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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吧,含烟,你淋湿了。”他挽著她的手。
“我还不想回去,”方丝萦说:“淋雨有淋雨的情调,我想再走走。”“那么,我陪 你走。”于是,他们走出了含烟山庄,沿著那条泥土路向前走去,暮秋的风雨静幽幽的罩 著他们。好一阵,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然后,他们一直走到了松竹桥边。听到那流水的潺 □,柏霈文说:“有一阵我恨透了这一条河。”
“哦,是吗?”她问:“仅仅恨这一条河吗?”
“还有,我自己。”她没有说话,他们开始往回走,走了一段,柏霈文轻轻伸手挽住 了她,她没有抗拒,她正迷失在那雨雾中。
“我一直想告诉你,”柏霈文说:“你知道,三年前,妈患肝癌去世了。你知道她临 死对我说的是什么?她说:‘霈文,如果我能使含烟复活,我就死亦瞑目了。’自你走后 ,我们母子都生活在绝望和悔恨里,她一直没对我说过什么关于你的话,直到她临死。含 烟,你能原谅她吗?她只是个刚强任性而寂寞的老人。”
方丝萦轻轻的叹息。“你能吗?”“是的。”“那么,我呢?你也能原谅吗?”他紧 握住了她的手,她那凉凉的、被雨水所濡湿了的手。
她又轻轻的叹息。“能吗?能吗?能吗?好含烟?”
“是的。”她说,轻声的。“我原谅了,早就原谅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接受了你 的感情。”
“我知道,给我时间。”
她不语,她的眼光透过了蒙蒙的雨雾,落在一个遥远的、遥远的、遥远的地方。晚上 ,雨下大了。方丝萦看著亭亭入睡以后,她来到了爱琳的房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柏霈 文的门内虽没有灯光,但是,方丝萦知道他并没有睡,而且,他一定正警觉的倾听著她的 动静。所以,她必须轻悄的、没有声息的到爱琳屋里,和她好好的倾谈一次。门开了,爱 琳穿著一件粉红色的睡袍,站在房门口,瞪视著她。方丝萦不等她做任何表示,就闪进了 房内,并且关上了房门。用一对坦白而真挚的眸子,她看著爱琳,低低的说:“对不起, 我一定要和你谈一谈。”
爱琳向后退,把她让进了屋子,走到梳妆台前面,她燃起了一支烟,再默默的看著方 丝萦。这还是第一次,她仔细的打量方丝萦,那白皙的皮肤,那乌黑的眼珠,那小巧的嘴 和尖尖的小下巴,那股淡淡的哀愁,和那份轻灵秀气,自己早就该注意这个女人走呵!
“坐吧!方——呵,”她轻蹙了一下眉毛。“该叫你什么?方小姐?章小姐?还是— —柏太太?”
方丝萦凝视著爱琳,她的眼睛张大了。
“他都告诉了你?”“是的。”爱琳喷一口烟:“一个离奇的、让人不能相信的故事 !”“天方夜谭。”方丝萦轻声的说,叹了一口气,她的睫毛低垂,微显苍白的面容上浮 起了一个淡淡的、无奈的、楚楚可怜的微笑。爱琳颇被这微笑所打动,她对自己的情绪觉 得奇怪,想像里,她会恨她,会嫉妒她,会诅咒她。可是,在这一刻,她对她没有敌对的 情绪,反而有种奇异的、微妙的、难以解释的感情。这是为什么?仅仅因为昨晚她曾照顾 过醉后的她?“谢谢你昨晚照顾我。”爱琳忽然想了起来。
“没什么。”“我昨晚说过什么吗?”
