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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抵制日货之究竟》等文章,都在上海《黑潮》杂志上刊登了出来,当时颇负盛名的《时事新报》还采用《抵制日货之究竟》作为社论,驳斥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借口,那文末的七绝:
少年忧患深苍海,血浪排胸泪欲流。
万事请从隗始耳,神州是我我神州!
更喊出了亿万同胞的心声。
为了工作的方便,夏社订了一份《时事新报》,这成为郭开贞经常阅读的一个出版物。该报学艺性副刊《学灯》办得非常活泼,广泛刊载介绍各种新思潮的文章,反映了“五四”以来国内文化界的真实动态。特别是宗白华(1897—1986)接替郭虞裳担任该刊编辑后,增设了“新文艺”专栏,主要刊载新诗,引进文艺新潮,因而开贞最爱读它,一度与它“相依为命”。九月初,他偶然从这里第一次读到中国的白话诗,那是康白情的《送慕韩往巴黎》。诗的语言平白如话,使开贞委实吃了一惊:如果这就是新诗,那么自己以前写的一些口语形态的诗也尽可以拿出来发表了。有了这种自信,他便将《鹭鹚》、《抱和儿浴博多湾中》两首抄寄给《学灯》,首次署名沫若,没有想到当月十一日诗稿就见报了。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作品印成铅字,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作诗的兴会从此陡然大增。
诗国的英雄们大都重主观,强调写我为主。沫若一跨进诗国大门,就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偏于主观的人,他要借诗歌这支芦笛以抒发自己的胸臆。他读了惠特曼的《草叶集》,立即与这位美国诗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诗必须“表现自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每读一遍《我之歌》,就感到与惠特曼又贴近了一步。惠特曼喜爱大海,曾云:“我和你合为一体,我也是既简单又多样。”郭沫若同样也喜爱大海,每当他扑向大海的怀抱,就觉得自己好象也与大海合为一体了,《浴海》
一诗中分明这样写道:
无限的太平洋鼓奏着男性的音调!
万象森罗,一个圆形舞蹈!
我在这舞蹈场中戏弄波涛!
我的血和海浪同潮,……
惠特曼对郭沫若的巨大魅力,更在于他确立了不受传统格律束缚的自由诗的地位,表现出把一切的旧套都摆脱干净了的诗风,这与我国“五四”时代的狂飙突进的精神正相合拍。《草叶集》雄浑、豪放的调子震撼着沫若的心魄,以致使他开了闸的作诗欲又受了一阵暴风雨般的煽动,几乎每天都感到诗兴的猛袭,“个人的郁积,民族的郁积,在这时找出了喷火口,也找出了喷火的方式”①,胸中的烈焰和熔岩喷薄而出,化作了斑斓、灼热的篇章。
①《沸羹集·序我的诗》
他以反叛传统的精神,为被世俗认作“匪徒”的人物大喝赞歌:
倡导社会改造的狂生,瘐而不死的罗素呀!
倡导优生学的怪论,妖言惑众的哥尔栋呀!
亘古的大盗,实行波尔显威克的列宁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社会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这首题为《匪徒颂》的诗共有六节,不仅歌颂了包括列宁在内的一切社会革命的领袖人物,而且为古今中外一切政治革命、宗教革命、学说革命、文艺革命和教育革命的杰出代表三呼万岁。
“五四”以后的中国,在沫若的心目中“就象一位很葱俊的有进取气象的姑娘”,他怀着火一样的心肠为她勾勒新颜,为她描绘理想,为她尽情歌唱。同时他把养育他的地球当作母亲,无限深情地向她倾吐衷肠。
那是年假中的一个上午,沫若正安静地坐在福冈图书馆里看书,突然诗兴袭来,再也不能安坐片刻,他似乎听到地球“母亲”在轻声呼唤他的乳名,看见她热情地向他伸出双臂。于是他冲出图书馆,急步跑到馆后僻静的石子路上,脱了“下驮”(日本的木屐),光着脚板踱来踱去,还不时地躺在地上,和地球“母亲”拥抱、亲吻,以接受她的爱抚,感触她的温存。他偎倚在“母亲”的怀中,有那么多贴心的话向她倾诉:
地球,我的母亲!
