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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云寿怎会如此糊涂,他不知道仅为救张素元也要将大军屯驻在山海关吗?救兵如救火,现在再把大军从锦州、宁远调往山海关得需要多少时间?而更为糟糕的是大军这么来回徒劳往返,将士们必然疲惫不堪,恢复战力更需要时间,祖云寿这是怎么了?
对于祖云寿的调军令,不但顾忠信不解,就是辽东诸将也疑虑难解,但赵明教、朱虎城、郭广成三人不吱声,众将也只能尊令开拔。
自祖云寿同意领军出关,到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大军集结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顾忠信对此是干着急,但毫无办法。
辽东大军一月出关,一路上步步为营,直到三月末放才与八旗兵接触。
四月初二,皇天极令二贝勒阿敏率重兵驻守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然后取道冷关口出塞。
五月初九,祖云寿指挥关宁铁骑将阿敏统领的八旗兵击溃,尽复关内四城,史称“遵永大捷”
皇太极听闻阿敏兵败,立时震怒,当即下令将阿敏幽禁,其他守备将领也无一例外地遭到严惩,阿敏部的势力由是尽归皇天极。自此,皇天极挟大胜之威,终于完全确定了自己不可侵犯的王权。
一百零四章 拖延
张素元下狱伊始,由于八旗铁骑兵临城下,形势瞬息万变,自家身家性命保与不保还没个准数,所以尚无人把心思往张素元身上动,但随着辽军重新出关,围绕着张素元的风暴就开始酝酿,及至四月初二,皇天极自冷口关出塞,形势日趋明朗,风暴自然也就到了该暴发的时候。
看着佘义消失在夜幕中,方中徇一动不动,默然良久。为了完成张素元托付的事,他费尽心思,如今总算成功挑起了新旧逆案之争,但到底能拖多长时间,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因为最终可以决定这件事进程的,只有思宗一人而已。
什么叫深谋远虑,方中徇再一次为之兴叹,但张素元能安全脱身吗?这是关键的关键,如果张素元一旦能重回辽东,他就真的可以闭眼了,可以无牵无挂,安安心心地走了。
“父亲,夜气寒重,您回屋吧。”方林雨在一旁催促道。
“父亲,岳父想要见您,您看如何?”回到屋中坐定后,方林雨问道。
“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意外,还是辽东再见吧!”轻轻叹了口气,方中徇说道。
自皇天极突然引兵远去,京师无破城之危后,朝廷内外,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升斗小民、贩夫走卒,请杀张素元的呼声便一浪高过一浪,从没有停息过,但与此同时,为张素元鸣不平者也不绝如缕,从未断过,虽然声势远远不及前者。
祖云寿上书,愿削职为民,为皇上死战尽力,以官阶赠荫赎张素元之“罪”;何之壁,张素元帐下中军,他带着全家四十余口从辽东赶到京师,跪在皇宫门外,申请全家入狱,代替张素元出来……
负责监察查核军务的兵科给事中钱家修和兵部主管军令、军政的兵部职方司职方司郎中余大成,他们由于职务的关系,所以十分清楚张素元有功无罪。钱、余二人性情俱都梗直激烈,为官至为清正,他们虽都官卑职微,连皇帝的面也没资格见,但他们屡屡上书,极力为张素元申辩。
钱家修曾在奏疏中写道:“方德宗年间,诸阳失卫,山海孤寒。当此时谁能生死忘心,身家不顾?独素元以八闽小吏,报效而东,履历风霜,备尝险阻,上无父母,下乏妻孥,夜静胡笳,征人泪落。元独何心,亦堪此哉?毋亦君父之难,有不得不然者耳。”
见此奏疏,既以思宗之心肠,也不得不批答:“批览卿奏,具见忠爱。张素元鞫问明白,即着前去边塞立功,另议擢用。”
余大成除了上书为张素元极力申辩外,他还为此事几乎日日与兵部尚书张廷栋激辩,弄得张廷栋不胜其烦。
到了四月初二,皇天极自迁安东北的冷口关出塞回师,消息传来,朝廷上下俱都长出了一口气,现在终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了,于是在闻体仁的授意下,江西道御史高捷上书弹劾前内阁首辅周勋儒,直指周勋儒与张素元本为一党,应一并论罪共杀之。
此时,周勋儒已卸职归乡两月有余。
在思宗面前露了一鼻子后,首辅大人贪念复炽,还想继续玩下去,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头脑冷静下来后,他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上表告老还乡。
