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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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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思宗沉默不语,闻体仁也不再言语,该说的他都说了,想要达到的目的也都达成,剩下的就要看思宗如何抉择。

“二位卿家回去多想想,明日再议。”足足沉默了两刻钟,思宗这才开口说道。

出离皇宫的路上,看着一脸诚厚长者风范的闻体仁,楚延儒心中不觉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拜闻体仁为师,想向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梆子好好学学做事做人的窍门。老家伙太精了,不仅让思宗自己说出“迁都”二字,而且更绝的是,除了开头拍思宗马屁时捎带提过一次迁都,老家伙从头至尾竟再没有说过“迁都”这两个字。

闻体仁登峰造极的精明本就已令楚延儒钦佩不已,而闻体仁的修养更是令首辅大人望尘莫及,叹为观止。他们之间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自是家常便饭,但老家伙不论是胜,还是吃瘪,都始终是那副道貌岸然的长者模样,今天也不例外。

闻体仁像今天这样出尽风头,在他们以前的交锋中可以说从未有过,但自始至终,闻体仁竟没有流露出一丝得色,这个老东西城府之深令楚延儒深感戒惧。

一百一十三章 对策

 皇宫门外,大轿落地,没等差人过来,顾忠信自己掀起轿帘走出大轿。

就在顾忠信大轿落地的同时,另有三台大轿也差不多同时落地。

走出轿外,成仲时入目便见的是顾忠信的满嘴燎泡,他不由得轻轻叹下一声,这是何苦来哉!

八旗兵兵临城下、张素元下狱、辽军叛反辽东这等极端恶劣之时,顾忠信虽也忧心如焚,却也没有急成今天这样。

成仲时心里明白,顾忠信之所以如此焦急,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的原因是让思宗给逼的。

奏章递上去后一连五天,其间思宗除了召见过楚延儒和闻体仁一次后,便紧闭宫门,不见任何朝臣,满雄全军覆没后的一幕再次上演。

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在顾忠信心中,季家王权至高无上。

当日八旗兵于关内肆虐之时,情况之危急远非今日可比,但顾忠信也没急得满嘴燎泡,这是因为顾忠信清楚,至少张素元生死未定前,辽东不会出什么问题,而八旗兵虽然骁勇善战,但以皇天极的力量尚远不足以在关内立足,充其量只是劫掠一番而已,所以对朝廷而言,危机只是暂时的,但现在的情况却已截然不同,若朝廷一个处置失当,逼得张素元提兵入关,则帝国旦夕可亡,因为一旦势成,就非人力可以改变,到时必然烽火遍地。

唉,成仲时又一声叹息,看来他说的话没什么大用,但愿顾忠信头脑能清醒一些,别为自己惹来杀身大祸。

楚延儒、闻体仁看到顾忠信的模样后不由得对视一眼,瞬时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都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看来顾忠信这副模样一定可以在思宗那儿讨个头彩,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楚延儒和闻体仁这会儿也和顾忠信一样,都巴不得思宗可以比较理性地处理这件事,因为他们害怕把张素元惹到北京来。一旦张素元兵临城下,他们必然成为阶下囚,因为按思宗的性子,到时他们就是想当丧家之犬,落荒而逃都办不到。

四位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鱼贯走入宫门。

一入平台,四人无不大吃一惊,此刻他们眼中所见的至尊至贵的大皇帝整个人已没孩子样了。

思宗本就瘦,这会儿坐在龙书案后的大皇帝就不是瘦可以形容了。思宗这时与其说是个活人,倒不如说是个脸上罩层皮,身上裹一袭滚龙袍的骷髅更合适些,或者也可以说是耗子成精,粗具人形,也许更加神似。

“顾卿家,你这就回辽东劝张素元远走海外行不行?如此朕就不再追究张素元的叛逆大罪。”一见顾忠信进来,还没等四人见礼,思宗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哀求的口吻问道。

看着思宗满是希望的忐忑目光,顾忠信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思宗如孺子依赖父兄的目光顿时使得他把成仲时的千叮咛万嘱托都抛到了脑后。

“皇上,臣一向以为平辽非张素元不可,所以日前离开山海关时,臣希望可以说服皇上接受张素元提出的条件,如此平辽指日可期。等到大局已定,边乱敉平之后,臣再劝说张素元上表请罪,而后或是辞官归乡,或是任职他处,如此帝国中兴可期……”

