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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90-我们的心多么顽固:布老虎十周年纪念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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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叫他来是商量堕胎的,他倒好,硬缠着丁香死活要离婚。    
    阿妍说:“你搞清楚没有,女人怀孕期间,受法律保护,你没有权力提出离婚。”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二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四章(4)

    弄到临了,阿妍的嗓门越来越高,变成了是她跟丁香丈夫在吵架。丁香丈夫坚持要离婚,不答应离婚,他就不带丁香回去堕胎。当晚吵得不可开交,阿妍一个劲地帮着丁香打抱不平,该说的话都说了,丁香丈夫仍然是认定死理,人他可以带回家,胎可以陪着去堕,婚是一定要离的,说什么都要离。    
    阿妍变得十分愤怒,气乎乎地说:    
    “丁香你就跟他回去,离就离,有什么大不了,这种男人你有什么可稀罕的。”    
    丁香似乎也知道没什么退路了,感到十分绝望。    
    丁香的丈夫说:“她要答应离婚,我这就带她走。”    
    阿妍指责说:“你还是不是人?”    
    丁香的丈夫说:“就算我不是人好了。”    
    阿妍突然跑来跟我商量,说就让丁香把小孩生下来,由我们来抚养,怎么样。她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已经不能再有小孩了,为什么就不能领养一个。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阿妍有些兴奋,眼睛瞪大了,等待我的回答。对于她这种忽发奇想的念头,我一口回绝了,说你阿妍如果想做好事,也不是这么做的。我们要想想后果。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心血来潮,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往她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坚决不答应。我说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得这么简单,以后人家要说这是老四做的孽,到时候我是有口也难辩,还真说不清楚。我说我才犯不着为这个与我们毫无关系的胎儿去背黑锅。    
    结果丁香就只好愁眉苦脸地跟着她丈夫走了。    
    阿妍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说你堕完了胎,再到我们这来。    
    丁香眼泪汪汪地说:“大姐,有你这句话,我肯定来。”    
    阿妍这个人就是心好,禁不起人哄。她在菜场卖肉,谁都跟她说好话,结果每次卖到最后,面前都会剩下一堆没有要的肥肉。那时候,无论是谁操刀卖肉,天天站在乱哄哄的肉摊子前,几年下来,都可能变成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女人,变成一个蛮不讲理的孙二娘,只有她,永远是和颜悦色。菜场领导找她谈话,说其他人都对你有意见,一样是卖肉,凭什么你老是做好人,凭什么你就狠不下这个心肠,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你做了好人,恶人便都由别人来做了。    
    菜场领导很严肃地说:“都像你这样,卖剩下来肉怎么办?”    
    阿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觉得很抱歉,觉得对不起领导。    
    到第二天,卖肉时,顾客仍然一个劲地说好话,嘴上一个个比蜜糖还甜。    
    “师傅,麻烦你了,少搭些肥肉好不好?”    
    “师傅,我妈是血压高,你这肥肉给了我,回去也是扔。”    
    “师傅,我能不能不要这猪头肉?”    