方丝萦温柔的望著她,那对大眼睛里有好多好多的言语。于是,爱琳明白了,自己一 定说过了一些什么,一些只能对最知己、最亲密的姐妹才能说的话。她低下头,闷闷的抽 著烟。“我来看你,柏太太,因为我有事相求。”方丝萦终于开了口。
是的,来了!那个原配夫人出来讨还她的原位了!爱琳挺直了背脊。“什么事?”她 的脸孔冷冰冰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本来面目,我想,我们就一切都坦白的谈吧。”方丝萦说, 恳切的注视著爱琳,声音里带著一丝温柔的祈求。“我以一个母亲的身分,郑重的把我的 孩子托付给你,请你,不,求你,好好的帮我照顾她吧!我会很感激你。”爱琳吃惊了。 她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诧异的瞪著方丝萦,这几句话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说。
“我很不愿这么说,”方丝萦用舌头润了润嘴唇。“但是,这是事实,你似乎不喜欢 那孩子。我只请求你,待她稍微好一点……”“你在暗示我虐待了那孩子?”爱琳竟有些 脸红。
“不是的,我不敢。”方丝萦轻柔的说,露出了一股委曲求全的神态。“只是,每个 孩子都希望温情,何况,你是她的妈妈,不是吗?”“你才是她的妈妈!”“她永不会知 道这个。事实上,她叫你妈妈。所以,你是她的母亲,现在是,将来也是。而我呢,只不 过隐姓埋名的看看她,终究要离开的。”
“离开?”爱琳熄灭了烟蒂。“你必须说清楚一点!我以为,你将永不离开呢!”“ 在正心教完这一个学期,我就必须回美国去了。”方丝萦静静的看著爱琳。“现在离放寒 假只有一个月了,所以,这是我停留在这儿最后的一个月。你了解我的意思了吗?我十分 舍不得亭亭,假若你肯答应我,好好照顾她,我……”一层泪浪突然涌了上来,她的眸子 浸在水雾之中了。“我说不出我的心情,我想,我们都是女人,都有情感,你会了解我的 。”
爱琳紧紧的注视著她,好一会儿,她没有说话,然后,她拉了一张椅子,在方丝萦对 面坐了下来。她的眼光仍然深深的、研判的停留在她脸上。
“你在施舍吗?宽宏大量的把你的丈夫施舍给另一个女人?是吗?”“不,你错了。 ”方丝萦迎视著她的目光,也深深的回视著她。“我不是那样的女人,如果我爱的,我必 争取。问题是——”她顿了顿。“十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我无法再恢复往日的感情, 你了解吗?何况,在美国,我的未婚夫正等著我去结婚。我不可能在台湾再停留下去,我 必须回去结婚。”
两个女人对面对的看著,这是她们第一次这样深刻的打量著对方,研究著对方,同时 ,去费心的想了解和看透对方。
“可是——”爱琳说:“你难道不知道他想娶你吗?他今天已经对我提出离婚的要求 了。”
“是吗?”方丝萦微微扬起了眉梢,深思的说:“那只是他片面的意思,那是根本不 可能的,因为,我已经不爱他了,我停留在这儿半年之久,只是为了亭亭。如果亭亭过得 很快乐,我对这儿就无牵无挂了。我必定要走,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可是——” 爱琳怀疑的看著她:“你就不再顾念霈文,他确实对你魂牵梦萦了十年之久!”
“我感动,所以我原谅了他。”她说:“但是,爱情是另外一回事,是吗?爱情不是 怜悯和同情。”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走定了?”
“是的。”“他知道吗?”“他会知道的,我预备尽快让他了解!”
爱琳不说话了,她无法把目光从方丝萦的脸上移开,她觉得这女人是一个谜,一个难 解的人物,一本复杂的书。好半天,她才说:“如果你走了,他会心碎。”
“一个女性的手,可以缝合那伤口。”方丝萦轻声的说。“他会需要你!”爱琳挑起 了眉毛,她和方丝萦四目相瞩,谁也不再说话,室内好安静好安静,只有窗外的雨滴敲打 著玻璃窗,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远处,寒风正掠过了原野,穿过了松林,发出一串低幽 的呼号。爱琳走到了窗边,把头倚在窗棂上,她看著窗外的雨雾,那雨雾蒙蒙然,漠漠无 边。
“我不觉得他会需要我,”她说:“他现在对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张离婚证书。”“ 当然你不会答应他!”方丝萦说,走到爱琳的身边来。“他马上会好转的,等我离开以后 。”她的声音迫切而诚恳。“请相信我,千万别离开他!”
爱琳掉转了头来,她直视著方丝萦。“你似乎很急切的想撮合我们?”她问。
“是的。”“为什么?”“如果他有一个好妻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就摆脱了我 精神上的负荷。而且,我希望亭亭生活在一个正常而美满的家庭里。”“你有没有想过, 假若你和他重新结合,才算是个完美的家庭?”她紧钉著问,她的目光是锐利的,直射在 方丝萦的脸上。“那已经不可能,”方丝萦坦白的望著她。“我说过,我已经不再爱他了 。”“真的?你不是为了某种原因而故意这样说?”
