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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1948年11月4日《华商报·茶亭》。
沫若尽力向香港读者推荐他所热爱的解放区人民文艺,希望书店多卖这类作品。他听说尖沙嘴区的智源书店是经售进步书刊的,便常去光顾,而且为该店题写了招牌。当时香港的《华商报》、《文艺生活》海外版等进步报刊,也都得到了沫若的热情支持,既经常为他们撰稿,又不断参加他们的各种活动,几乎成了“社外总编”。
既非解放区也非国统区的香港,实际上是个标准的殖民地。沫若初来不久,就看到英国当局以卫生为名强行拆平九龙数百家中国民房,并派武装警察督拆居民临时搭的帐篷,居民奋起抵抗,竟被警察开枪打伤多人。广州民众闻讯后即举行示威活动,烧毁了沙面的英国总领事馆,国民党政府非但不采取妥善措施,反而下令镇压示威群众。沫若当即会同各民主党派领袖就此事发表意见,他怒斥香港英国当局“侵害中国主权”,警告一切帝国主义者“应该认清楚我们中国的真正的主人,认清楚我们中国人民磅礴的内在力量”,同时谴责南京政府的无能和无耻,呼吁“今天我们作为中国人民,最迫切的任务是加速使这个空前绝后的坏政府垮台,一切的国家权益才能够得到基本的保障”。①
①《对九龙城事件之意见》,1948年1月20日《华商报》。
“空前绝后的坏政府”正在疯狂地作着垂死挣扎,他们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地残酷镇压学生运动,结果惹得愤怒的烈火烧得更旺,反饥饿、反迫害的斗争先后遍及国统区十多个城市。沫若表示了极大的关心。一、二月间,上海同济大学等校学生为争取民主权利而请愿,遭到国民党三千军警的武装干涉,受伤、失踪达二百余人。沫若与马叙伦、侯外庐、沈钧儒等五十七人联名发表宣言,声援学生们英勇的抗暴斗争,吁请海内外爱国人士同伸正义,制止独裁。
沫若的心一直向着代表中国人民希望的革命圣地延安。他知道,人民解放军为了诱敌深入,一九四七年三月主动撤离延安,仅仅过了一年,一九四八年四月就又收复了它。可是被国民党蹂躏得遍体鳞伤的延安城需要重建,流离失所的陕北灾胞需要拯救,他怎能忍心坐视?于是由他和立群出面,串联茅盾、聂绀弩、黄药眠等五十名文化战士发起集体捐献,他带头捐款四十元,是最多的一个。他还代表大家执笔,登报表示“我们这一小群的力量是很有限的,我们现在仅以象征的捐献,作为恢复民主圣地的几片砖瓦”,希望广大爱国同胞“重新提起”抗战期间的两句口号:“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一同参加捐献。①
①见1948年5月7日《华商报》。
火花血涛迎五月,四方喁望盼天明,中共中央发布了纪念“五一”劳动节的口号,号召“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沫若觉得新民主主义革命快要到达结晶的阶段了,他与李济深、何香凝、蔡廷锴、谭平山等人一方面致电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并转解放区全体同胞,表示坚决拥护这一伟大号召,确认当前筹备新政协会议“密合人民时势之要求,尤符同人等之本旨”;另一方面又致电国内外各报馆、各团体并转全国同胞说,为响应中共中央号召,“全国人士自宜迅速集中意志,研讨办法,以期根绝反动,实现民主”。①没想到因交通阻隔,迟至八月初毛泽东才接到电报,即复电沫若等人,希望共同研讨新政协“会议的时机、地点、何人召集、参加会议者的范围以及会议应讨论的问题”。②
①见1948年5月6日《华商报》。
②见1948年8月5日《华商报》。
小小的海岛上,由于有郭沫若、何香凝、沈钧儒等一大批民主人士和文化人在谈论国家大事,关心时局的发展,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这些人与共产党戮力同心共存亡,为了国家的前途和人民的幸福,愿遵循中共中央的战略部署决定自己的行踪。正如沫若在《华商报》编辑部举行的“目前新形势与新政协”座谈会上所说:“举凡对于人民革命有必需的事,为中共所不能说,不便说,不好说的就由我们说出来”,甚至还表示“不怕做尾巴,也不怕人给我一顶红帽子。做尾巴,戴红帽子我倒觉得非常光荣。”①