    阿妍便反过来求顾客,告诉他们不得不搭卖的种种理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顾客中什么样的人都有,通情达理的,买了肉就走,难说话的,各种各样的脏话就立刻冒出来。有时候肉都已称好,账也算好,应该付钱,顾客突然改变主意不买了。在国营菜场上卖肉,挥着砍刀与顾客对骂是经常的事情,阿妍却几乎没有动过真正的肝火,有时候也生气,但是基本上也就是生闷气,让她红着脸和顾客斗嘴,这实在有些为难她。因为阿妍的性格,总是让着别人的,她觉得自己卖肉并不占着什么道理,顾客既然不想买肥肉,为什么非要将肥肉搭给人家呢。    
    人的性格是自小就形成,阿妍在家里就是这样,她的那些姐妹谈不上欺负她,可是与父母一样,心里永远不把她当回事。阿妍也有些怯,总觉得自己不如人家,她的两个姐姐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大学生,两个妹妹和她一样也是下乡插队,恢复高考以后,都考上了大学。阿妍家只有她和她的小弟两个人不是大学生,小弟反正是好坏都不要紧的,阿妍父母养了五个女儿,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常跟阿妍开玩笑,说你难道不是你爹妈养的,为什么一样的子女,要不一样的对待。阿妍和我结婚很多年,都是要拿出将近一半的工资来贴补娘家,甚至我坐牢的时候也这样。我丈母娘对她是永远不满足,永远不满意,永远是在数落她,她欠的情好像也永远偿还不完。娘家无论出了什么事,阿妍照例都应该多出钱多出力。    
    阿妍的两个姐姐一个在中学当老师,一个在小学当老师,两个妹妹大学毕业在机关里上班,小弟在国营工厂,要说谁都比阿妍强。一开始,阿妍娘家的人都觉得开餐馆不好,嘴上不说,心里却看不上我们。在丈母娘眼里,只有下等人才会开什么小餐馆。她娘家的人永远莫名其妙的傲气,好坏都是看不上我这个没出息的女婿。无论我们是否有钱,都不会改变这固定的看法。人的一些看法是根深蒂固的,钱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阿妍刚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不知道往娘家拿了多少钱,给了也是白给,丈母娘觉得把阿妍这个女儿养大了,这是应该的,可是对别的女儿就不这样。    
    丈母娘总觉得阿妍嫁了我这样穷女婿,太吃亏,不要些钱就更亏了。我们越是穷,她越是要榨钱,硬是要从石头里榨出油来。等我们有钱的时候,她又觉得你们反正有钱,又不能有孩子,留着钱也没有,因此更觉得阿妍应该花钱。我在阿妍的娘家总是抬不起头来,过年给老人买礼物,给小辈送压岁钱,阿妍永远是花得最多,可是花多少钱都得不到那个自尊。到后来,风水轮流转,我们的经济情况也不太好了,她父母也老了,病的病,死的死,临了都是靠阿妍照顾,理由是阿妍反正下岗了,反正又没班可上,照顾二老天经地义。    
    我为此很有些意见,很有些不痛快,我不是舍不得钱,是舍不得阿妍。我觉得这太不公平。我觉得她家里不应该因为阿妍人好,就欺负她,不应该觉得阿妍好说话,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凭什么我们永远都低人一等,穷的时候,我们没地位,她娘家的人看不起我们,等我们赚了些钱,他们心里又不平衡了,又是一肚子的意见。他们总觉得像我和阿妍这样没文凭的粗人,不应该发财。他们看不惯我们这批最先富起来的个体户,我们下海做生意的人成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有钱人,他们感到很不舒服。当然,不只是阿妍娘家的人看不惯我们,社会上很多人都这样。    
    那一阵,冯瑞常常带人来光顾我的餐馆。那时候他还没下海,还不像后来那么发财。他只是商业局的一个小办事员,是个什么秘书。成天游东逛西蹭吃蹭喝,四处为别人拉皮条介绍生意,要不就是帮朋友弄一些凭票供应的紧张商品。说老实话,他小子到哪都改不了一个干部子弟的嘴脸,而且真没少帮过我的忙,不知道为我老四介绍了多少笔生意。我们虽然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不过我对他总是有些那个,怎么说呢,总是有些小小的醋意吧,有些小小的不放心。这小子也曾有不仗义的地方,当年我还在农村插队的时候,他竟然动过阿妍的脑筋,是读工农兵大学生的那会,竟然偷偷地追求过阿妍,当时阿妍和我的关系已经定下来了。    
    这事我本来也不知道,结婚以后,阿妍有一次说悄悄话,头脑一发热,便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女人就是这样,只要男人对她好过,追求过她,就会一直放在心上。因此对于冯瑞,我一直有些戒心。我知道就算冯瑞是奔阿妍而来,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再追求阿妍,而且阿妍也绝对不会给他那个机会。我更担心的是冯瑞会把我与谢静文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我觉得这是一颗定时炸弹,炸弹的引信就在冯瑞手上捏着,只要他使坏,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二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四章(5)

    有一天,喝了一些酒,冯瑞端着一个空酒杯,看着杯底,叹起气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    
    “老四,要说也真是不公平,难怪你那大姨子小姨子不服气,要心理不平衡,你说这年头,知识实在是不值钱了。现在是谁有钱,谁狠,谁有钱,谁牛逼。想想人家好歹都是大学生,可大学生又有什么屌用,像我这样,就算是在商业局,都说是肥得不能再肥的差事,又怎么样了。这年头,搞导弹不如卖五香茶叶蛋,搞尖端科技不如去贩老母鸡,有文化不如卖大碗茶,都说在文化大革命中,知识最不值钱,今天的知识还不是一样的不值钱。什么科学的春天,什么改革开放解放思想,都是些漂亮话,我有时想想,与其这么在商业局混下去,还不如像你老四一样,开一家小饭馆算了。”    
    我知道他当时是有些羡慕我发财,是看着老四挣钱眼红。    
    我等到他不想再说下去的时候,调侃了一句:“说这么多,还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冯瑞自己心里不服气,其实你也看不上我。”    
    “说这话就没劲了,我们俩,谁跟谁?”    
