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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道老师脸上的皱纹微微朝上牵动了,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吴道老师的声音如同轻风一样,在空气中就被吸收尽了。
我说:“吴老师,你想说什么?”
吴道老师的眼角挂着一滴泪水。
我大声喊道:“让我给吴老师输一滴血也行,让他把那句话说出来。”
围在床边上的人都低垂了头,有的人在擦眼睛。
我再一次喊道:“请让我给吴老师输一滴血吧,我想听他把那句话……说出来……”
院长湿着自己的眼睛对我说:“孩子,愿望代替不了医疗科学。我们不能抽你的血。再说,我不相信奇迹会发生。”
我抓住院长的手咬了一口。我痛恨固执和权威。
院长疼得叫了一声。我被几个大人抱住了。就在这时,我看见六月从拥挤的人群中钻了过来,她朝院长扬起脸来:“你们就让红眉阿坚输一点血给病人吧。”
院长被六月的那双透明的眼睛感动了,他捂住自己的手说:“你有说服我的理由吗?”
我;包括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六月说的一句话:“红眉阿坚是吴老师的弟弟。”
我们谁都不相信。六月说:“就让弟弟给哥哥输一点点血,让他把那句话说出来吧。”
院长对我说:“你跟我来吧。”院长是在满足大家心里的最后一点愿望。
所有人都跟随在我们的身后。两分钟之后,从我的胳膊上抽出了五毫升血。走廊上站满了等待化验血型的人。
院长走出实验室时,嘴里不停地说:“奇迹,真是奇迹,两人的血型完全一样。”
我呆住了。
当我的五毫升血通过针管输入吴道老师的身体里时,我听见吴道老师清楚地吐出了下面的话:“活着真好。”
我哽咽着说:“二哥,你肯定是我的二哥。我找了你那么久,你知道吗?……”
笑容在吴道老师,不,在我二哥的脸上凝固了。他把笑容永远地留给了我。
《变身狗》 第四部分六月家中的女人(1)
三十一、六月家中的女人
我跟二哥相认前后不到三分钟,他就离开了我。他当时是否认出我来,仍旧是一个谜。我和二哥在这座城市相遇,完全是六月的出现和她说出的那句话。假如六月没有说出我是吴道老师的弟弟,院长能化验我的血型吗?不检验出我的血型,我永远不知道我跟吴道老师的血缘关系。
现在,我对六月有了更大的兴趣,我开始关心她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我有这种预感,她跟我的生命息息相关。
我想,在医院里发生的这些令人吃惊的事,会传遍这座城市的。人们会认为我的血型跟吴道的血型相同是一种巧合,不是必然。而六月说我是吴道的弟弟,也是一种美丽的愿望。美丽的愿望一旦实现,人们就想把它藏在心里的某一个可供纪念的地方了。
直接受到震动的是现在跟我生活在一起的家里人。
当天的晚上,我回到家里时,所有人盯着我的目光又不对头了。但是,我已经对猜疑我的眼神见怪不怪了。
妈妈一直没有跟我说话。她在厨房里做完了饭之后,就喊了一声:“吃晚饭了!”第一个去端饭的是小小,她端那些不烫的饭菜。那些烫手的饭菜,尤其是热汤,是由我和胡生来端的。
我忘记了去端饭菜。我只想打一个电话,给六月打电话。但是,我没有六月家的电话号码。我现在才知道,从我认识六月到现在,我从来就不知道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妈妈朝我说了一句:“阿坚,吃饭了。”
我看见家里所有的人都坐在餐桌前等着我。妈妈看见我坐下了,就对大家说:“吃吧。”
餐桌上赫然摆着我最爱吃的红烧猪骨头。盛猪骨头的盘子比平日的大,量也比平常的多。但是,只有我一人吃,他们都不朝这个盘子里伸筷子。我说:“小小、豆子、胡生,你们怎么都不吃红烧猪骨头呀?”
小小说:“妈妈说了,这是给你做的,因为你今天给……别人输血了。”
豆子说:“你不是孤儿,你有哥哥。”
胡生说:“我听说,你的体育老师的血型很少有,一万个人里都不能找到相同的血型。你就是万分之一。”
妈妈对我说:“阿坚,多吃点。”这时候,小小说了一句话:“阿坚哥,除了我们,你肯定还有亲人吧?”
我觉得眼前的猪骨头变得模糊了。眼睛里涌起一阵雾气,雾气散尽时,眼睛里凝结的泪珠就滴在了桌子上。
妈妈不说话,只是用手拍拍我的头。
我的声音发颤了:“我有亲人。”
第二天,六月没来上学。一上午,我坐立不安。我去问苗子老师,六月的家住在哪里?苗子老师告诉我:“你这么一问,倒提醒了我。我从来没有到六月的家去家访过,也从未给她们家打过电话。”
我一听苗子老师如此说,心里就急了。我在教室里,面对着大家喊道;“谁知道六月的家庭住址?请告诉我!”
同学们都面面相觑。我又喊:“没有人知道吗?”