“这个绝对不行,张素元必须现在就离开辽东!”没等顾忠信说完话,思宗就跟换了人似的,断然说道。

“皇上,臣在回京的路上尚有说服张素元的信心,但在听闻法场上张素元大开杀戒,致使愈万民众死伤之后,臣再无半点信心。”顾忠信不由得苦笑着说道。

“这么说……顾卿家不能让张素元离开辽东了?”思宗眼内的热切瞬间就被寒冰取代。

“皇上,臣当然可以劝说张素元远走海外,但能否成事,臣没有丝毫把握,所以还请皇上另寻他策,以备万一。”

顾忠信说完,大殿上便陷入了沉寂,气氛原本就万分压抑,此刻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思宗充血的双眼、凝滞的目光,除了顾忠信外,成仲时、闻体仁和楚延儒俱都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当然,成仲时要比另外两位紧张得多。

从顾忠信一开口,成仲时就把心提(di,平声)了到嗓子眼,因为顾忠信完全忘了他在和什么人说话。换个其他人听来,顾忠信字字肺腑,句句良言,但对思宗而言,顾忠信的每一句话都在指责他,总之,顾忠信话里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张素元有功无过,今天这种局面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这当然也就意味着他这个皇上是个大大的昏君。

这几乎是思宗对这种话必然的反应,但今天,情况似乎有点不同。

“顾卿家,这么说朕得准备接受张素元提出的条件吗?”思宗的眼珠转了转,终于是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皇上,现在不能接受张素元的条件。”顾忠信一字一句,神情凝重地说道。

顾忠信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顾卿家,你这是何意?”思宗登时来了精神,他本以为顾忠信必然会劝他接受张素元的条件,就即便退一万步,顾忠信什么也不说,但也决不会反对。

当日,闻体仁只是给他分析了成破利害,除了迁都,闻体仁并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建议,这是思宗在地狱中苦苦煎熬了数日后方才体悟到的,但现在看来,顾忠信似乎有别的办法。

“皇上,如果臣今日劝不动张素元远走海外,异日平辽之后,也必然劝不动他离开辽东,如此,张素元必起谋夺社稷之心,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尽可能地削弱他的力量。”

“怎么削弱?”思宗双眼开始放光。

“皇上,今日之势,重中之重就是不能现在就逼得张素元提兵入关。我们现在得借助张素元的力量稳定北方,如此我们方可腾出手来整顿后方,积极备战,只有这样将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朝廷或可迫使张素元和辽军不敢起叛逆之心,从而皇上可以兵不血刃,重掌辽东。”

“顾爱卿,你说该怎么办?”思宗急不可耐地问道。

“只要辽东不缺粮,臣可担保,张素元在目前的情况下就决不会入关。”顾忠信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爱卿,你的意思是……”思宗迟迟疑疑地问道。

“皇上,臣即日回奔辽东,首先劝说张素元远走海外,如果不成,臣即代陛下与张素元谈条件。”

“什么条件?”思宗脱口问道。

“朝廷和张素元不定任何公开的协议,朝廷也不给辽东一毫粮饷,但开放陆路和海路通道,如果缺粮,张素元可到关内或是南方购买。”

“顾爱卿,张素元……他能答应吗?”思宗难以置信地问道。

“皇上放心,臣可以举族生死担保,只要有一线之机,在平灭离人之前,张素元都决不会挥军关内。”

“顾大人,如果八旗贼兵再从西线突入关内,而张素元坐视不理,我们又该当如何?”楚延儒上前一步,问道。

“只要张素元在辽东,皇天极就绝不敢故技重施,但加强西线防御也是得加紧做的,值此乱世,不为离人,单为蒙厥这也是必须的。”

“顾大人,张素元有没有和皇天极沆瀣一气的可能?要是如此,则形势危矣!”楚延儒又接着问道。

“楚大人,不必多虑,绝没有这种可能。张素元和皇天极之间,只有一方败亡或是皇天极投降张素元这两种可能。”顾忠信毫不犹豫地说道。

“皇上!”顾忠信跪倒在地,向上磕了个头后,恳切地说道:“皇上倘然恩准臣的计划,臣定可让张素元接受,如此一来,朝廷将不用再支付辽东庞大的军饷,各种税赋、加派、练饷都可大幅削减,西北各地的民变势必会平息下来,如此休养生息数年,国势必将为之一新,到时进可攻,退可守,皇上或可兵不血刃,重掌辽东。”