你背负着我在这乐园中逍遥。
你还在那海洋里面,
奏出些音乐来,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我的母亲!
我过去,现在,未来,
食的是你,衣的是你,住的是你,
我要怎么样才能够报答你的深恩?①
①《地球,我的母亲!》,见《女神》第2辑。
诗句就象喷泉般地直往外涌,这大概就是灵感吧?对,必须及时抓住它。沫若神色紧张地奔到家里,连话都顾不上跟安娜说一句,随手拿了一张纸,也来不及摆正,就一头扑在矮桌上写起来。诗成后,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口中反复低吟着,好象在向“母亲”宣誓:“从今后我要报答你的深恩,我要把自己的血液来养我自己,养我兄弟姐妹们。”这种对四海同胞的深切感念,又驱使他随即走出家门,去为一位回国探亲的广东同学送行。他自告奋勇地扛着沉甸甸的大皮箱,连肩都不换一下,便一口气把同学送上了火车,他觉得这是大地“母亲”给自己体内输送来了安泰的力量。
在这段时间内,诗神频频光顾,不断撩拨着沫若的情思。三周后的又一个上午,沫若正坐在课堂里听讲,不知哪儿传来了鸟鸣,“即即”“足足”,不绝于耳……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古代天方国的神鸟“菲尼克司”在悲啼?噢,大概这也就是中国所谓的凤凰。回想少年时代在乐山上学,清晨常去城外的肖公嘴散步,不是一再听到过这种鸟的叫声吗?……“即即”“足足”中幻化出丹穴山上这样一幅景象:“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山前有浩茫茫的大海,山后有阴莽莽的平原,山上是寒风凛冽的冰天”。在这惨淡、阴冷的除夕,凤与凰同心协力啄燃了它们衔来的香木,在烈火中翩翩起舞、哀哀歌唱,等待着死亡。古神鸟在缪司的灵光照耀下,就这样与诗人自我、与整个旧中国合成一体。沫若多么希望旧我、旧中国以及一切黑暗的化身都能在这熊熊的烈火中焚毁。他借凤之口,诅咒了那腥秽的旧中国:
啊啊!
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
便是把金钢石的宝刀也会生锈!
宇宙呀,宇宙,
我要努力地把你诅咒:
你脓血污秽着的屠场呀!
你悲哀充塞着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着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什么存在?
………
《凤凰涅槃》的前半篇就如此这般地一气呵成。
当天晚自修后行将就寝时,突然灵感的火花又爆发了。沫若激动得一会儿象站在喜马拉雅山的雪峰顶上,牙关直打颤,一会儿又象曝晒在赤道的烈日下,热汗尽往外冒。他只得伏在枕上,任凭一己的冲动在那里跳跃,用铅笔火速地录下“生底颤动,灵底喊叫”: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
我们光明呀!
我们光明呀!
一切的一,光明呀!
一的一切,光明呀!
光明便是你,光明便是我!
光明便是“他”,光明便是火!
………
这是“凤凰和鸣”,诗人讴歌凤凰“从那冷静了的灰里”得到了更生,《凤凰涅槃》一诗至此赓续成篇。沫若放下笔,好象自己也与凤凰一起得到了更生,苦难的祖国也得到了更生。他的感情平复下来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激动时如同“一匹奔马”的他,这时候“又好象一只死了的河豚”,僵卧在床上动弹不得。
火中再生的凤凰,更加强了追求个性解放的意识,他觉得自己身上储有“全宇宙底Energy(物理学所研究的“能”)底总量”,就好比一条“天狗”,敢于吞下日、月和一切星球以至全宇宙,从而庄严地宣布:“我便是我了!”①“我”到底是什么?“我是个偶像崇拜者”,崇拜工农,崇拜创造的精神,崇拜力,崇拜血,崇拜偶像破坏者,因而“我又是个偶像破坏者”②。显然,诗人的泛神论和个性解放思想诱发了叛逆精神的总爆发。
①《天狗》,见《女神》第2辑。
②《我是个偶像崇拜者》,见《女神》第2辑。
沫若的如狂涛暴涨般的创作激情,从一九一九年下半年一直持续到一九二○年上半年,共写了几十首新诗。一年后,他把这些篇什连同在此前后写的一些新作、旧稿,结集取名为《女神》,以单行本奉献给广大读者。他在《序诗》中说:
《女神》哟!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振动数相同的人;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燃烧点相等的人。
你去,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姊妹胸中,
把他们的心弦拨动,
把他们的智光点燃吧!
