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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小孩子要面子,这有什么奇怪。”
余宇强被判入狱以后,冯瑞因为过问过这件事,偶尔也会问问我情况。当然,他更关心阿妍的身体。一天他又过来吃夜宵,点名要我为他做两样菜,吃完了,便和我聊天,问起阿妍怎么样了。我说了说阿妍最近的表现,趁机跟他谈起小鱼的事情,让他为她换个工作。冯瑞说,这种小事,照例我是不会管的,你想想,让她干这个,也是照顾她,打扫厕所有什么不好,还有小费,我这里的厕所,在餐饮界也可以算是高档的了,什么肯德基麦当劳,都没办法跟我比,你想想你那什么儿媳妇又怎么样,也太老了,你说她能干什么,对了,你说说看。
过了几天,冯瑞打电话给我,说让你那个什么儿媳妇到我家去帮忙吧。他的意思是要小鱼去他家当保姆,说他家的小保姆刚走,急需一个人帮忙。他说他老婆太难说话,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是不敢用的,省得吃醋怄气。在冯瑞眼里,小鱼已经老了,已经不够漂亮。这也是实际情况,海鲜城美女如云,像小鱼这岁数这容貌的女人,连端盘子的资格都不够。冯瑞感觉到我在电话里还有些犹豫,便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
“这事就这么定了,她不是觉得打扫厕所委屈吗。”
“我问问她。”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四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十二章(5)
“有什么好问的?好吧,那赶快给我一个回话。”
在挂电话前,冯瑞又得意洋洋地告诉我最近新买了一个别墅,让我有机会与阿妍一起去参观。他说他买的那别墅绝对高档,绝对是真正意义的别墅,看了他的房子以后,立刻会明白现在报纸上说的那些别墅,全他妈是扯蛋。挂完电话,我便和阿妍商量,阿妍又去征求小鱼的意见,结果小鱼一口答应,因为她也觉得天天打扫厕所,尤其是还要打扫男厕所,真有点让她抬不起头来。在海鲜城打扫厕所,采取的是空闲定时法,小鱼必须不停地守在门口,一空闲下来,就必须进去打扫,随时得保持厕所的清洁。有的男人因为小鱼是女的,看见她在里面打扫就不敢进去上厕所,有的恰恰是因为她是女的,故意趁她还没有退出去,拉开裤子就尿了起来,一边尿,一边还故意对她看。
第二天,小鱼便去了冯瑞那里,正式成了他家的保姆。一个星期的活儿干下来,双方似乎都十分满意,冯瑞老婆觉得小鱼手脚利索,人干净,小鱼觉得女主人出手阔绰,态度也不算太坏。在过去,我和阿妍对冯瑞现在的家庭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离了婚,然后又结婚,新找的一个太太年轻漂亮,要比他小许多岁。现在,因为小鱼在他家做保姆,就仿佛是安置了一个密探,原来那些不明白的事情,逐渐一件件都清晰起来。
从小鱼的嘴里,我们开始知道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日子,什么叫生活质量,什么叫人和人之间要拉开差距,拉开档次。冯瑞现在是真正的阔了,他的前妻和儿子都在加拿大,后来的这位妻子又为他生了个女儿,女儿比小鹏大一岁,刚上中学,在一家贵族学校读书。小鱼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是自从到冯家当了保姆,一说起冯瑞的那个家,她忍不住就会滔滔不绝。
小鱼说:“冯总家那个用电,他们用一个月,我们一年都用不了。不对,是几年都用不了。”
小鱼又说:“冯总那儿子从国外打电话回来,一说话就是一个小时,这儿子已经有女朋友了。冯太太不心疼电话钱,冯太太就怕冯总和前面那个老婆还有联系。”
冯瑞在市内的住处是一栋高楼的最高层,高高在上,是个宽畅的跃层,外加一个巨大的露天阳台。小鱼每天干十二个小时,中饭晚饭都在那吃,晚上回来睡觉。虽然房子已经足够大了,冯太太不喜欢保姆住在自己家里。他们过的完全是一种我们所不熟悉的上等人生活,那种奢侈的享受只能在电影上才能见到,全家每个月去一次别墅,住上两三天。如果是去别墅,就会带上小鱼,冯瑞和冯太太都会开车,他们的别墅很远,开车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我和阿妍曾一起去过冯瑞位于市中心的家,冯太太说她老是听到冯瑞说起我们,一再邀请我们去做客,让我们有空去玩玩。阿妍心里觉得好奇,平时老听小鱼念叨,就真找机会去了一趟。
去了也没坐多久,参观了一下房子,到顶层的大阳台上看了一会风景,然后便匆匆告辞。回去的路上,阿妍一直在和我讨论,研究冯瑞家究竟有多少房间,究竟有几个厕所。
我说:“你是不是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嫁给冯瑞。”
“你这人吃醋吃得没道理,我怎么可能嫁给他,不要瞎说八道好不好,再说,我就算是嫁给他,也早就离婚了。”
