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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传 作者:龚济民 方仁念-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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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宋丛:《郭沫若题富贵砖拓墨诗》,《社会科学辑刊》1979年第3期。

  时至一九四○年九月,随着国民党顽固派策划第二次反共高潮,蒋介石终于采取更毒辣的一手,突然下令免去郭沫若第三厅厅长职务,调任政治部部务委员,另安排国民党反动分子何浩若担任第三厅厅长。同时,他亲自下了手谕:“凡在军事委员会各单位中的工作人员一律均应加入国民党。”于是他安插在三厅的亲信,立即在每个三厅工作人员的办公桌上都摆了一张国民党入党申请书,并在三厅本部金刚坡下三塘院子内召开动员大会,扬言“要革命要抗战,就必须留在三厅,而要留在三厅,就必须加入国民党”。在座的沫若再也听不下去,他拍案而起,针锋相对地说:“入党不入党,抗日是一样抗的;在厅不在厅,革命是一样革的!”并当场打电报向当局辞职。他的言行鼓舞了三厅全体进步人士的斗志,大家都表示与他共进退,也纷纷提出辞职书。会后,即在会场里摆开书画台,沫若壮怀激烈、意气风发地振臂挥毫,连连题赠诸同志。其中有一副对联,特别引人注目:

  大河前横流水今日

  生气远出明月雪时①

  

  ①手迹见《东海》1979年第8期。

  李可染等人盛赞这一联写得气势磅礴,堪与“易水寒”媲美。人们看着联语都在沉思:厅长语重心长砥励我辈,要在寒冬雪夜皎洁发光,从国民党顽固派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奔赴革命的长江大河。

  “金刚矢誓,坚似金刚”。最后导致三厅进步人士集体总辞职,尽管新任厅长好话说尽,也无法“挽留”大家。为此,已经回到重庆的周恩来,特地找政治部新任部长张治中(字文伯,1890—1969)谈话,说:“第三厅这批人都是无党无派的文化人,都是在社会上很有名望的。他们是为抗战而来的,而你们现在搞到他们头上来了。好!你们不要。我们要!现在我们准备请他们到延安去。”这一下可急坏了张治中,连忙说:“等我报告了蒋委员长再说。”几天后,蒋介石召见了郭沫若和阳翰笙、杜国庠、冯乃超、田寿昌等人,安抚说:“现在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你们不能离开。”沫若表示:“我们在朝也是抗战,在野也是抗战。我们离开了政治部,也一样抗战嘛!”蒋介石有意避开话头,成竹在胸地说:“我与文白先生已经商量过,想另外成立一个部门,还是由第三厅的人参加,仍然请你郭先生主持。”这个部门就是文化工作委员会,仍属政治部,其宗旨据说是“对文化工作进行研究”。沫若等人不便于当面硬顶,便表示回去考虑考虑再说。他们向周恩来作了汇报,恩来说:“蒋介石划圈圈,圈不了我们,可以跳出来干嘛!挂个招牌有好处,我们更可以同他们进行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展开我们的工作。”大家研究以后,决定答应蒋介石把文化工作委员会的担子挑起来。①

  

  ①据阳翰笙:《第三厅——国统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一个战斗堡垒(五)》,《新文学史料》1981年第4期。

  一九四○年十月文化工作委员会正式成立,仍分城乡两地办公,本部设在重庆市内通远门外天官府街七号,乡间地点是赖家桥全家院子。郭沫若为主任委员,阳翰笙、谢仁钊为副主任委员,周恩来为指导委员,专任委员有沈雁冰、沈致远、杜国庠、田寿昌、洪深、翦伯赞、胡风等,兼任委员有舒舍予、陶行知、邓初民、侯外庐、王昆仑等,原第三厅约有四五十人也大都被沫若请了回来。文化工作委员会下设三个组:第一组从事国际问题研究,第二组从事文艺研究,第三组从事敌情研究。为了造声势,以显示进步文化界的力量,沫若等人与恩来商量,并征得张治中同意,于十二月七日假座纯阳洞中国电影制片厂所属抗建堂,以政治部名义举行了招待晚会,向文化界、新闻界正式宣布文化工作委员会的成立。那天有四百余人应邀出席,“宾主相洽,极一时之盛”。会上,张治中、孙科、沈钧儒等相继发表演说,“盛称笔杆之功”。沫若则接过话头,最后在致词中说:“抗战本身即为文化运动之发展,我文化界同人抗战以来,精诚团结,以发挥其无比力量,今后更盼加强团结,笔杆一致对外,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文化工作委员会更望能与大众合作,并请多多帮助,本人愿全力追随。”①席间,田寿昌、舒舍予、洪深、马彦祥等人先后登台表演,救亡歌曲、川江号子、京韵大鼓、京剧清唱、诗歌朗诵不绝于耳。两周后沫若“犹有余兴”,他把写在两张宣纸上的签名单拿出来,请人裱成一横轴,然后补题七律一首:

  四百余宾聚一堂,水银灯炷竞辉煌。

  慰劳血战三杯酒,鼓舞心头万烛光!

  笔剑无分同敌忾,肝胆相对共筹量。

  醉余豪兴传歌曲,声浪如涛日绕梁!②

  

  ①见1940年12月8日《新华日报》报道。

  ②手迹见《社会科学》1984年第1期。

  这幅签名轴,后来一直挂在天官府七号楼下中厅里,象征着团结和进步,激励文工会全体人员同仇敌忾,“相期永不磨”。

  文化工作委员会可以说是第三厅的继续,不过它已不能象三厅那样以国家机关的名义去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国民党当局明文规定“只能做研究工作,不然从事对外政治活动”。就这样让他们捆住手脚吗?不!沫若领导大家,一方面利用其政治部所属团体这一合法地位,积极开展有利于抗战的工作;另一方面跳出这个圈子,以个人身份参加广泛的社会活动。文工会经常举办文艺讲座、文化讲座、国际问题讲座、国际问题座谈会和各种形式的报告会,如请老舍讲小说,请冯玉祥讲《三国演义》,请张志让、邓初民、王昆仑、邹韬奋、沈钧儒、张友渔、章汉夫等人讲《欧战给予我们的教训》、《轴心国春季攻势的展望》和《四年来国际形势的演变与我抗战》,每次差不多都是沫若亲自主持。这样以学术活动的方式广泛联系群众,深受广大群众的欢迎,推动了抗日民主运动的高涨。

  当希特勒军队进逼莫斯科的时候,国民党御用文人龚德柏受其主子指使,公然散布“苏联必败”的论调,为蒋介石进一步卖国投降张目。郭沫若与阳翰笙等人决定给予迎头痛击。便借中苏文化协会举行苏德战争座谈会,在请对军事问题素有研究的屈武来主讲的同时,把龚德柏以及其他主张“苏联必败”的人也请来发言。会上,屈武画了一幅军事形势图,从苏德双方力量消长的情况和战争的趋向,论证了德国必败。龚德柏等人固执己见,仍然叫嚷莫斯科必将被德军攻克,甚至料定日本必然要在某年某月某日出兵进攻西伯利亚。沫若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按作战地图细细分析了苏德战争的形势,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希特勒所谓三星期占领莫斯科的奇谈早已成为泡影,从而指出:“对苏德战争的认识和分析,必须以事实论事实,不能拿不着边际的,只作空想妄谈。”①当时,龚德柏等人十分狼狈。

  

  ①见《苏联,为人类自由幸福而战着!》,1941年7月16日《新华日报》。

  有许多活动沫若是以个人身份参加的,同样也产生了不小的社会影响。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借观音岩《新蜀报》营业部,为作家们提供“卖字捐款劳军”的场所,沫若书写了不少抗日诗词和联语,与老舍成为此次卖字售出最多者。为了效法屈原的精神,使诗歌成为民族的呼声,他还与重庆的诗人们联名发出倡议,定端午节为诗人节。在首届诗人节庆祝会上,他怀着满腔深沉的爱国热情讴歌屈原,说:目前是考验屈原精神最突出的时代,他的诗可以叫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发抖,他的诗也可以鼓奋无数战士为摧毁强暴而崛起。