《女神》很快就找到了千百万与诗人的“振动数相同”、“燃烧点相等”的人,点燃了他们胸中革命的火焰。沫若为诗坛竖起了一座丰碑,“《女神》真不愧为时代底一个肖子”①!正是这永生的女神,弹拨着时代的琴弦,鸣奏出雄浑遒劲的乐章,激励着我们的民族掀翻旧世界的筵席,冲决一切罗网,向着“至高的理想”挺进!
①闻一多:《〈女神〉之时代精神》,1923年6月《创造周报》第4号。
八
郭沫若之所以会凫进文艺新潮,是有赖于《学灯》编辑宗白华(1897—1986)的提携。在白华看来,要在文艺上摆脱两千多年传统形式的束缚,开始一个新的早晨,这需要气魄雄健、生力弥满、感觉新鲜的诗人人格;沫若正具备这种人格,因而新诗人也就应运而生。宗白华比郭沫若小五岁,他们虽然素不相识,只是由于一九一九年冬沫若对《学灯》所载关于墨子的一篇文章持有异议,两人才开始通信,但很快便成为莫逆之交。从福冈九州帝国大学到上海望平街(今山东路)《时事新报》社,这两个年轻人心心相印,肝胆相照。白华十分赞赏沫若的诗,说是自己“最爱读的”。他在报社,每天傍晚总要凑近编辑室堆放信稿的小桌子,仔细看一看邮差新送来的稿件——这些都出自四面八方活泼天真的青年之手,象征着“五四”时代的青春、朝气、希望和一个文化史伟大创新的开端,“而作为这一切象征之象征的却是每天寄来的一封封字迹劲秀,稿纸明洁,行列整齐而内容丰满壮丽的沫若的诗!”①白华迫不及待地翻阅着,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视同珍宝一样地立刻刊布于世。他多么希望每天能发表一首郭诗,好“使《学灯》栏有一种清芬”。
①宗白华:《欢欣的回忆和祝贺》,1941年11月10日《时事新报》。
经宗白华介绍,郭沫若同时又跟田寿昌(名汉,1898—1963)通信、做诗友。当时寿昌在东京高等师范学校读书,白华非常器重他,祝愿他和沫若“携手做东方未来的诗人”。三人相知恨晚,彼此引为同调,虽都未谋一面,但书信往来频繁,就象陷入了恋爱状态一样:或互相倾诉内心的不平,真诚地进行自我解剖;或缅怀美好的理想,相率神驰“天路历程”;或共同探讨人生、事业,文化、艺术,以至婚姻和恋爱。这友情的甘露点点滴滴洒在沫若的心头,他感到欣慰,他感到振奋,他要把全身的血液来做浇灌友谊之花的水,他要把全身的脂肪来做《学灯》里面的油。
三人之间,伴随着尺素书往来的还有诗文手稿,各各欣赏一番之后,每每还要发一通议论,既是谈创作经验,又是进行文艺评论。一九二○年一月十八日,沫若在给白华的信中说:
诗不是“做”出来的,只是“写”出来的。我想诗
人底心境譬如一湾清澄的海水,没有风的时候,便静止着如象一张明镜,宇宙万汇底印象都涵映着在里面;一有风的时候,便要翻波涌浪起来,宇宙万汇底印象都活动着在里面。这风便是所谓直觉,灵感(lnspiration),这起了的波浪便是高张着的情调。这活动着的印象便是徂徕着的想象。这些东西,我想来便是诗底本体,只要把他写了出来的时候,他就体相兼备。
如果说这时郭沫若已形成自己的诗论,那么这就是它的核心。他明确提出诗只能是“我们心中的诗意诗境底纯真的表现”,是“命泉中流出来的Strain(音乐),心琴上弹出来的Melody(曲调)”,而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