看着这一幕,成仲时、闻体仁、楚延儒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但也同样百味杂陈。

成仲时现在倒不担心顾忠信了,至少眼前不必了,他现在担心的是张素元。成仲时清楚,顾忠信提出的条件虽与张素元原本的条件相去甚远,但张素元还是会答应的,这一方面是大的形势使然,另一方面是顾忠信的关系。

不管顾忠信对张素元的了解有多少,但是显然,顾忠信毫不怀疑一点,他毫不怀疑什么事是张素元死也不会做的,而这就是张素元在这场谈判中不利的罩门所在,也是顾忠信如此自信的原因所在。

如果思宗今后不再如此昏聩,顾忠信预想的远景是极有可能实现的,如此一来这对帝国倒是转祸为福,因为帝国几乎所有的问题都缘起辽东,是辽东年复一年激增的巨额军饷压得帝国喘不过气来。

抬头扫了一眼龙书案后,这会儿跟抽了大烟似的的大皇帝,接着又低下头来看着顾忠信的背影,一股怜悯之意不觉油然自心头升起,成仲时此刻体悟到,在张素元与帝国的争锋中,顾忠信永远也不会跟张素元站到一起,但站到朝廷一边又会如何呢?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如此而已,不会有别的结果。

成仲时的眼圈不由得红了,他似乎看到了顾忠信站在落日余晖中垂老、孤寂的身影。

一百一十四章 削发

 就在思宗为了顾忠信给他省下了四五百万两白花花的可爱银子而暗自窃喜的时候,张素元也解下了包裹在头上的层层纱布。

沐浴之后,张素元一进客厅,方少奶奶便花枝招展,笑得前仰后合,好不痛快。

凤大小姐笑得这等汹涌澎湃,于是厅中众人即便不笑张素元,也得笑凤玉。

“我的样子很可乐吗?”张素元不禁摸了摸头,对跟着自己进来的夫人叶明慧笑着问道。

“是挺可乐的。”叶明慧也笑着回道。

“大哥,您自个儿看看吧。”义妹云香君拿来一方铜镜举在张素元脸前,抿嘴笑着说道。

看着铜镜里的影像,张素元也不觉莞尔。

当初为了包扎的方便,头发全部被剃掉,而今头部四周没有受伤的部分,头发正常生长,但因伤口的影响,头顶的头发比四周的短了不少,形象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看见张素元笑了,众人笑得更是欢畅,当然,还得数方林雨、凤玉这两狗子笑得最是动人,但笑着笑着,人人都感到了异样,他们发现笑容已凝在了张素元的唇边。

张素元已从云香君手中接过铜镜,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铜镜中的映像。

“大哥,怎么了?”云香君关切地柔声问道。

“香君,拿剪刀来。”张素元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大哥,您要剪刀干什么?”方公子好奇心又起。

“着什么急,等会你就知道了。”张素元放下铜镜,开心地笑着说道。

“大哥,干什么?”云香君手拿着剪刀,不解地问道。

“香君,你来给大哥修修头发。嗯,不要太长,一两寸左右就好,至于其他的,你就自己个儿看着办。”说着,张素元拉把椅子坐在了客厅当中。

听到张素元奇怪的命令,云香君看看叶明慧,叶明慧看看云香君,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从老祖宗的老祖宗的哪辈儿就留全发,几千年来一直如此,而剃发一般都是番邦异族才有的习俗,如离人就是头顶前半部剃光,后半部留发蓄辫子的。

“大人,您真要剪发?”叶明慧走到张素元身前,问道。

“是的,夫人。”张素元一笑,答道。

“妹子,剪吧。”叶明慧虽不清楚张素元想干什么,但她了解丈夫,于是转回身对云香君说道。

云香君站到张素元身后,先平了平心,又静了静气,这才一剪一剪地剪了起来。

云香君多才多艺,尤其精善和喜爱木雕,在这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张素元没有让妻子给他修发就是为此。他觉得修发和木雕异曲同工,脉理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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