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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灵智把他们带向同一目标：关切人类的成长与进步，感悟人生的意义和目的，探索宇宙的本 质和秘密，再现人类生存的状态和精神的面貌，表现人的希冀、梦想、潜力和才华，总结人 类的命运，预见人类的前程。人们从艺术家的群体中走过，就会受到神秘而清新的思想气流 的冲击，就会受到无可抵抗的熏陶：爱和美的熏陶。
艺术家共同的事业，便是陶冶 人的性灵。要完成这一事业，艺术家必须先具备足以陶冶他人性灵的自我性灵。这自我性灵 不能局限于“自给自足”，即要具有“集体性”。奥斯卡·王尔德具备了这种“集体性”的 灵智，于是写出了《快乐王子》这样表现无私和爱、崇高和奉献的童话，他把人类一家、人 类共体的思想渗透在引人入胜的艺术结构中。曹雪芹具备了这种艺术家集体高层次的灵智， 才能用心灵、用生命去为世上所有的青春、所有玲珑剔透的生命、所有美好的情愫的流逝和 悲剧，而歌而泣。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民歌作者，与人类纯朴深厚的乡土感情共振共鸣，创作 了流传千古的民谣、民间曲调，在对个人情绪的宣泄、对人间万物流逝的感喟中，抒发了全 人类古已有之、将来也不会消失的真情实感。美国黑人歌曲、俄罗斯民歌、中国的陕北民歌 、江南丝竹乐曲、日本的风靡东南亚的通俗歌曲，它们的创作者未必名扬四海，有些人连名 字都没有留下来，但是他们的歌声直达地球的中心、太阳的中心、未来的中心，他们歌声的 人类性价值为他们赢得了永恒的艺术生命。
灵智的全人类性，为艺术家的世界化准备 了可能性。艺术家的世界化，又增强了人类各个成员间的联系，艺术家代表全人类向每一个 个体的人倾诉人类的心灵历程，倾诉人的命运、希望，倾诉人类对宇宙的总体感受、对自身 的反思、对未来的憧憬。艺术家以自己的灵智与人类对话，在不间断的对话中与全人类一同 丰富灵智，提高灵智。
卓别林、爱森斯坦、奥逊·威尔斯、英格玛·伯格曼、莫扎特、贝多芬、海明威、赫尔曼· 黑塞、曹雪芹、鲁迅、赵丹、徐悲鸿等，这些艺术家的创作个性不同，甚至主要的创作手段 、创作门类都不同，他们之间相同相通的，是他们的灵智——艺术家的灵智。他们能够成为 国际性艺术家，主要原因在于他们的艺术品中的灵智母题被全世界的欣赏者所接受、所欢迎 。如果一部艺术品没有人的灵魂和智慧，如果一个艺术家的灵魂和智慧不足以使他登上人类 情感和思想的绝顶，人们怎能受之吸引并且受之感化呢？很难设想，缺乏灵智的人会成为“ 集体人”；很难设想，缺乏灵智内涵的“物”可以称为艺术品。
第二部分第5节 灵智的苦涩（6）
艺术家是“带领并且塑成全人类之潜意识的心灵生活者”，他身上最世界化、最人类性的蕴 涵就是他的灵智。
〖BT2〗成功的秘密与不朽的秘密
不懈的追 求，刻苦的手艺磨练，灵敏地把握时代风潮的本领，与时代同步的思想水平，“非奇不传” 的创作观念，都有可能带来艺术创作的成功，获得一时的掌声和欢呼。如中国明末清初的戏 曲家、小说家李渔的作品就曾使“当世耳目为我一新”（李渔语）。李渔的名字在当时家喻户 晓，李渔的作品在当时“妇孺皆知”，应该说李渔的艺术创作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的。但是 ，后代的读者冷落了他。人们很少去读他的作品，即便有人去读也根本谈不上爱不释手。是 什么原因使李渔名噪当时而又消乏后世呢？带着这样的问题，我专门写过一本研究李渔小说 和中国古代小说的书。在那本书里，我表述过这样的思想：用“笔”的灵巧和“脑”的机智 来进行创作，可以获得创作的成功，但要获得不朽，必须用“心”，用整个生命来创作。
似乎可以把艺术家分成为娱乐派、为人生派和为艺术派，似乎还可以把艺术家分为成功 的艺术家和不朽的艺术家两大类，似乎更可以把艺术家分为一时性的艺术家、具有时代性的 艺术家和具有超时代性的艺术家。无论怎样分别，艺术史和人类史早已证明：真正的艺术家 ，都是为人生又为艺术的，都是具有超时代性的，都是不朽的。那些昙花一现的、只作为艺 术史研究对象的“艺术家”，已是历史骸骨的化石，标本化了，不再具有艺术家的真实生命 。
