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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方方发现玉莲起床了,于是问:“你今天上班吗?起这么早。”
“才不是,我要四号才去上班呀。我今天去火车站接我哥哥。”玉莲高兴地说,“我哥对我比姐姐对我还好,我要敲诈我哥给我买身新衣服,去律师楼上班,要穿得好一点,你说是不是?”
方方笑了,很羡慕地说:“是呀。我替你高兴,今天可以敲诈姐夫,明天可以敲诈哥哥。”但突然想到自己,暗然神伤起来。不过,这仅仅是一下子。马上,方方问:“你哥哥在哪里呀?”
“我哥在武汉。”玉莲说。突然,像突然想起什么,她着急地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迟到了,我没等我哥,却让他等我,我怕新衣服泡汤。”说着,一阵风地出了门。
方方看着玉莲出门,口里自然地念叨一声“武汉”,若有所思。
正这时,胡姐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她要去劳改农场看黄琪。虽然农场离深圳不是很远,但是,她想在那个地方呆一个晚上。
胡姐说话幽幽的,这让方方又神伤起来。
12月28号那天,法官回来就对方方说了。黄琪的案子最终判决下来,比第一次判决减了两年——十年,她的男朋友黄拔还是维持原判十五年。她还听法官说,没有最终判决前,除了律师,亲属见不到犯罪嫌疑人,而最终判决后,犯人解押到劳改农场后,这个时候,亲属就可以去看她了。方方想,怪不得胡姐在节日里急着去看外甥女,原来,这几个月来,她并没有看到黄琪,或者,在法庭上见到了,但那不能说话,就像看墙上的画一样,只能望一望。
方方想,胡姐的命也不好。多年前,秀儿姐在高墙,胡姐大老远去看她,今天,她又大老远去看黄琪。但愿一个人一生中,永远不要有这样的亲属和朋友看望。这于人生来说,看望失去自由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方方好一阵时间在想着这些事情。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因心事重重还打翻了法官的那个茶杯,把法官桌子上的书打湿了。她一阵紧张,赶紧用抹布把桌子擦干,书拿起来把水甩干。当做好这一切,她把前几天报名的法律自考专业教材拿起来看时,玉莲又嘣嘣地在外面敲门了。
“方方,我拿了东西不好开门,你快来开门啰。”玉莲喊道。
方方赶紧跑过去,打开门,发现玉莲后面站着一个斯文秀气的小伙子,还戴着一副眼镜,似是面熟。但方方没在意,接过玉莲手里的大包小包,就转身到客厅去给玉莲的哥哥倒水了。
当方方倒了水过去时,发现那个哥哥还愣在门口,行李箱还提在手里,似乎锻炼臂力似的。
方方嫣然一笑:“进来呀,大哥!”
那小伙子突然说:“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啦?”
方方这才认真去看。“是面熟。”方方说,但头却摇着。
方方把杯子递给小伙子,说:“坐车累了,喝杯水吧。”方方在说这话时,其实,她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小伙子是自己那次回武汉看弟弟,在去汉口火车站的公交车上认识的阿宝,是给方方留下过好印象的自称叫阿宝的阿宝。方方还想起来了。小伙子名片上的姓名是高玉宝,玉莲叫高玉莲,爱莲大姐叫高爱莲,看来,她们还真是兄弟姐妹!这个世界还真奇妙,在这里竟然遇见了武汉偶然认识的朋友,时间过去也才半年不到,可自己的亲弟弟,却至今还没有和他通上话。
但是,方方掩饰着自己,装作想不起来。因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是保姆,而这样一个保姆的身份,在小伙子面前似乎颇为尴尬。
“我是爱莲大姐家的保姆。你是不是认错人啦?”方方不敢看阿宝,看着窗外装作很随意地说。
“不会。”小伙子仍然很认真的盯着方方看。这时,玉莲在房间里收拾东西,隔着老远喊道:“哥,你还不进门去看大姐呀,莫非要她出门来迎接你呀?”
阿宝这才赶紧跑动起来,低声说着“糟了”,可又不知跑到哪里去,大声喊道:“可大姐在哪里呀?”
方方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大姐在写作,在那个房啦。”
方方发现,阿宝在要进大姐的房门前,表情严肃,还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开门进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姐”。
只听爱莲大姐严肃道:“玉宝,你元旦节不去汉中看老爸老妈,跑到我这里来干吗?”