同学们都摇头。我可怜兮兮地说:“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吗?”我心里非常担心的是六月从此就会永远地消失。
正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神色忧郁的六月。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起,我在她晴朗的脸上从没有见过一片灰色的云。她一直走到了苗子老师跟前,说:“我的姨病了,卧床不起,我来不及向老师请假,对不起。”
苗子老师说:“回到坐位上去吧。”
一天的时间,我除了眨巴自己的眼睛,我的目光一直盯在六月的后脑勺上。我的心里只想一件事,我想了解六月的全部。放学后,我一定跟着她,她上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上天,我…就去找一双翅膀。她游进大河,我就把自己的两只胳膊变成—对船桨。
我不能再让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在课间休息时,六月走在我前面,有两米的距离。她突然回过头来,塞给我一张纸条,然后就匆匆走到前面去了。
我打开那张纸条一看,上边有几句话,让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写道:“红眉阿坚,放学后,在学校围墙的拐弯处等我,我想请你去我家里一趟。”
我呆呆地盯住手里的纸条,预感到自己生活中的一件很重要的事就要发生了。放学的铃声一响,我就蹿出了教室。同学们都在收拾自己的学习用具,而我是从来不使用任何东西的,所以不用收拾。学校围墙拐弯的地方恰好还有一棵大杨树,我就站在树后等着六月。我足足等了十分钟,才看见六丹出现了。但是,她的身后却跟着黄米和祝英。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就站在树后藏着没有出来。六月走到围墙拐弯处,没有看见我,就站住了,四下里张望。这时候,黄米和祝英也学着六月的样子,四处乱望。黄米说:“六月,你等什么人吗?”
六月显得很不耐烦:“我不等人就不能在这儿站一会儿了?”
黄米说:“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我们去大森林酒吧玩玩多好。”
祝英伸出手去拽六月的书包:“跟我们走吧,我替你背着书包。”
《变身狗》 第四部分六月家中的女人(2)
六月的声音就有点急了:“松开我的书包带。我说过,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黄米的声调也不好听了:“那你喜欢谁?”
六月说:“我讨厌你这么说话。”
黄米说:“那你不讨厌谁?”
六月转身就想走。但是,书包带还被祝英的手紧紧地抓着;她挣脱不掉。我想,我已经搞清楚了面前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我就从杨树后边走了出来。
我的突然出现,让黄米和祝英愣了一下。好半天,黄米对六月说:“你寻直在等他吧?”
祝英盯着我的目光极不友好,非常警惕地瞪着我。
我走过去,站到黄米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黄米的手。我的视线从他的左手又移到他的右手。黄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忙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去了。我再把目光移到了祝英的手上,我的视线刚刚落在他的左手上,祝英的两只手就像被烫着了一样,缩到身后去了。
我说:“我一看见有人要欺负别人时,我的牙齿就痒痒,痒得自己都受不了,恨不得用牙齿去啃马路牙子。”
黄米和祝英一听这话,都朝后退了半步。
我继续说:“我的牙齿现在就痒,我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话音刚落,黄米和祝英撒腿就跑。黄米一边跑还一边乱叫喊:“红眉阿坚要咬人了!红眉阿坚要咬人了!……”
六月就乐了:“你真想咬他们?是吓唬他们吧?”
我说:“我的牙齿真的痒痒了。”
六月说:“你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想咬人。”
我现在对自己在什么时候要咬人的问题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件事情,让我上她的家里究竟要干什么?我说:“你的家住在哪里?”
她说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荚树街。”
我想,一个非常美的地方,一定很好找吧?我问六月,我们要坐汽车吗?她说,不用。没想到,一个有着迷人名字的地方是不通汽车的。六月走得很慢,看得出,她有足够的耐心。我默默地靠自己天性的灵敏的鼻子,记住了我穿越过的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街道。我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快到了吧?”
六月也只是回答一句话:“前面就是。”
在我和六月来到一条狭窄的小巷的道口时,六月指着前边一处低矮的被皂荚树遮掩的小房子说:“到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地方的,它就像一幅静默中的插图,远离城市喧嚣的心脏,远离了烟尘和泥泞。
我说:“你就住在画里?”
六月不回答我的问话,只是在前边急急地走着。
我看见六月站在一扇木板门前,皂荚树那垂挂下来的还没有长出叶子的枝条把木门遮了一半。门开了之后,六月把身子闪到一边,让我走到前面。我左顾右盼,走近了房门。
我问她:“你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在吗?”
六月的脸在皂荚树的暗影下,我看不清。六月敲了三下门,我听见屋里面传来迟缓的脚步声。
门开了。我看见了一个我分辨不清年龄的女人。她目不转睛地盯住我的脸,不说话。看来,六月的家中是很少有人来的。
我问六月:“我该叫她什么?”
六月明显地迟疑了一会儿,说:“叫姐姐吧。”
我对面前的女人叫了一声:“姐姐。”
但是,这个女人的面孔上没有一点反应。我又喊了一声姐姐,她仍旧不回答,牢牢地看着我。
我不解地用眼睛望着六月。六月说:“她是哑巴。”
哑巴姐姐去厨房了。六月说:“姐姐给我们做饭去了。”
我突然问道:“你只和哑巴姐姐生活在一起?”
六月点点头:“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又问:“你的姐姐跟你一点都不像呀。”
六月说:“你能看出来的。”
我说:“她只给你做饭吗?”
六月下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姐姐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智力。在她的思维里,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就在这时,姐姐端着一盘菜进来了。我一看那盘菜,就不由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红烧猪骨头?你的姐姐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六月说:“你真的爱吃?”
我说:“百吃不厌。”
于是,在六月和哑巴姐姐的注视下,我开始享用那盘红烧猪骨头了。哑巴姐姐一开始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这个客人在吃,不一会儿,哑巴姐姐就两眼发直地站立起来,慢吞吞地挨近了我。可以说,哑巴姐姐的红烧猪骨头比妈妈烧得要好吃,我用牙齿有节奏地咬碎那些骨头时,就像听见自己创造出的美食音乐。哑巴姐姐就是听到了这种特殊的音乐,或者说她是听懂了这独特的音乐,她兴奋得脸颊都红了。但是,我只是朝哑巴姐姐的脸上匆匆扫了一眼,就埋头吃红烧猪骨头了。
就在这时,我的脖子上有了痒痒的湿漉漉的感觉。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我的心里惊醒了。我回过头去,看见哑巴姐姐正俯身在我的脖子上,把她的鼻孔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