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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此情势,纵然郭靖身上无伤,他与杨过二人武功再强,焉能敌得住同时拥到的千百兵将?杨过暗叹:“罢了,罢了!”挥动潇湘子的□棒乱打,突然间波的一声轻响,棒端喷出一股黑烟,身前十余名蒙古兵将给毒烟一薰,登时摔倒。原来他拿着哭丧棒乱挥乱打,无意中触动机括,喷出棒中所藏的蟾蜍毒砂。
杨过微微一怔,立时省悟,负着郭靖大踏步往前,只见蒙古兵将如潮水般涌至,他一按机括,黑烟喷出,又是十余名军卒中毒倒地。蒙古兵将虽然善战,但人人奉神信鬼,眼见他□棒一挥,黑烟喷出,即有十余人倒地而死,齐声发喊:“他棒上有妖法,快快躲避!”忽必烈的近卫亲兵勇悍绝伦,念着王爷军令如山,虽然眼见危险,还是扑上擒拿。杨过□棒一点,黑烟喷出,又毒倒了十余人。
他撮唇作哨,黄马迈开长腿,飞驰而至。杨过奋力将郭靖拥上马背,只感手足酸软,再也无力上马,只得伸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叫道:“马儿,马儿,快快走罢!”黄马甚有灵性,见主人无力上马,竟是仰头长嘶,不肯发足。杨过眼见蒙古军又从四下□渐渐逼至,心想□棒上毒砂虽然厉害,总有放尽之时,提起剑来要往马臀上一刺催其急走,总是不忍,大叫:“马儿快走!”伸□棒往马臀戳去。他战得脱力,□棒伸出去准头偏了,这一下竟戳在郭靖腿上。郭靖本已昏昏沉沉,突然被□棒一戳,睁开眼来,当即俯身拉住杨过胸口,将他提上马背。黄马长声欢嘶,纵蹄疾驰。
但听得号角急呜,此起彼落,郭靖纵声低啸,汗血宝马跟着奔来,大队蒙古军马却也急冲追至。红马奔在黄马之旁,不住往郭靖身上挨擦。杨过知道黄马虽是骏物,毕竟不如红马远甚,当下猛吸一口气,抱住郭靖,一齐跃上红马。就在此时,只听得背后呜呜声响,金轮急飞而至。杨过心中一痛:“冯默风死在法王手下了。”心念甫动,金轮越响越近,杨过低伏马背,只盼金轮从背上掠过,但听声音甚低,竟是来削红马马足。
原来法王将冯默风打死,站起身来,见郭靖与杨过已纵身上马,追之不及,当即掷出金轮,准头却定得甚低。他算到若以金轮打死杨过,红马仍会负了郭靖逃走,只有削断马足,方能建功。
杨过听得金轮渐渐追近,只得回剑去挡,明知自己气力耗尽,这一剑绝难挡架得住,但实迫处此,也只得尽力而为,眼见轮子距马足已不过两尺,呜呜之声,响得惊心动魄,他垂剑护住马腿,岂知红马一发了性,越奔越快,过得瞬息,金轮与马足相距仍有两尺,并未飞近。杨过大喜,知道金轮来势只有渐渐减弱,果然一刹那间,轮子距马足已有三尺,接着四尺、五尺,越离越远,终于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杨过正自大喜,猛听得身后一声哀嘶,只见黄马肚腹中箭,跪倒在地,双眼望着主人,不尽恋恋之意。杨过心中一酸,不禁掉下泪来。
红马追风逐雷、迅如流星,片刻间已将追兵远远抛在后面。杨过抱住郭靖,问道:“郭伯伯,你怎样?”郭靖“嗯”了一声。杨过探他的鼻息,只觉得呼吸粗重,知道一时无碍,心头一宽,再也支持不住,便昏昏沉沉的伏在马背上,任由红马奔驰。突见前面又有无数军马来擒郭靖,当即挥动长剑,大叫:“莫伤了我郭伯伯!”左右乱刺乱削,眼前一团模糊,只见东一张脸,西一个人,舞了一阵剑,终于撞下马来。他还在大叫:“杀了我,杀了我,是我不好,别伤了郭伯伯。”蓦地□天旋地转,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他大叫:“郭伯伯,郭伯伯,你怎样?别伤了郭伯伯!”身旁一人柔声道:“过儿,你放心,郭伯伯将养一会儿便好。”杨过回过头来,见是黄蓉,脸上满是感激神色。她身后一人泪光莹莹,爱怜横溢的凝视着他,却是小龙女。杨过惊叫:“姑姑,你怎么来了?你也给蒙古人擒住了?快逃,快逃,别理我。”