也听阿宝怯怯地说:“爸妈都很好,要我来看看大姐。爸还让我给你带一盒你喜欢吃的陕西大枣呢。”说着,跑出门,对玉莲喊道:“莲子,把那个大枣拿给我,我拿给大姐。”
大姐接过红枣,说:“我先不说你骗我,什么老爸让带大枣,你人在武汉,老人家在汉中,你又没有回家,老爸也没有去武汉。只怕是你在火车站商场里买来哄我的吧?好,不说这个,大姐领你的情,谢谢你还没有忘记你大姐!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跑到深圳来干什么?你们贸易公司倒闭啦?你下岗啦?但是,你武钢那么大,没有倒闭啊。当初,你不听我的话,死活要留在武汉,要在武汉跟那个女孩结婚。可是,现在怎么样?让人家甩了吧?二十八岁了,还没结婚,老婆的影子都没一个。当初在汉中都帮你找好工作了,如果你那时回了汉中,你就是公务员。虽然当公务员实现不了什么高大的理想,但是,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再说,你在爸妈身边照顾他们,你也好,他们也好。现在,你到处跑。我说,你到底跑什么呀?这元旦放假三天,多宝贵的时间呀!你不在家里沉下心来学习,你一个专科生,莲子也是,你们两个看看,没有一个好工作,你做业务,跑销售,既辛苦又没有保障。莲子到我这里好几个月了,找工作比我写一部小说还难!要不是你姐夫帮她在律师事务所找份事,过几天去上班,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你呢?当初就要你边工作边读本科,到现在你还没有读,钱也没看到你赚多少,你说,你怎么得了?你到底跑到深圳来干什么?”
方方在客厅,阿宝没有关门,爱莲大姐在房间里教训弟弟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方方想不到的是,平素细声细语、和和气气,从不高声大叫的大姐,此时对大老远赶来的弟弟,却好一阵诉落。
“说,到深圳来干什么?不会告诉我你是来玩的吧?”爱莲大姐逼问弟弟。
只听阿宝小声说:“我想到深圳找工作。”
“你真的下岗啦?”爱莲大姐反而很平淡而略带关心地问,似乎验证了自己刚才猜的,心中有几分成就感。
“姐,不叫下岗,叫失业。”见大姐像开始关心自己,阿宝来劲了,和大姐咬文嚼字起来。
大姐不理会他咬文嚼字,又问:“你能做什么?还是跑销售吗?”
“是的。”阿宝认真地说。
“可是―――”爱莲大姐停住了,大概不知说什么。
“没有可是,大姐!我学的专业本来就是营销,我当然做营销。这个专业不愁找不到工作。凭我的经验,我说不定能在深圳做经理。”
“我不是说你做营销不好。你有信心当然好。但我告诉你,莲子在这里,我这里没有住的地方了。”
“大姐放心,我不住你这里,就是有住的地方我也不住,我自己租房子去。我又不是刚毕业,虽然这么多年没怎么赚到钱,但自己租房子的钱还是有的。周末,我还可以推大姐去逛街呢。”阿宝笑着说。
“那你今天住哪?”大姐问。
阿宝沉吟了一会,说“我住我同学那里去。他在蛇口工业区。”
“算了吧。”爱莲大姐说:“蛇口离这里很远,你晚上睡客厅沙发,或者跟你姐夫睡一床。我这里离人才市场近,你要是住蛇口你同学那里去,来去坐车都够你住宾馆的钱,也耽误时间。”
只听阿宝大声喊起来;“谢谢大姐!”说着,赶紧跑出了门。
爱莲大姐在房间里诉落阿宝,除了方方无意在听外,玉莲也一直站在门外偷听。见哥哥跑出来了,便抱着哥哥说:“哥,大姐这一关过了。下午就该陪我去逛华强北了。”
“去华强北干吗?”当哥哥的警觉地问。并说:“过了大姐一关,还有姐夫那一关哪。”
玉莲说:“姐夫是个弥勒佛,那一关好过。你还是过好我这一关吧。”说着,狡黠地笑。
在另一边的方方也笑。
见方方笑,阿宝走过来,边走边说:“你这一关我不紧张,我知道你,无非是要我出点血给你买衣服。但要是姐夫不要我睡沙发,把我赶走就‘掉得大’了。”突然,一屁股坐在方方身边,看着方方问:“你去过武汉,你知道‘掉得大’的意思吗?”