阿妍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她确实太羡慕刚看过的房子,不光她羡慕,说老实话,我也羡慕,通过这次参观,我们真可以说是大开眼界,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美轮美奂的房子。
我冷笑着,继续寻阿妍的开心,说:
“离婚有什么关系,像冯瑞前面的那个老婆那样,在加拿大不也是很好,说不定还能找个老外。”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混好了混阔了,就把老婆扔了。哼,把老婆扔了,还要说漂亮话。”
“我是没有混阔,所以连扔老婆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轮到阿妍冷笑了,她说:
“谁说你没有,你有过的。”
说老实话,我们都有些酸酸的。说老实话,我们都有些眼红冯瑞。人比人,气死人,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冯瑞之间的距离。我知道阿妍未必是真喜欢冯瑞,但是成功的男人总是有着特殊的魅力。到了这个份上,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冯瑞之间,确实存在着太大的距离。我曾经一直不太服气,或许因为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冯瑞还是个受人欺负的狗崽子,正处于人生最潦倒最倒霉的阶段,因此一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就忍不住会想到他的过去,就忍不住想到他当时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知道与今天的冯瑞相比,我老四当年只能算是稍稍地赚点钱,赚了点不值得提的小钱,人家冯瑞现在才叫是真的赚钱,人家冯瑞现在才叫是真的大款。我当年赚的那点钱都是花死力气挣的,是靠小锅小炒辛苦出来的,这些辛苦钱坐吃山空,眼看着就要化为乌有。人家冯瑞和我不一样,他只是动动脑子,只是动动嘴,上千万的资产转眼就到手了。如今的这个世界上,只是能吃苦算不上什么能耐,冯瑞动不动就说他最怕吃苦,他说自己不用吃什么大苦,照样也可以革命成功。他的钱多得用不完,人家是公子哥儿,一辈子就是个享福的命,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才得到天下,他冯瑞根本不用费那个事。
冯瑞动不动就会来一番卖弄,在他眼里,这钱仿佛随手就可以捡到:
“老四,现在做生意,你只要把握住了机会,赚钱不要太容易。”
曾几何时,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那时候,我出手阔绰,舍得出门打个车就感觉良好,花千把块钱摆平一件事就觉得已是富翁。我觉得自己也算是风光过几天,虽然没有多
少时间,这一切说改变就改变了,可是当年刚当万元户的得意,仍然记忆犹新。人有钱的时候,特别是比别人有钱的时候,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记得前些年过春节,阿妍给自己外甥外甥女送红包,因为钱出得多,她的姐妹屡屡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阿妍这礼我们怎么还呀,我们怎么还得起。阿妍便会不在乎地说,自家姐妹,什么还不还的。那时候,不要说我的感觉好,连一向稳重的阿妍,一举一动都像个有钱的阔太太。
到晚上,小鱼回来,阿妍又追着她讨论冯瑞家到底有几间房间。小鱼比划了半天,也解释不清楚,阿妍反而被她越说越糊涂。小鱼眉飞色舞,口口声声地说那套房子值多少多少钱,又说起那别墅值多少多少钱。有时候,别人的财产也可以成为炫耀资本,小鱼说起冯瑞的家,一说就来劲,一说就神气十足。结果是听的人垂头丧气,心里感到很不痛快。
半夜里,阿妍突然把我弄醒了,非常严肃地说:
“老四,你说冯瑞他会不会出事?”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四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十三章(1)
这一年的秋天,冯瑞在自己的别墅宴请宾客。邀请的都是名流贵客,来了一个女的副省长,不是真的副省长,而是相当于副省级的女干部。这女人和冯瑞从小是在一个大院长大的,都是干部子弟,父亲是同级别的官员。两个人都用对方的小名亲切称呼,冯瑞叫她毛毛,她叫冯瑞娃娃。大家笑谈童年少年的往事,冯瑞说,毛毛你那个时候怎么怎么样。毛毛听了就笑,说娃娃你那时候才怎么怎么样呢。两个人一个劲互相吹捧,互相调侃,一个说还是做官好,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好。一个说官场的游戏规则太烦人,老是要开会,在商海中大显身手才有意思。
其他人只有羡慕的份儿,只能跟着一起敷衍,说做官也罢,经商也罢,弄出名堂来都好。这是半斤对八两,只要混得好都行。
“操,副省级,这不是开玩笑的,”冯瑞感叹说,“毛毛,你这真是玩大了,当年我们大院里,最牛逼的,不也就是个副厅长吗?”