①见1948年5月16日《华商报》。
他们大都是久经风霜的老人,正当花甲之年者就有好多位,人们尊称他们为“民主寿星”,党十分珍视他们。在欢欢喜喜迎接新中国的曙光的当儿,沫若与大家为“民主寿星”何香凝、沈钧儒、彭泽民、李任潮、马叙伦、谭平山、朱蕴山等集体祝寿,他撰写了寿序,赞誉他们为常生不老的青年,祝颂他们与民主自由同寿。
他们之中还有许多是诗人,如郭沫若、柳亚子、聂绀弩、黄药眠等。沫若忘不了自从一九四一年在重庆定下了诗人节,以后一年一度,每逢端午诗人集会,开展各种各样活动,好不热闹。如今诗人们荟萃于香港,又逢端午,心中不免又萌动过节的意念,他们商定在这特殊的历史时期,采取特殊的纪念方式,即由沫若领衔联名发表《我们的话》,向党和人民敬献忠心:欢呼“全国范围的革命胜利就要到来,在亚洲大陆上,一个新的中国就要诞生”;表示“在这大风暴的日子,大解放的黎明,作为一个诗人,他不仅要带着他的歌唱来参加人民革命的行列,而且更要带着他的为人民服务的点滴实际工作,来共同创造人民大解放的史诗”。①此时沫若心中憧憬着,明年到南京或北平去纪念诗人节,更有一番喜庆景象……
①见1948年6月11日《华商报》。
为了创造人民大解放的史诗,不管什么工作,只要需要,沫若都会愉快地去做。《华商报》副刊《茶亭》的主编夏衍约请他写《抗战回忆录》(后改名《洪波曲》),他答应了。文章从八月二十五日开始在报上连载,沫若与《华商报》的忠实读者“每朝相对谈心者三个多月”,未曾料到远在日本的安娜竟由此获得了有关沫若的最新信息。这位坚强的女性,虽历经磨难,可没有忘记自己嫁了一个中国丈夫,自己也就是中国人,她要回到中国来,找孩子们的爸爸。她领着长子和夫与女儿淑子从日本出发,转道台湾来到香港。
当安娜和两个儿女突然出现在沫若眼前时,他着实吃了一惊。和儿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淑子也长成一个窈窕淑女了,而他们的母亲自然苍老了不少,却依然那么硬朗。想起这十年来,她为自己吃尽千辛万苦,将当父母的双重担子独个挑了起来,沫若的感激之情和内疚之心深矣!安娜望着日夜思念的丈夫,害怕这又一场梦和梦醒后的惆怅。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当目光的余波扫及挨个象排队似的五个孩子和他们偎依着的母亲时,她明白自己日夜焦虑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眼下是多么尴尬的场面,怨愤一时塞满了她的胸膛。几天内,沫若、立群、安娜,连带着儿女们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着,老朋友们也看不下去了,便由冯乃超出面找安娜恳谈,望她本着对沫若的爱心,尽快结束这种令人愁肠万断的局面。安娜原是一名基督教徒,经过前思后想,终于决定牺牲自己,不再把痛苦转嫁给心爱的丈夫和他所爱的人身上,年幼的孩子们更是无辜的,他们不能再失去父亲。不久她接受了组织的安排,跟她的儿女们一起到新解放区大连去定居了。
紧张的局势容不得沫若多在儿女情长之中徘徊。当他获悉华北人民政府已经宣告成立,精神大为振奋,自己想象中的未来全中国人民政府的雏型越来越明晰,恨不能飞赴北国饱赏这崭新的气象。喜讯频频传来,入冬以后,锦州、长春、沈阳和营口又相继解放,人民解放军胜利结束了辽沈战役,已挥师发动淮海大战。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沫若应邀到南方学院去演讲。他站在以天台为会场的中央,山城的灯火象夜空的繁星一样朗照,天地显得格外开阔。同学们听他讲述解放战争胜利发展的形势,情绪激昂,热血沸腾。到后来,他完全象在朗诵诗篇一样:
新中国在东方喷薄欲出了。建设新中国的神圣职责,落在年轻人的肩上。同学们!希望你们爱祖国。爱学习,学知识,练本领,为伟大的祖国贡献力量。
冬天来了,难道春天还会远吗?让我们举起双臂,欢呼新中国的春天的来临吧!①
他的话音刚落,满场喝彩声响应他的召唤。
是的,新中国航船的桅杆已经快要出现在地平线上,倾城倾国的人民竭诚翘首以待。中共中央广泛邀请各方面爱国民主人士赴解放区共商开国大业,聚在香港的朋友们正分批秘密登程,沫若亦化名“丁汝常”②,于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夜乘华中轮离开香港北上,立群和子女暂留港。他“决心摒除一切的矜骄,虔诚地学习、服务,贡献出自己最后的一珠血,以迎接人民的新春”③。
①见林焕平:《深切的怀念沉痛的哀悼》,1979年《新文学史料》第2辑。
②1948年12月29日致徐敏信,见徐敏:《学者·诗人·战士》,《百花洲》
1981年第3期。
③《岁末杂感》,1948年12月25日《文化生活》海外版第9期。
四十八
人海翻身日,宏涛天际来。
才欣克辽沈,又听下徐淮。
指顾中原定,绸缪新政开。
我今真解放,自愧乏长才。①
①《蜩螗集·北上纪行(三)》
华中轮冉冉前行,真正获得解放的郭沫若,与同行者马叙伦、翦伯赞等三十余人“倍觉一身轻”,每日饮酒赋诗,谈笑博奕。船上有收音机,可以及时收听新华社电讯。他们还编了《波浪壁报》,以俾传阅。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一日,华中轮抵达最终停泊处丹东(今安东)石城岛,沫若等即登陆。回顾三十五年前赴日留学曾路过丹东,弹指之间人已老,旧迹渺难寻。他们结伴往丹东西郊五龙背温泉入浴。此泉当年为日本人所经营,专供有产者佚乐,今日已成荣誉战士疗养圣地。想不到现在自己亦有幸叨光,真是一大乐事。沫若浑身浸在舒适的泉水中,白茫茫的蒸气诱发了他的诗兴:“翼翼五龙背,溶溶涌沸泉……”
十二月六日,沫若一行安抵东北解放区首府沈阳,住在铁路宾馆内,受着优裕的招待,心里感到很惭愧。他们到处参观访问,不久即与当地人民共庆一九四九年元旦,只见东北人民用血汗赢得的这块土地上,一派崭新气象,沫若激动得热泪盈眶。在中共东北中央局、东北行政委员会、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以及东北各界人民为他们举行的盛大欢迎会上,他畅叙了来到东北解放区的喜悦心情,放声朗诵“我来仿佛归故乡,此日中行亦似狂”,“于今北国成灵琐,从此中华绝帝王”,并表示要“以毛泽东主席的意见为意见”,“决心为实现人民的公意,争取真正的和平”,在党的领导下将革命进行到底。①
①见1949年2月1日《东北日报》。
革命临近胜利喜事多。一月十日人民解放军生擒杜聿明,结束淮海战役最后一仗;十五日天津解放;二十一日蒋介石以“因故不能视事”的名义“引退”,由李宗仁代理总统。一月二十二日夜闻蒋介石下野时,沫若乐得坐不住、睡不熟,欣然命笔成五律一首,有句云:
域中逃祸首,关外建红牙。
已见春冰解,寒梅谅已花。①
①见《沫若佚诗廿五首》,1979年6月I0日《光明日报》。
二月一日又传来喜讯:傅作义(1895—1974)已于一月三十一日率部接受人民解放军改编,北平宣告和平解放。沫若即与李济深、谭平山、茅盾、许广平等人联名致电毛泽东和朱德,说:“同人等已先后进入解放区,迭奉捷音,不胜振奋。窃愿竭力追随,加紧团结,为中国之建设奋斗到底。”次日毛泽东、朱德复电云:此次人民解放战争之所以胜利,与“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一致奋起,相与协力”密不可分,并对沫若等人来到解放区敬表欢迎。①
①电文均见1949年2月5日《东北日报》。
一九四九年二月二十五日,沫若与李济深、沈钧儒、马叙伦等三十五人从沈阳乘火车赴北平。眼看祖国经历了解放战争炮火的洗礼,人民翻身享受到民主自由,一路上心潮起伏,浮想联翩。车抵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