小龙女低声道:“过儿,你回来啦,别怕。咱们都是平平安安的在襄阳。”杨过叹了口长气,但觉四肢百骸软洋洋的一无所依,当即又闭上了眼。
黄蓉道:“他己醒转,不碍事了,你在这儿陪着他。”小龙女答应了,双眼始终望着杨过。黄蓉站起身来,正要走出房门,突听屋顶上喀的一声轻响,脸色微变,左掌一挥,灭了烛火。
杨过眼见蓦地一黑,一惊坐起。他受的只是外伤,只因流血多了,兼之恶战脱力,是以晕去,但此刻已将养了半日,黄蓉给他服了桃花岛秘制的疗伤灵药九花玉露丸,他年轻体健,已是好了大半,惊觉屋顶有警,立时振奋,便要起身御敌。小龙女挡在他的身前,抽出悬在床头的君子剑,低声道:“过儿别动,我在这儿守着。”
只听得屋顶上有人哈哈一笑,朗声道:“小可前来下书,岂难道南朝礼节是暗中接见宾客么?倘若有何见不得人之事,小可少待再来如何?”听口音却是法王的弟子霍都王子。黄蓉道:“南朝礼节,因人而施,于光天化日之时,接待光明正大之贵客;于烛灭星沉之夜,会晤鬼鬼祟祟之恶客。”霍都登时语塞,轻轻跃下庭中,说道:“书信一通,送呈郭靖郭大侠。”黄蓉打开门房门,说道:“请进来罢。”
霍都见房内黑沉沉地,不敢举步便进,站在房门外道:“书信在此,便请取去。”黄蓉道:“自称宾客,何不进屋?”霍都冷笑道:“君子不处危地,须防暗箭伤人。”黄蓉道:“世间岂有君子而以小人之心度人?”霍都脸上一热,心想这黄帮主口齿好生厉害,与她舌战定难待占上风,不如藏拙,当下一言不发,双目凝视房门,双手递出书信。
黄蓉挥出竹棒,□地点向他的面门。霍都吓了一跳,忙向后跃开数尺,但觉手中已空,那通书信不知去向。原来黄蓉将棒端在信上一搭,乘他后跃之时,已使黏劲将信黏了过来。她分娩在即,肚腹隆起,不愿再见外客,是以始终不与敌人朝相。霍都一惊之下,大为气馁,入城的一番锐气登时消折了八九分,大声道:“信已送到,明晚再见罢!”
黄蓉心想:“这襄阳城由得你直进直出,岂非轻视我城中无人?”顺手拿起桌上茶壶,向外一抖,一壶新泡的热茶自壶嘴中如一条线般射了出去。
霍都早自全神戒备,只怕房中发出暗器,但这荼水射出来时无声无息,不似一般暗器先有风声,待得警觉,颈中、胸口、右手都已溅到茶水,只觉热辣辣的烫人,一惊之下,“啊哟”一声叫了出来,急忙向旁闪避。黄蓉站在门边,乘他立足未定,竹棒伸出,施展打狗棒法的“绊”字诀,腾的一下,将他绊了一交。霍都纵身上跃,但那“绊”字棒法乃是一棒快似一棒,第一棒若能避过,立时躲开,方能设法挡架第二棒,现下一棒即被绊倒,爬起身来想要挡过第二棒,真是谈何容易?但觉得脚下犹如陷入了泥沼,又似缠在无数□枝之中,一交摔倒,爬起来又是一交摔倒。
霍都的武功原本不弱,若与黄蓉正式动手,虽然终须轮她一筹,但亦不致一上手便给摔得如此狼狈,只因身上斗然被泼热茶,只道是中了极厉害的剧毒药水,料想此番性命难保,稍停毒水发作起来,不知肌肤将烂得如何惨法,正当惊魂不定之际,黄蓉突然袭击,第一棒即已受挫,第二棒更无还手余地,黑暗中只摔得鼻青目肿。
这时武氏兄弟已闻声赶至。黄蓉喝道:“将这小贼擒下了!”
霍都情急智生,知道只要纵身站起,定是接着又被绊倒,当下“啊哟”一声大叫,假装摔得甚重,躺在地下,不再爬起。武氏兄弟双双扑下,去按他身子。霍都的铁骨摺扇忽地伸出,哒哒两下,已点了两人腿上穴道,将二人身子同时推出,挡住黄蓉竹棒,飞身跃起,已自上了墙头,双手一拱,叫道:“黄帮主,好厉害的棒法,好浓包的徒弟!”