“真的!完完全全真的!”
爱琳重新望向窗外,一种复杂的情绪爬上了她的心头。她觉得酸楚,她觉得迷茫,她 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崭新的情感在那儿升腾,她觉得自己忽然变得那么女性,那么软弱。在 她的血管中,一份温温柔柔的情绪正慢慢的蔓延开来,扩散在她的全身里。“好吧,”她 回过头来。“如果你走了,我保证,我会善待那孩子。”眼泪滑下了方丝萦的面颊,她用 带泪的眸子瞅著爱琳。在这一刹那间,一种奇异的、崭新的友谊在两个女人之间滋生了。 方丝萦没有立即离去,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两个女人之间还谈了一些什么,但是,当方 丝萦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29
接下来的一个月,柏霈文的日子是在一种迷乱和混沌中度过的。方丝萦每日带著亭亭 早出晚归,一旦回到柏宅之后,她也把绝大部份的时间耗费在亭亭的身上,理由是期考将 届,孩子需要复习功课。柏霈文有时拉住她说:
“别那样严重,你已经不是家庭教师了呵!”
“但是,我是个母亲,是不?”她轻声说,迅速的摆脱他走开了。柏霈文发现,他简 直无法和方丝萦接近了,她躲避他像躲避一条刺猬似的。他常常守候终日,而无法和她交 谈一语,每夜,她都早早的关了房门睡觉,清晨,天刚亮,她就带著亭亭出去散步,然后 又去了学校。柏霈文知道方丝萦在想尽方法回避他,但他并不灰心,因为,寒假是一天天 的近了,等到寒假之后,他相信,他还有的是时间来争取她。
而爱琳呢?这个女人更让柏霈文摸不清也猜不透,她似乎改变了很多很多,她绝口不 提离婚的事,每当柏霈文提起的时候,她就会不慌不忙的,轻描淡写的说:
“急什么?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这种事情,他总不能捉住爱琳来强制执行的。于是,他只好等下去!而爱琳变得不喜 欢出门了,她终日逗留在家内,不发脾气,不骂人,她像个温柔的好主妇。有一天晚上, 柏霈文竟惊奇的听见,爱琳和亭亭以及方丝萦三个人不知为了什么笑成了一团。这使他好 诧异,好警惕,他怕爱琳会在方丝萦面前用手段。笼络政策一向比高压更收效,他有些寒 心了。于是,他加紧的筹划著重建含烟山庄,对于这件事,方丝萦显露出来的也是同样的 冷淡和漠不关心。爱琳呢?对此事也不闻不问。这使柏霈文深受刺激,但是,不管怎样, 这年的年尾,含烟山庄的废墟被清除了,地基打了下去,新的山庄开工了。就这样,在这 种混混沌沌的情况中,寒假不知不觉的来临了。和寒假一起来临的,是雨季那终日不断的 ,缠缠绵绵的细雨。这天早上,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方丝萦来到了柏霈文的房中。“我 想和你谈一谈,柏先生。”
“又是柏先生?”柏霈文问,却仍然惊喜,因为,最起码,她是主动来找他的,而一 个月以来,她躲避他还唯恐不及。“亭亭呢?”他问。“爱琳带她去买大衣了,孩子缺冬 衣,你知道。”
柏霈文一愣,什么时候起,她直呼爱琳的名字了?爱琳带亭亭去买大衣!这事多反常 !这后面隐藏了些什么内幕吗?一层强烈的、不安的情绪掩上了他的心头,他的眉峰轻轻 的蹙了起来。“我不知道爱琳是怎么回事,”他说:“我跟她提过离婚,但她好像没这回 事一样,改天我要去请教一下律师,像我们这样复杂的婚姻关系,在法律上到底那一桩婚 姻有效?说不定,我和爱琳的婚姻是根本无效的,那就连离婚手续也不必办了。”“你用 不著费那么大的劲去找律师,”方丝萦在椅子中坐了下来。“这是根本不必要的。爱琳是 个好妻子,而你也需要一个妻子,亭亭需要一个母亲,所以,你该把她留在身边……”“ 我有妻子,亭亭也有母亲,”他趋近她,坐在她的对面,他抓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我的 妻子,你就是亭亭的母亲,我何必要其他的呢?”方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