    “别跟我说谁跟谁,我没读过多少书,话还是听得懂。”    
    “我他妈发发牢骚还不行。”    
    这时候的冯瑞已开始发胖,肚子也有了些意思,挺起来了,他本来是不戴眼镜的,最近突然在鼻梁上架起了一副金丝眼镜,不时流露出港台人的说话腔调。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都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我和冯瑞结交也有十多年,这十多年的变化实在太大,或许当年跟我学武术的时候,他那样子太可怜了,我内心对冯瑞总有些看不上。我忘不了他在学校门口遭遇的胯下之辱,无论他再怎么神气活现,我想到他当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狼狈样子,就忍不住要在心中产生一点不屑。    
    酒已喝得差不多了,冯瑞意犹未尽地继续往酒杯里倒酒,还让我陪着他一起喝。我说我是不能喝酒的,他想喝多少,那是他的事,我不会舍不得酒,不过喝完了得自己走,别喝倒了摔在马路上,我可不会送他回去。    
    “妈的,不喝了,你不够意思,”冯瑞借酒蒙脸,说,“你说我会摔在马路上,就冲着这句话,我不喝了,老四,不喝了,真的不喝了。”    
    他嘴上说不喝,结果还是又喝了两杯。这两杯酒下肚,他基本上管不住自己了,跌跌撞撞去公共厕所撒了一泡尿,再跌跌撞撞回来,往桌子上头一歪,立刻打起呼噜,鼾声惊天动地,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从午后一直睡到晚上客人来。    
    丁香走后的第二天,我们又去保姆市场找了两个人回来。加上原来的两个姑娘,我这餐馆已经雇了四个人。后来的两个人是一个村上的,都姓王,很愿意在一起干活,说好要做就一起来。来了以后,这两个人在一起老是疯疯颠颠,一天到晚说不完的话,而且和原来的两个人配合不好,来了就闹不团结。结果,人虽然多了,干活远不如丁香在的时候。阿妍因此很有些怀念丁香,觉得像丁香那么勤快的帮手走了,实在有些可惜。    
    好在不过半个月功夫,丁香便又来了。她的脸色苍白,问她是怎么回事,神色黯然地说胎儿已经打掉了,并且婚也离了。从外形来看,丁香的变化并不大,因为她走的时候,还穿着大棉袄,现在给人的感觉,不过是脱了件棉袄罢了。天气说热就热起来,丁香为了保暖,穿得仍然要比一般人的衣服多,大棉袄脱了,还套着一件厚厚的夹袄。与阿妍一样,丁香如果不是腿瘸,也是一个又高又大的女人,像她这样的身坯,有没有几个月的身孕根本看不太出来。对于她的突然出现,阿妍很有些吃惊,说你既然是刚堕了胎,怎么不歇一阵就出来了,这才几天时间。    
    按照通常的说法,堕胎是做小月子,要保暖,不能下凉水,是要卧床静养的,丁香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了。阿妍的一番问话碰到了伤心处,丁香立刻伤心地抹起眼泪来。这一流眼泪,阿妍的同情心立刻被唤醒,又是问寒问暖,又是问这问哪,还亲自为丁香下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丁香感激地说:“大姐,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阿妍本来就是与丁香说好的,只要她来,我们还雇佣她,她现在真来了,我们不得不兑现承诺,不得不把她接受下来。可是我们已经雇了四个人,再多一个人就得又多一份开支,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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