由于周勋儒没有拖得太久,思宗还记得他露脸的那码事,于是大皇帝也没说什么就准了他请辞的本章。
如今,闻体仁之所以对周勋儒不依不饶,并不是闻体仁对周勋儒有什么切齿之恨,非要把他怎地不可,这事怨不得两事旁人,周勋儒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因为是他自己种下的祸根。
当初,周勋儒成为内阁首辅后大权在握,他首要的任务就是清除阉党余孽。本着多交朋友少结冤家的原则,他仅罗列了个四、五十人的名单上报,而且其中还多是阉党跟本上不得台面的边角余料。思宗对此很不满意,在皇帝的亲自过问下,最终确定了个二百五十八人的逆党名单,但还是有些朝中大臣被有意无意地漏掉了。
周勋儒没对阉党赶尽杀绝,可结果却大大背离了他多交朋友少结冤家的期望,漏网的阉党余孽非但没对首辅大人的宽大为怀感恩戴德,反而成了他们伺机报复的首要目标,而且在后来的权力之争中,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阉党余孽因周勋儒的干预而不能如愿的事,由此这些人更视周勋儒为眼中钉,肉中刺,御史高捷就是其中之一,他因周勋儒成为漏网之鱼,也因周勋儒不能步步高升。
高捷锋芒所指,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绝不是个孤立的事儿,除了思宗自己,高捷等人想干什么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是要再定个逆案。一旦逆案定成,他们不仅从此可以扬眉吐气,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利,而更为重要的是,张周逆案比之阉党逆案轰动百倍,有张周逆案在前面顶着,思宗就决不会再追究他们以前的事。
高捷等人知道定成逆案的好处,西林党人更知道定成逆案的坏处,一旦逆案定成,多少人掉脑袋不说,朝中官员至少得有一半丢官罢职。如此一来也就可想而知,围绕着周勋儒引起的斗争将会何等激烈!
逆案风波一直燃烧着,思宗虽依着书中所讲的君术作高深莫测状,但张素元始终不能定案也让他吃么么不香,干啥啥没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月初,思宗终于没了耐性,脸放下一放,也不管亏心不亏心,命刑部五日内定案。
按闻体仁的建议,张素元一案案情重大,为保证公允,治罪不屈,思宗准奏:此案由兵部审核,刑部参与。
五日后,张廷栋以“逞私谋和,擅戮边帅,谋逆欺君”三罪定案,议刑“夷三族”。
兵部职方司职方司郎中余大成闻知消息后,当即去找张廷栋。余大成对张廷栋言道:“大成任职兵部郎中,眼见着已换了六个尚书,他们当中没一个有好下场。大人作兵部尚书,又怎能保得八旗兵不再来犯?今日诛灭张素元三族,此例一开,若八旗兵再来,尚书大人就不顾念自己的三族吗?”
余大成这番话让这位正春风得意的尚书大人足足腻味了三天没睡着觉,而且也真把张廷栋给吓着了,于是一刻也不敢当误,赶紧去和闻体仁商议如何给张素元减轻刑罚,他们最后议定:张素元凌迟,父母、妻、弟充军三千里,母族、妻族不与追究。
云历一六*四零年八月十一日,在沉沉的细雨中,思宗升坐了金銮宝殿。
大殿上,两厢列立的百官面容俱都异常凝重,今天将是决定他们当中很多人命运的一天。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阴冷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殿下肃立的百官,大殿的气氛愈加压抑。
“张廷栋,会审的结果如何?”扫视了群臣片刻后,大皇帝终于开了金口。
“皇上,刑部和兵部俱都认定张素元其罪有三:一,擅主和议,媚敌而挟朝廷;二,擅杀徐文龙,去敌之忌;三,纵敌误国,致敌深入,兵临京师。”张廷栋出班跪倒,奏道。
“议处何刑?”思宗微微点了点头,问道。
“张素元凌迟,父母、妻、弟充军三千里,母族、妻族不与追究。”张廷栋的声音里有着些许颤音。
“喧旨:张素元谋叛欺君,结奸蠹国,致使庙社震惊,生灵涂炭,神人共忿,依律磔之,三日后,西市刑之;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父母、妻子及同产兄弟三千里,家财没官,余俱释不问。”思宗平缓阴冷的声音飘荡在大殿中。
闻听圣音,殿下百官齐齐弯腰拱手称谢,盛赞皇上明鉴万里,烛照四方,又宽仁厚德,布恩四海,实为万民之福。
“周勋儒何罪?”待百官称颂已毕,思宗接着问道。
主持周勋儒案的是礼部尚书崔中秀,听皇上动问,崔中秀赶紧出班跪倒,奏道:“皇上,周勋儒身为辅弼大臣,举荐大奸于前,不能抗疏发奸于后,致使社稷震摇,万民涂炭,周勋儒罪责难逃,当与张素元逆案并处!”