时光不讲情面，它永远奔流，在奔流中抛弃不能与之一同前行的事物，淘汰缺乏永 久生命力的人物。多少帝王，权重一时，统治一切，至高无上，但今日已成为历史废墟中的 一片瓦砾。多少名流显贵，使时代充斥了他们的名字和声音，在历史上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是时至今日，除去历史学者，谁还会想起他们的名字？更重要的，谁还会受他们那腐朽 声音的影响？他们的灵智远没有达到使他们赢得永久生命的层次。真正的艺术家，还在用他 们几百年、几千年前创造的艺术品与我们亲切地交谈，向我们诉说人类古已有之、今后也不 会灭绝的忧愤、欢乐、伤恸、依恋、爱情和理想。我们并不会感到他们是几百岁、几千岁的 老人，我们只会感到那鲜活的、充满灵智的艺术家的心灵的有力搏动。历史的风尘，不过是 染旧了他们的艺术外衣。尽管如此，那有些陈旧的外衣，也依然以它古老而沉着的风采令人 神往，比如屈原《离骚》的骚体，曹植五言诗的五言诗体，盛唐成熟起来的七言诗体，章回 小说的叙事形式等等，至今仍散发着特殊的、不可重复替代的艺术魅力。
中国古代的 庭院建筑艺术，至今已只应用于名都古城的古代遗宫遗园的修缮和重建，在现代生活中已失 去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就像古典诗词一样。但是，作为艺术的古代建筑，依然以它苍健浑 朴的风姿，吸引着无数参观者、欣赏者；并以它特有的历史灵智，向人们默默地传达只有它 才有资格、有能力传达的遥远的中国故事，默默地影响着人的潜意识和意识，增强人们的历 史感、命运感、生命感。它的一尊石狮、一个月洞门、一只龙头石雕、一片层檐彩画，都诉 说着一段历史、一种文化、一份劳作、一脉智慧。连同埃及的金字塔、古罗马的教堂，世界 上似乎再没有比这些古老的建筑艺术更富有历史深度和历史厚度的艺术品了。尤其当它们的 实用价值几乎全部消失在历史的夜色中之后，它们的艺术光辉愈发灿烂、愈发耀人眼目了。
第二部分第5节 灵智的苦涩（7）
看来，真正的艺术家所创造的艺术品的灵魂，并不会被历史的厚尘所封蔽，相反，它 们还会在岁月的清流中被磨洗得愈加光洁、璀璨。时间会使某些艺术退色，但也会赋予某些 艺术以更深厚的历史的、人类的色彩和价值。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说是艺术品经受了时光的 考验，被时光视为良伴；它们与人类的同行，丰富了人类的时间内涵，使时光在流走中充满 了歌声，不致像在原初之前的莽原上奔走时那么寂寥、空洞、无意义。
苏联美学家鲍 列夫说：“伟大的艺术形象千百年后仍对于人类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意义，而历史上最重大的 科学发现只是作为一个因素、一个方面被纳入当代科学之中。例如，牛顿的物理学只是爱因 斯坦物理学的一个因素，但荷马既未融化在但丁身上，也未融化在莎士比亚身上，正像他们 既没有被列夫·托尔斯泰，也没有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所‘革除’一样。”〖HT5”F〗［《美 学》，338页］〖HT〗他还说：“艺术能为最平凡的事物灌注历史意义。……艺术总是从审 美的角度即从事物对于人类所具有的价值的角度看待和处理对象，这正是艺术杰作具有永恒 意义的根源。”〖HT5”F〗［同上，539页］〖HT〗古希腊神话，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绘 画和雕塑，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的《伪君子》，俄罗 斯诗人普希金的抒情诗，丹麦戏剧家、作家安徒生的童话，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李白、杜 甫、李商隐、苏轼的诗歌，都作为各自独立而完整的世界而流传千古。它们的土地上，没有 死神飞翔的空气和落脚的地方。它们化平凡为非凡，化普通为神奇，在自身的内部完成了对 世俗生活的“ 点铁成金”的过程。它们的土地洒满了灵智的阳光。只要人类不绝灭，灵智就永远是人类的 至高无上的“神”，具有灵智这一“神”性的艺术品，就永远不会衰亡。鲍列夫所说的“从 审美的角度即从事物对于人类所具有的价值的角度看待和处理对象”的艺术现象，正是艺术 家灵智的特殊表现。