方方笑着摇头。
玉莲走过来,抢着说:“武汉有什么了不起,用武汉话来欺负我们。‘掉得大’就是掉了很多大东西,也就是掉东西掉得多的意思。是不是?”
阿宝哈哈大笑。笑毕,指着玉莲的鼻子说:“自作聪明。”但马上,指了指方方,正色地问玉莲:“莲子,她叫什么?我怎么称呼她?下午我们三个一起去华强北吧?”
玉莲说:“她是方方。你这个猪脑壳,她要照顾大姐,她怎么能去呢?她没来之前,我天天照顾大姐,我照样也哪里都去不了。”
方方在旁边说:“你们去呗。我不喜欢逛街的。”
阿宝的心思还是在方方身上,又问:“那你想起我来了吗?”
方方还是摇头。她本来想说自己记起来了。但是,她突然生出想逗一逗玉莲的这个大哥玩一玩的念头来。
“那好,我下去逛街回来,买个东西送给你,你就会记起来的。”阿宝说。
正在这时,法官从外面打电话进来。玉莲接了。玉莲之后对方方说,老胡同志说,让方方小姐到图书馆门前去拿个东西,他车子停在那里,有人找他,被人缠着走不开身,车子不拐进来了。
方方于是出门了。但方方还是梳理了一下头发,并换了身衣服。按她的猜想,法官并不是要她拿东西,而是要带她去香蜜湖。
四十六
元旦节,深圳的天阴沉沉的,早晨还下了点雨,但等胡小妹八点多出门的时候,雨已经没有了,但云还是黑压压的,天空有冷风吹过。昨晚还二十多度的高温,此时已骤然降温八九度,很多人在寒风中畏缩着身子。
胡小妹是寒体之身,她的包里已经带好了羊毛衫。坐到去往劳改农场那个小镇的车上后,她赶紧加了衣服。
车子一路颠簸,把她带到了那个她依稀还有记忆的小镇,再转车,她到了农场。
昨天晚上,她专程到离她住地不远的家乐福超市,买了一件羊毛衬衣,一件羊毛衫,一条苹果牌牛仔裤,还有胸罩、短裤各两个,以及一大包卫生巾和纸,再就是,黄琪喜欢吃的薯片、蛋黄派、巧克力糖等等零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她还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本听方方讲过的爱莲大姐的一本书——《女人一生不得不做的七个梦》。
依然是小小的探监室,依然是警察在旁边,就像当年到这里看李秀儿,胡小妹在等着黄琪的到来。
她知道,黄琪一直不愿意见她,似乎一直在恨着她。虽然,她不想去探究她恨她的理由和原因,但是,她只知道自己欠了大姐全家的,甚至是胡、黄两个家族的。再说,自己要是对外甥女大方一些,对黄琪更照顾一些,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内疚的之心一直在她心灵中沉浸。
进监狱来的时候,她就告诉狱警,不要说她是谁,只告诉犯人,是她的亲人去看她。
她被告知,坐在那里等。
等黄琪的时间里,她紧张而忐忑。她都在内心里设计,第一句话跟琪琪说什么,当她回答什么时,自己又该说什么。她甚至想,当琪琪不理她或者骂她时,她该说什么。
她就这么等着,把放在身前桌子上自己带来的东西,叠了又叠,看了又看,感觉等了很久。其实,时间过去才十多分钟。
她听到了声音,有一个蓄着短头发的女孩进门来,眼神疲惫无光,身躯拖沓无力。但眼神互相一接触的刹那,那个女孩马上表情愠怒,扭头便走,没有一句话。
“琪琪!”胡小妹喊着,还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掉头就走的身影。可那个身影就像一个影子,毫无反应,毫无表情,毫不感觉地慢慢走开了。
狱警在旁边也摇着头。
胡小妹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等狱警来提醒她,对方不会再出来时,她就像一个失去孩子的妈妈,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已经坍塌。
她把那些东西寄存在狱警那里,她到外边去吃饭。此时是下午三点的样子。她来时,尽管监狱办公楼门口迎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