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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达”和“对话”,其实正是天才和非天才之间的鸿沟的显而易 见之处。〖BT2〗毁灭的天才和创造的天才
生活和人格,会使人形成一整套自己难以意识到的、牢不可破的习惯的堡垒。尤 其细致地、深入地品味了生活,觉悟了人生的诸多深意,思想上达到相当高的哲学境界的人 ,似乎已无法回到普通的、表象与本质杂陈的、具体的、原始的世俗领域。艺术家有自己的 王国:感觉的王国、思想的王国、想像的王国、梦幻的王国、理想的王国……但是,他不能 固守他已有的堡垒,他不断地破坏江山稳固的王国,不间歇地重新建立和建设新的艺术领地 。
第二部分第7节 天才之间(10)
几乎每一个艺术天才身上都蕴藏着深刻的悲剧性,这是为什么?天才者身上为什么 总是带有一种奇妙的、神秘的气息?这是因为艺术家的天才中潜伏一个大大的残忍:对自我 的残忍。法国电影大师布努艾尔,残酷地踏碎了对爱情的梦想,强迫自己凝视着现实中的“ 爱情”游戏,而且目不转睛。并不是患了多疑症,也不是看不见光明,他只是必须残忍地对 待自己,以排除由童年带来的美梦的干扰,正视现实,正视“人”的命运——艺术要求他必 须这样做。肯特·格拉斯和施隆多夫也是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毁灭着人类一直相信、自己 也曾相信的人间美梦:成熟起来便可以实现幼年的愿望和幻想。小奥斯卡拒绝长大,成人的 世界并不是童年的天堂,而是童年的地狱。天才敏锐地看到这一切,便不得不把童年所信 任的一切撕碎。这是天才所带来的悲剧,换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是悲剧造就了天才。艺术家 背负着悲剧感,却要重新营造自己的精神世界。艺术家作为普通人的那份精神世界,已逐渐 被悲剧感所吞噬、所毁灭。他不仅要在作为普通人的精神废墟上重建信念,而且要用这重建 的精神——只属于艺术的精神——来支撑现实的人生。这样的人生,自然会给艺术作品带来 在一般人不可思议的内容和色彩。
天才者不可能随波逐流。同时,他也不能放任自我。他审视、否定、改善自我的能力,远远 强于一般人。布努艾尔实际上是在对自我爱情的审视中彻底否定俗世中的爱情的——他发现 爱情不像政治一样可以改进。〖HT5”F〗[参见米歇尔·伍德,《论布努艾尔》,载于《外 国电影丛刊》6,216页]〖HT〗表现在艺术创作上,艺 术家站在“神”的立场上对待和处理经验、往事、情感、思想。这时,他已高高地超临于现 实的自我之上。他宽恕世俗中的自我,怜爱世俗中同自己一样的人群。他特异得必须毁灭一 般人的生活准则和习俗。让·谷克多在评价奥逊·威尔斯时说:“奥逊·威尔斯是一个面孔 稚气十足的巨人,一棵布满鸟群和阴影的大树,一只挣脱锁链卧在花坛中的狗,一个活动敏 捷的闲人,一个聪明的疯子,一座人群中的孤岛,一个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一位希望不 受打扰而佯装醉态的战略家。”〖HT5”F〗[安德烈·巴赞,《奥逊·威尔斯论评》,32页 ]〖HT〗
艺术家像杰出的演员,超凡入化地改换着角色。他一一 地忘记他的过去——忘记已完成的作品和存放在其中的“心事”。本能指使他在毁灭中创造 ——像凤凰一样涅癈。艺术家第四个天才系统的作用便是在艺术再现和艺术表现的过程中, 除净将要进入艺术世界中的主、客观因素中的俗气,创造一种艺术的气息灌注到“形象”体 内。
第二部分第7节 天才之间(11)