“周勋儒难逃失察之责,但绝无谋逆等事,望皇上明察!”崔中秀话音未落,呼啦啦,殿下跪倒了一大片。
“周勋儒职任辅弼,荐人失当于前,复又失察于后,确是罪责难逃,但并无逆案等事,就以流放定海,终生不得还罪之。”沉默了良久,思宗最后说道。
“皇上,奴才有事禀告。”听了一个小太监的耳语后,侍立在丹墀一角的总管太监万和鸣转身走到丹墀下方躬身禀道。
“什么事,讲!”思宗说道。
“皇上,有一个叫程本直的书生跪在宫门外为张素元伸冤。”万和鸣回禀道。
“这个程本直是什么人?”思宗一怔,接着就面沉似水。
“什么也不是,充其量就一个读过几天书的白丁。张素元在城外结营时,程本直三次求见张素元,受其蛊惑,后投在张素元门下,拜其为师,京师守卫战中中箭负伤。张素元奸谋败露后,程本直写了一篇《白冤书》广为散发,替张素元申辩。”张廷栋出班奏道。
“什么《白冤书》?”思宗疑惑地问道。
“皇上,就是这本。”说着,张廷栋从袖中抽出一本薄册,然后双手举过头顶。
“呈上来。”思宗好奇心大起。
薄册放到龙书案上,思宗轻轻展开,只见上面写道::“……举世皆朽人,而张公一大痴汉也。惟其痴,故举世皆爱者钱,张公不知爱也;惟其痴,故举世最惜者死,张公不知惜也;于是忽,举世所不敢任之牢怨,张公直任之而弗辞也;于是忽,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张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而举世所不能耐之饥寒,张公直耐之以为士卒先;而举世所不肯破之体貌,张公力破之以与诸将吏推心而置腹也。……予何人哉?十年以来,父母不得以为子,妻孥不得以为夫,手足不得以为兄弟,交游不得以为朋友。予何人哉?直谓之曰:帝国里一亡命徒也。……总之,素元恃恩太过,任事太烦,而抱心太热。平日任劳任怨,即所不辞;今日来谤来疑,宜其自取。……惟是臣,于素元门生也,生平意气,豪杰相许。素元冤死,义不独生。……素元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为义气纲常士,不失义。臣与素元虽蒙冤地下,含笑有余荣矣。……”。
阅毕,思宗当即冲冲大怒,“啪”的一掌拍在龙书案上,怒道:“程本直既然自己请死,那就成全他!王世才!”
“臣在!”刑部侍郎应声出列。
“你去监刑!三日后,将这个程本直和张素元一并处死!”思宗怒火不息。
“臣遵旨!”
下旨完毕,思宗就坐在那儿喘气,好一会儿方才喘匀实了。瞧着下面一张张忠心耿耿的脸,思宗突然话锋一转,寒声说道:“张素元通虏谋叛,罪不容诛,诸臣却习为蒙蔽,不见指摘,从无一疏发奸,这是为何!”
就像房倒屋塌被砸着一样,所有人又都齐刷刷跪倒顿首,思宗见状咧了咧嘴,厉声说道:“汝等今后自当洗心涤虑,从君国起见,若再有朋比行私、欺君罔上者,三尺俱在!”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又都齐刷刷叩头谢罪。
见到众臣诚惶诚恐的反应,思宗的心气顺当了不少,就在他要起身宣布散朝的时候,却见张廷栋重又出班跪在丹墀下。
“张廷栋,你还有何事?”不待张廷栋开口,思宗先问道。
“皇上,臣听闻市井传言,说可能有人劫法场。”张廷栋禀道。
“张廷栋,这等市井流言,怎能信得?此前不是也有传言说有人要劫狱,但有谁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吗?”思宗不屑地说道。
“皇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张素元被人劫走,后果不堪设想!”张廷栋以头触地,说道。
“你说该当如何?”说服人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