我是忙了整整一天,冯瑞事先关照过,让我无论如何都要露一手绝活。厨房里就我和小鱼两个人,其他是几个打下手的司机,也不过就是端端盘子,摘摘葱剥剥蒜。到下午,人接二连三地都走了,那么多辆车,竟然没有我老四的位置。他们算来算去,偏偏把我和小鱼给漏掉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冯太太和女儿也走了。冯端说,我今天晚上不走,在这歇一天,明天你跟我一起回南京。原来他是存心要把我留下来,冯瑞说,老四,你就不要走了,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一起聊聊天。
大队人马走了以后,别墅里显得很安静。冯瑞有一辆黑色别克车,形影孤单地停在那里,不是上海合资生产的那种,而是真正的进口原装。我觉得那车很大,冯瑞解释说他就喜欢大的车,和女人一样,要大了才有感觉。他的话让我感到有些别扭,我立刻想到了阿妍,当年冯瑞追求她的时候,就是喜欢阿妍的健壮。冯瑞的前妻后妻都是高大的女人,她们差不多都要比他高出半个头来。男人的胃口是说不准的,冯瑞显然对自己矮小的个子不满意,他自己的父亲又高又大,可就是因为找了又矮又小的胖老婆,才造成了他的这种后果。冯瑞一再表示自己不能重犯父亲的错误,他当知青的时候,有个绰号叫“大鸡巴”,因为他的那玩意要比常人大,和身高相比,几乎是不成比例。现在,看着停在别墅前面的那辆黑色别克车,我想到冯瑞当年的绰号,不禁笑起来。
冯瑞问我笑什么,我说没笑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我便问冯瑞如果没车,怎么才能回南京。他笑着说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会没车。我显然是提了一个很荒唐可笑的问题。
天正在暗下来,我终于明白冯瑞留下来的真实意图,原来这一天是阴历七月十五,是民间的鬼节,冯瑞竟然还惦记着要给他去世多年的父亲烧纸钱。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他这样新派的成功人士,也迷信,也喜欢来这一套。冯瑞说住在市中心,会发现连想搞个迷信活动的地方都没有,有一次,他在楼顶的晒台上烧纸钱,竟然有人以为失火了,冒冒失失地便打电话报了火警。
在别墅前面的空地上,冯瑞烧了一大堆纸钱,有各式各样的冥币,最绝的是竟然还有厚厚的一叠假美元。冯瑞一边往火堆里扔冥币,一边和我说笑,他说自己父亲在世的时候,对他老人家的印象一直不好,因为别人总觉得冯瑞混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父亲的地位带来的,都是沾了父亲的光。说一个人的一切都是靠老子帮助,毕竟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冯瑞咽不下这口气,处处都想表明自己与父亲没什么关系,现在父亲死了,冯瑞倒有些怀念和感激他了。
“人生在世,在商海里拚搏,挖掘到的第一桶金十分重要,这是后来一切事情的基础。”忙完了以后,我们坐在客厅里喝台湾茶,冯瑞突然对我大谈起自己创业故事,大谈他怎么做成了第一笔大生意,吹得天花乱坠,说到后来,话题又回到自己父亲身上,“说老实话,我这些年的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