一部作品是否称得上艺术品,最终要看他身上有没有艺术的灵气。费里尼的影片如果不是潇 洒得摆脱了一切生活和艺术的陈规旧俗,费里尼如果不以灵活多变的艺术内容对现实人生采 取一种轻嘲的姿态,《八部半》、《我的回忆》等作品也便只能落入闹剧者之流了 。宋人朱熹说过:“识得古今雅俗,洗涤心胸,然后可为诗”;“要使方寸之中无一字世俗 言语意思,则其为诗,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矣。”〖HT5”F〗[徽州刊本《朱子语类》卷64 , 《答巩仲至》]〖HT〗朱熹所谓“洗涤心胸”和“使方寸之中无一字世俗言语意思”,便是 对艺术必须超凡脱俗方成为艺术的强调。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一生最忌在作品中掺进“土 气”。他的《假面的告白》、《午后曳航》、《潮骚》、《金阁寺》等杰作中,全无纤毫土 腥气。在明净、清朗、高旷、幽雅的艺术世界中,三岛的“肉体凡胎”早已不复存在。艺术 的天才,会滤去一切艺术所不容的杂质,使形象纯化。
电影艺术家德·西卡“深信新现实主义意味着将现实变成诗”〖HT5”F〗[爱德华·默里, 《十部经典影片的回顾》,30页]〖HT〗。现实 只是现实,并不是诗,要把现实变成诗,必须先将现实粉碎。在对现实的粉末进行重新组合 的时候,艺术家才具备了“上帝”的姿态和权力。否则,庞大而顽固的现实,只想抓住每一 个事物做它的奴隶,是不会就范于艺术的。“诗”的产生,有赖于诗人的毁灭能力。
自古及今,城市的诞生总是伴随着乡村的灭亡,和平的到来总是因为毁灭了战争。艺术家的 产生也是如此。艺术家的创造才力有多大,就有多大的毁灭力量。现实不会自动变成诗,诗 也不是勿须任何材料就可凭空捏造的。中国古代哲学已很懂得有无相生、死生交替的规律。 艺术创作也不例外。能否荡除俗恶,与能否为作品引来清新的艺术空气是同一问题的两个不 同侧面。杜勃罗留波夫说:“艺术家甚至在抽象的议论中,他所吐露的观念,也常常要和他 在艺术活动中所表现的观念,处于明显相反地位——因为这种观念或者是根据信仰接受而来 ,或者是用虚伪的、草率架搭起来的、肤浅的三段论法这个手段所得到的。作为了解他的才 能底特征的关键——他对于世界真正的看法,这还得在他所创造的生动的形象中去找寻。” 〖JP2〗〖HT5”F〗[《杜勃罗留波夫选集》,271页]〖HT〗艺术家在创造的过程中,已抛 弃 了杂陈于内心世界的虚假意念。活生生的艺术形象的诞生,取代了意念的位置。艺术家的天 才不允许他的自我停滞。他残酷地毁灭着他的过去和现在,以建设将来。〖JP〗
对于艺术家来说,艺术便意味着将来,他的生命不过是通向艺术的石 子路,他踏着自己的生命创造艺术的明天。这,也是艺术家的特权。一般人,只能消磨时光 ,损耗生命,却并不因此而通向创造。
原来,竟可以说艺术家的天才是毁灭自身、毁灭生命、毁灭“现实”而创造艺术!他的天才 ,是连他自己都要上祭坛的。
第二部分第8节 青春与自杀(1)
青春意味着蓬勃、强项、冲动、成熟,意味着暴力 、毁灭和创造。世上没有四平八稳的青春,正如同没有充满风暴的老朽。
艺术家把生命的冲动转换为艺术创作的冲动,把内心的风暴推入艺术的草海。精力、才华、 思绪、情感的大澜、希望和理想的诱惑、重创世纪的雄心,一股脑儿倾入艺术创作的热情中 。火炬点燃了,艺术在青春手上发光,燃料只有一种:艺术家生命的能。
有一个诗人,青春短暂,很快耗尽了,“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郎才尽”〖HT5”F〗[钟 嵘 ,《诗品》“齐光禄江淹”条]〖HT〗。有一位作家,国籍日本,青春太沉重,压折了四十 五岁的生命,他叫三岛由纪夫,本名平冈公威。有一位画家,祖籍荷兰,叫温森特·凡·高 ,他经常对自己的画发怒,画了撕,撕了画。艺术家的创作,竟是如此“不幸”:永远与爆 裂、折断、夭毁,与死亡结伴!
这些现象该怎样解释?这些现象会给我们怎样的启迪?这些现象对我们人类、对于所有从事 艺术活动的人,有怎样的“借鉴”意义呢?
