了!

周勋儒急匆匆地赶到贞清宫,肥胖的躯体已经汗水淋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这个勤图政事的年轻皇上面前,他绝不能表现得太自在,太漫不经心。

首辅大人一边擦汗,一边喘气,一边又整衣跪礼,一副忙而不乱的样子。果然,思宗看他这样劳苦,大大嘉慰一番后才进入正题。

从万和鸣手中接过表章,周勋儒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道表章是张素元关于平乱、设将、精兵上的,内容他早就看过。奏章皇上早就准了,现在退给他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现什么不妥,要找后帐?周勋儒的脑袋又大了。

如今,首辅大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抠出来,先走一百板子,再过一百遍碱水,谁让它这么欠!为什么非举荐张素元不可?他本该把张素元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打倒在地,然后再踏上一万只脚,让这小子永世不得翻身才对,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处处维护张素元。

虽然如此,虽然郁闷到了极点,首辅大人毕竟是个爷们,什么事,认头!但谁曾想,张素元这小子他妈还是个火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爆炸,一旦爆炸,就必定也得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召对时没把他炸死,却差点把他吓死,如今刚消停没几天,京里竟又传起了张素元正和离人秘密和谈。刚才入宫时,他一直提心吊胆,就怕皇上问这事,还好,看来不是为这个,但让他看已经准了的奏章干什么?

就在首辅大人脑筋高速运转的时候,思宗问道:“张素元为什么只惩办有过失的将吏,却不惩办闹事生变的首恶?”

“皇上,这是张素元的治军策略。有道是,法不责众,不办首恶,是为了稳定军心。”周勋儒急忙解释。

周勋儒没想到思宗会在这上面有疑问,他不敢说皇上不懂治军,却又不能不为张素元辩解。话说得很白,他想让思宗明白,不要在这种无关大局的小事上太认真。

“京师盛传,说张素元正与离人讲和,这事你知道吗?”思宗突然冷不防地问道。

周勋儒不由得一激灵,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问他知不知道传闻,还是问他知不知道张素元与离人和谈的内情?

我的妈呀,这可坏了!在皇上这儿,肯定是扯不清和张素元的关系了。如今张素元荣,他虽不见荣,但张素元损,他却必定更损,所以只有死保张素元这一条路了。

多年宦海的历练,周勋儒马上镇定下来,也即刻下定了决心。他并不太害怕,因为心里有底,张素元不会在这种事上失了分寸。

周勋儒和所有立身庙堂的官员一样,都是聪明人,不是糊涂蛋。那么多圣贤书绝不是白读的,他们即便手上没是非,心里却必定有是非,心里都有一把尺子,谁是什么人,量一量都清楚得很。

传闻极可能是真的,假和谈,真备战,是张素元惯用的策略。对这种传闻,如果真的明智,是跟本不必当回事的,但皇上既然问起,也就说明他不理解张素元的做法。这可难办了,因为不能向皇上解释,一解释,就说明皇上不懂战略策略,而这,又是这位英主的禁忌。

不愧是官场中的老狐狸,周勋儒没用转眼珠就有了主意,他肯定地说道:“陛下,传闻不可信!”

“贬将左中玉禀报,说后箭的特使已被秘密安置在宁远,这难道不是真的?”思宗追问道。

“陛下,既然是秘密,张素元又怎会让左中玉知道,以至京师这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难道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思宗不悦地问道。

“陛下,以臣料想,想必后箭贼酋见皇上知人善任,英名无比,顿生惧意,遂生企和之心,因此方才派人先到宁远探探路,试探试探;而张素元备战需要时间,所以不管贼奴真情抑或假意,先与离人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反正对我方没什么坏处。如此一来,双方接触定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贬将左中玉定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因此京师传闻四起。”

见思宗的脸色缓了下来,周勋儒接着说道:“如这等大事,张素元一定不会隐瞒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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