  “屈原之投江,实由于当时不甘忍受楚国之沉沦现象,并非如一般批评屈原是工愁、牢骚而自杀。他确是一个有民族气节的诗人。”①“旋转乾坤又一年,冲涛破浪似行船。”一九四一年对郭沫若说来,也是面临严峻考验的一年。一月四日,新四军奉命在由泾县向茂林北移途中,遭到国民党军队包围袭击,军长叶挺被俘,副军长项英遇难,除千余人突围外,其余均壮烈牺牲,此即“皖南事变”。蒋介石竭力封锁消息,同时反诬新四军“叛变”,然而事实真相是掩盖不了的。十八日,《新华日报》发专稿报道“皖南事变”的消息,稿子临时被国民党当局抽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报纸开了“天窗”,周恩来怒不可遏,即奋笔题词补了空白:“为江南死国难者志哀!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那天沫若拿到报纸后,心情特别沉重,闷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许久之后,他突然抽出一迭白纸,挥毫疾书,将恩来的题词抄了一张又一张,交给文工会的同志说:“帮我贴到外面去,贴到街头去!”这样悲愤的心情,一时难以平静。之后两天,他看到丁正献在拓印木刻新作《为江南死国难者志哀》,刻的是一群工人知道“皖南事变”这一消息后的愤懑与悲痛。沫若随手拿起一张,凝视了片刻,立地在这张木刻画边上题了一首七绝:

  江南一叶奇冤史,万众皆先天下忧;

  泪眼揩干还苦笑,暂忘家难赋同仇。②

  

  ①据1941年5月31日《新华日报》报道。

  ②见丁正献:《从〈洪波曲〉谈起》,《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4期。

  “怅望江南余隐痛”,事隔不久由此又发生了一件恼人的事,政治部特务连竟把原孩子剧团成员、现已参加文工会工作的李少清抓了起来,说是因为他在文化工作委员会为新四军死难烈士募捐。沫若得知后,立即挂电话给张治中,忿忿地说:“一个青年,为新四军募点钱,犯什么罪?值得抓起来吗?……你快给我放出来!”张治中支支吾吾,沫若更加恼火,声音也更大了:“我手下的人如有问题,责任在我。要关就关我!要枪毙就枪毙我!”张治中没法,只好释放了李少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文化工作委员会的同志们进一步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皖南事变”事实真相,无情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阴谋的时候,张治中赶到三厅训话,长达三小时之久,除了说明新四军事件完全是所谓“军纪军令”问题之外,中心内容有两点:一是说政治部中其他的部门认为文化工作委员会是“租界”,因为这里面有的是左翼作家,都是党外人,即不是国民党党员;二是他主张取消“租界”,即请大家都加入国民党,这才是真正拥护三民主义。大家倾听了张部长的讲话之后,由主任委员郭沫若起来答复,他很坦白而诚恳地说:“加入国民党本来不成问题,我自己以前也做过国民党的党员,不过为三民主义而奋斗,重在行动上实际上执行三民主义,形式上的加入不加入,并不是重要的问题。这好比,相信佛教的不一定做和尚,做和尚的不一定都是相信佛教的。”接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至于‘租界’云云,各委员受宠若惊,被称为‘左翼作家’,左翼作家是马克思主义者,但在另一方面又被加上‘开辟租界’的罪名,一变而为帝国主义者!”最后他表示:“我已经感到干不了了,就来请部长‘收回租界’罢。”①结果张治中无言以对,十分尴尬。这和尚妙喻,曾在陪都文化界传诵一时。

  

  ①韬奋:《郭先生的和尚妙喻》,见韬奋出版社1946年10月版《抗战以来》。

  “皖南事变”后,中共南方局为防备“四·一二”事件的重演,坚决执行了“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有计划地迅速疏散力量,从重庆撤离一批文化人去延安以及香港和桂林等地。田寿昌即将奔赴桂林,沫若特地抱了汉英陪他过江春游。他们到南山试马,沫若抱着孩子从马上跌下,有人问:“你能再骑吗?”“为什么不?”他又跃身上了马背,向着崎岖的峰口驰去。他们接连玩了三天。三月六日晚,沫若和立群为寿昌饯行,饭后题赠七绝一首:

  南山昨日事春游,并辔江边君兴道。

  伏枥何能终老此?长风万里送骅骝。①

  

  ①《汐集·送田寿昌赴桂林》

  跋语中有“寿昌……乘舟东下,将永别矣”,寿昌觉得后面一句不妥,要他改过来,他笑了笑,才将“永”字涂去,改成“暂”字。

  山城雾重,随着一批进步力量被迫撤离,曾有过的一点抗战气氛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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