〖BT2〗“自杀”——青春的反证
艺术家是世界上偏爱自杀的一个“种族”。他们常常毅然决然杀灭过去的“自我”,杀死 已成的艺术构思甚至作品,也会采取绝决的行动:用自己的手掐断自己生命的咽喉。
1963年摄制完成的影片《八部半》中作为费里尼的自我化身的电影导 演安塞尔米,为一种莫名 的创作欲所驱使,开始筹拍七部长片和一部短片之后的另一部影片,但并不知究竟要拍什么 。在没有完整、理智的计划的情况下,他冒冒失失让人造了一座宇航发射台。发射台造好时 ,他又躲到一处温泉,同红衣主教大谈特谈,与各种各样的女人周旋调情。最后举行了一次 毫无内容的记者招待会,同请来的客人大跳伦巴舞,而影片却没有任何可能拍成的迹象。安 塞尔米身上,融会了费里尼个人的回忆、奇思异想,体现了个人对生命和艺术创作的迷惘不 安,表现着一切从事艰难创作的人都会遇到的困惑、矛盾和烦乱。艺术家身上特有的青春的 躁动、骚乱,特有的生命动荡,在安塞尔米这一形象上得到了最真实、也最艺术的展示。很 难设想,安塞尔米倘若是一个墨守成规、老气横秋的家伙,“艺术家”还有没有胆量对自己 的作品进行自裁。
勇于毁灭本身就是勇于创造的一部分,它也是青春特有的气度。安塞尔米勇于放弃即将完成 的影片的行为,同三岛由纪夫的自杀一样,在本质上为青春划了一个句号。三岛由纪夫四十 五年的人生,创作了《假面的告白》、《禁色》、《金阁寺》、《丰饶之 海》等著名的长篇小说,还写过戏剧剧本、游记、回忆录,当过电影的编剧、导演、主演, 获得了国际性的声誉。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死——在1970年剖腹自杀。日本的另一位大作家川 端康成也是以自杀的方式完成生命的旅程的。三岛和川端的死亡,是“老”的结果还是“不 老”的征兆呢?
人无力选择“生”,似乎也无力选择“死”。但人可以选择“死”的 时间,可以在自认为应当或值得结束生命的时空部位结束生命。三岛由纪夫和川端康成的死 期,虽已是壮年或老年,但他们对死亡的态度、对自杀的美学意味的憧憬,表明的却是一种 青春强力的无从宣泄,表明的是满水必溢的生活哲理。他们或恶意或快意地折断自己的生命 ,抛给死神,而不让昏愦老朽在迷幻中被死神取走完整的生命。死亡成了他们观测、研究的 对象和创作的素材。死神被他们利用为自我满足的工具——在自以为恰到好处的时候与它拥 抱。
第二部分第8节 青春与自杀(2)
无论采取“自杀”的形式还是“自然死”的形式结束生命,艺术家在实质上都具 有费里尼、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式的青春强力。在这种强力圈中,艺术家得以主宰自己的 生命。得以主宰自我生命的人,方有可能用生命去创造艺术——把自我生命转移到艺术之中 ,赋予艺术以活力和生命之美。
世上的一切都是在捐弃中获得的。人类的文明和文化 ,是一代代人捐弃生命的结果。艺术的产生、繁荣和发展,也是一代代艺术家捐弃生命的成 果。捐弃,只有青春才在本质意义上具有它的内涵和才干。故步自封的人不懂它的至关重大 ,当然也不会去实行。费里尼捐弃一部或很多部不成熟的影片构思和拍摄规划,才可能获得 《阿玛科尔德》、《访问记》等好影片。三岛由纪夫和川端康成,以对有限的自然生命的捐 弃,使人类获得了一种最可宝贵的记忆——不畏惧死,把死视为美的一部分的记忆。
三岛由纪夫从二十四岁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假面的告白》起,直到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丰 饶之海》(《春雪》、《奔马》、《晓寺》、《天人五衰》四部曲),始终以这样的哲学观 贯穿于艺术创作:“美之所以美,就是因为它灭亡。”《假面的告白》中的公威说过:“我 执拗地追逐被杀王子的幻影,当我把穿着紧身裤打扮的王子和残酷的死联想在一起时,为什 么那么舒服,究竟谁能够替我说明呢?”《午后曳航》中十三岁的阿登对待“英雄”和“偶 像”的办法是:毒死所崇拜的海船上的二副冢崎龙二,不让他落入小家庭的平庸安逸之中, 以保持他“美”的形象。三岛一再描写“自渎的快乐”,一再把同性间的爱恋——不走向延 续后代而是意味着绝灭的爱——作为作品的“潜在主题”,表明他的人生观、哲学观的非同 寻常。他一 生都在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