可以毫不含糊地说，科学家、思想家、哲学家的灵智，也处于人 类灵智的巅峰。但是，他们灵智的特点，他们看待事物和处理事物的角度、方式、结果，决 定了他们的命运：被历史的潮头赶过，并渐渐被向后、向远方推移。后代的杰出科学家、思 想家、哲学家，总是比他们的先辈更先进、更开放，而对古代艺术家和现代艺术家则无法进 行这样的比较和判断。尽管艺术家在本质上也是思想家、哲学家，但他本质上作为诗人，作 为能工巧匠的一面，使他离不开审美的人生态度，也离不开把事物美学化的处理工作。艺术 家用艺术的方式感悟、思索人和宇宙的时候，便已拥有了并不等同于思想家、哲学家，更不 等同于科学家的独立感觉体系、思想体系、表述体系，从而使自己的灵智具有了不可替代性 甚或是不可继承性。
科学家、思想家、哲学家必须首先在他们生活的时代发挥他们的作用，完成他们的科学、思 想、哲学，取得效验，否则时过境迁，后代人是不可能乖顺于前人的思想体系、满足于前人 的科研或思想成果的。他们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他们思维成果所产生的那个时代，他们的永久 性意义在于他们在漫长的人类科学、思想、哲学发展史上担当了重要 的一环。艺术的发展史，并不是链条式的，它是海洋式的，是一种汇聚，而不是一种环环相 扣的联系。艺术家在他们生活的时代，未必是成功者，未必在创造艺术的同时也为他的艺术 准备好了欣赏者和欣赏氛围。他的创作极少有针对性，即便有，也是针对整个人类。他不可 能 去追赶时尚，即便处于潮流之中也不会丢下手中的审美尺度。审美趣味在更迭变化，但美的 本质并未改变过，艺术家的审美总是深及美的本质，因此，无论时代的审美趣味变化多么巨 大，也不过是审美对象的重点在转移，并不影响艺术家所表现的“美”的永存和继续受到欣 赏。
第二部分第5节 灵智的苦涩（8）
艺术家可以是他的时代的弃儿，可以是时代的失败者，不为同代人所知，作品亦可未在当时 的时代发生过影响或影响甚微，但是他可以跨越时代，使自己的作品在后世放射光辉。 像中国古代的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曹雪芹等大作家，不仅生前潦倒声名，而且生平事 迹都很少有人知晓。可他们寂寞生前，不朽于后世。他们的作品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艺术财富 ，时代冷落了他们，但人类珍视他们的创造。罗丹塑造的《巴尔扎克》雕像，就曾经受到法 国作家协会的拒绝。罗丹力图通过离现实主义较远的构造来表现自己对于作为作家和作为人 的巴尔扎克的认识，可是没有得到同代人的理解。1898年这件作品在沙龙美展上展出时，引 起了激烈的争论，受到很多人的指责，但时间珍存了这座雕像，并且日益展现了它的伟大的 不朽性。科学家、思想家和哲学家的思维针对性主要在于当时所处的时代，他们的不朽性主 要来自后代〖JP2〗人对他们思维成果的遴选和化用，来自他们为后人所奠定的科学和思想 根基的历史功绩。他们与对自然和生活的生动而丰富的想像力，与可称之为天才的来自宇宙 本源的生命冲动和生命激情关系不大。〖JP〗
我以为，人们日常主要从职业来称谓的“艺术家”，可以分为两大组：成功的“艺术家”和 不朽的“艺术家”。显然，本书所讲的艺术家，是指后者。对前者的探 讨，会有助于理解后者，像李渔那样的成功“艺术家”，将作为另一种榜样供我们反思艺术 史。中国古代的短篇白话小说，包括冯梦龙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 ，凌〖FJF〗NF8D3〖FJJ〗初的初刻、二刻《拍案惊奇》和李渔的《十二楼》、《无声 戏》，传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