黄蓉笑道:“你身上既中毒水,旁人岂能再伸手触你了?”霍都一听,只吓得心胆俱裂:“这毒水烫人肌肤,又带着一股茶叶之气,不知是何等厉害古怪的药物?”黄蓉猜度他的心意,说道:“你中了剧毒,可是连毒水的名儿也不知道,死得不明不白,谅来难以瞑目。好罢,说给你听那也不妨,这毒水叫作子午见骨茶。”
霍都喃喃的道:“子午见骨茶?”黄蓉道:“不错,只要肌肤上中了一滴,全身溃烂见骨,子不过午,午不过子,你还有六个时辰可活,快快回去罢。”
霍都素知丐帮黄帮主武功既强、智谋计策更是人所难测,她父亲黄药师所学渊博之极,名字都叫作“药师”,自是精于药理,以她聪明才智与家传之学,调制这子午见骨药茶自是易如反掌,一时呆在墙头,不知该当回去挨命,还是低头求她赐予解药。
黄蓉知道霍都实非蠢人,毒水之说,只能愚他一时,时刻长了,必被瞧出破绽,说道:“我与你本来无冤无仇,你若非言语无礼,也不致枉自送了性命。”霍都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一线生机,当下再也顾不得甚么身分骨气,跃下墙头,一躬到地,说道:“小人无礼,求黄帮主恕罪。”黄蓉隐身门后,手指轻弹,弹出一颗九花玉露丸,说道:“急速服下罢。”霍都伸手接过,这是救命的仙丹,那敢怠慢,急忙送入口中,只觉一股清香透入丹田,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当下又是一躬,说道:“谢黄帮主赐药!”这时他气□全消,缓缓倒退,直至墙边,这才翻墙而出,急速出城去了。
黄蓉见他远离,微微叹息,解开武氏兄弟的穴道,想起霍都那两句话:“好厉害的棒法,好浓包的徒弟。”虽然以计挫敌,心中殊无得意之情,她以打狗棒法绊跌霍都,使的固是巧劲,但也已牵得腹中隐隐作痛,当下坐在椅上,调息半晌。
小龙女点亮烛火。黄蓉打开来信,只见信上写道:
“蒙古第一护国法师金轮法王致候郭大侠足下:适才枉顾,得仰风采,实慰平生。原期秉烛夜谈,岂料青眼难屈,何老衲之不足承教若斯,竟来去之匆匆也?古人言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悠悠我心,思君良深。明日回拜,祈勿拒人于千里之外也。”
黄蓉吃了一惊,将信交给杨过与小龙女看了,说道:“襄阳城墙虽坚,却挡不住武林高手,你郭伯伯身受重伤,我又使不出力气,眼见敌人大举来袭,这便如何是好?”
杨过道:“郭伯伯……”小龙女向他横了一眼,目光中大有责备之意。杨过知道她怪自己不顾性命相救郭靖,登时住口不言。黄蓉心中起疑,又问:“龙姑娘,过儿身子亦未全愈,咱们只能依靠你与朱子柳大哥拒敌了。”
小龙女自来不会作伪,想到甚么,便说甚么,淡淡的道:“我只护着过儿一人,旁人死活可不和我相干。”
黄蓉更感奇怪,不便多说甚么,向杨过道:“郭伯伯言道,此番全仗你出力。”杨过想起自己几次三番要害郭靖,心中惭愧,道:“小侄无能,致累郭伯伯重伤。”黄蓉道:“你好好休息罢,敌人来攻之时,咱们若是不能力敌,即用智取。”转头向小龙女说道:“龙姑娘,你来,我跟你说句话。”
小龙女踌躇道:“他……”自杨过回进襄阳城之后,小龙女守在他床前一直寸步不离,听黄蓉叫她出去,生怕杨过又受损伤。黄蓉道:“敌人既说明日来攻,今晚定然无事。我跟你说的话,与过儿有关。”小龙女点点头,低声嘱咐杨过小心提防,才跟黄蓉出房。
黄蓉带她到自己卧室,掩上了门,说道:“龙姑娘,你想杀我夫妇,是不是?”
小龙女虽然生性真纯,却绝非傻子,她立意要杀郭靖夫妇以救杨过性命,黄蓉若用言语盘套,她焉能吐露实情,但黄蓉摸准了她的性格,竟尔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小龙女一怔,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你们待我这样好,我干么……干么要杀你们。”黄蓉见她脸生红晕,更料得准了,说道:“你不用瞒我,我早知道啦。过儿说我夫妇害死了他爹爹,要杀我夫妇二人报仇。你心爱过儿,便要助他完成这番心愿。”
小龙女给她说中,无法谎言欺骗,又道杨过已露了口风,半晌不语,叹了口气道:“我便是不懂。”黄蓉道:“不懂甚么?”小龙女道:“过儿今日却又何以舍命救助郭大爷回来?他和金轮法王他们约好,是要一齐下手杀死郭大爷的。”
黄蓉一听之下,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她虽猜到杨过心存歹念,却绝未料到他竟致与蒙古人勾结,当下不动声色,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