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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信之。退居于洛,往来陕郊,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博学无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古今之宜。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
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恶衣菲食,以终其身。
自以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公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
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谘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
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初,公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至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八卷以进。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刘恕、范祖禹为属官。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其是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一,作《考异》以志之。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
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务郎。
公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然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故虽议论违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夫复用公者,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呜呼!若先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
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其余,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苏廷评行状》
公讳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其先盖赵郡栾城人也。曾祖讳钅斤,祖讳,父讳杲,三世不仕,皆有隐德。自皇考行义好施,始有闻于乡里,至公而益著,然皆自以为不及其父祖矣。皇祖生于唐末,而卒于周显德。是时王氏、孟氏相继王蜀,皇祖终不肯仕。尝以事游成都,有道士见之,屏语曰:“少年有纯德,非我莫知子。我能以药变化百物。世方乱,可以此自全。”因以面为蜡。皇祖笑曰:“吾不愿学也。”道士曰:“吾行天下,未尝以此语人,自以为至矣。子又能,不学,其过我远甚。”遂去,不复见。
公幼疏达不羁。读书,略知其大义,即弃去。谦而好施,急人患难,甚于为己。衣食稍有余,辄费用,或以予人立尽。以此穷困厄于饥寒者数矣,然终不悔。旋复有余,则曰:“吾固知此不能果困人也。”益不复爱惜。凶年鬻其田以济饥者。既丰,人将偿之,公曰:“吾固自有以鬻之,非尔故也。”人不问知与不知,径与欢笑造极,输发府藏。小人或侮欺之,公卒不惩,人亦莫能测也。
李顺反,攻围眉州。公年二十有二,日操兵乘城。会皇考病没,而贼围愈急,居人相视涕泣,无复生意。而公独治丧执礼,尽哀如平日。太夫人忧甚,公强施施解之曰:“朝廷终不弃,蜀贼行破矣。”
庆历中,始有诏州郡立学,士欢言朝廷且以此取人,争愿效职学中。公笑曰:“此好事,卿相以为美观耳。”戒子孙,无与人争入学。郡吏素暴苛,缘是大扰,公作诗并讥之。以子涣登朝,授大理评事。
庆历七年五月十一日终于家,享年七十有五。以八年二月某日葬于眉山县修文乡安道里先茔之侧。累赠职方员外郎。娶史氏夫人,先公十五年而卒,追封蓬莱县太君。生三子。长曰淡,不仕,亦先公卒。次曰涣,以进士得官,所至有美称。及去,人常思之,或以比汉循吏,终于都官郎中利州路提点刑狱。季则轼之先人讳洵,终于霸州文安县主簿。涣尝为阆州,公往视其规画措置良善,为留数日。见其父老贤士大夫,阆人亦喜之。晚好为诗,能自道,敏捷立成,不求甚工。有所欲言,一发于诗。比没,得数千首。女二人。长适杜垂裕,幼适石扬言。孙七人:位、份、不欺、不疑、不危、轼、辙。
闻之,自五代崩乱,蜀之学者衰少,又皆怀慕亲戚乡党,不肯出仕。公始命其子涣就学,所以劝导成就者,无所不至。及涣以进士得官西归,父老纵观以为荣,教其子孙者皆法苏氏。自是眉之学者,日益至千余人。然轼之先人少时独不学,已壮,犹不知书。公未尝问。或以为言,公不答,久之,曰:“吾儿当忧其不学耶?”既而,果自愤发力学,卒显于世。
公之精识远量,施于家、闻于乡闾者如此。使少获从事于世者,其功名岂少哉!不幸汩没,老死无闻于时。然古之贤人君子,亦有无功名而传者,特以世有知之者耳。公之无传,非独其僻远自放终身,亦其子孙不以告人之过也。故条录其始终行事大略,以告当世之君子。谨状。
●卷九十一
◎祭文四十一首
《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祭魏国韩令公文》
天生元圣,必作之配。有神司之,不约而会。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飞,公举进士。妙龄秀发,秉笔入侍。公于是时,仲舒、贾谊。方将登庸,盗起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入赞兵政,出殿大邦。恩威并行,春雨秋霜。兵练民安,四夷屈降。公于是时,临淮、汾阳。帝在明堂,欲行王政。群后奏功,罔底于成。召自北方,付之枢衡。公于是时,萧、曹、魏、邴。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功成而退,三镇偃息。天下嗷然,曷日而复。毕公在外,心在王室。房公且死,征辽是恤。呜呼哀哉!六月甲寅。人之无禄,丧我宗臣。我有黎民,谁与教之?我有子孙,谁与保之?巍巍堂堂,宁复有之!公之云亡,我无日矣。恸哭涕流,何嗟及矣。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怀恩。惟此涕泣,实哀斯人。有肉在俎,有酒在樽。公归在天,宁闻我言。呜呼哀哉!
《祭柳子玉文》
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从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鸣,天锡雄朱。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作卑陋。凡今卿相,伊昔朋旧°平视青云,可到宁骤。孰云坎轲,白发垂ㄕ。才高绝俗,性疏来诟。谪居穷山,遂侣猩。夜衾不絮,朝甑绝馏。慨然怀归,投弃缨绶。潜山之麓,往事神后。道味自饴,世芬莫嗅。凡世所欲,有避无就。谓当乘除,并畀之寿。云何不淑,命也谁咎。顷在钱塘,惠然我觏。相从半岁,日饮醇酎。朝游南屏,莫宿灵鹫。雪窗饥坐,清阕间奏。沙河夜归,霜月如昼。纶巾鹤氅,惊笑吴妇。会合之难,如次组绣。翻然失去,覆水何救。维子耆老,名德俱茂。嗟我后来,匪友惟媾。子有令子,将大子后。颀然二孙,则谓我舅。念子永归,涕如悬溜。歌此奠诗,一樽往侑。
《祭单君贶文》
呜呼维君!笃孝自天。展如闵子,人莫间言。内齐于家,外敏于官。民谓父兄,吏莫容奸。信于朋友,人得其欢。博学工诗,数术精研。人涉其一,君有其全。寿考富贵,人谁不然。君独何辜,所向奇偏。志不一遂,怅莫归怨。念我孤甥,生逢百艰。既嫔于君,谓永百年。云何不吊,衔痛重泉。何以慰君,千里一樽。人生如梦,何促何延。厄穷何陋,宦达何妍。命也奈何,追配牛颜。呜呼哀哉!
《祭胡执中郎中文》
胡君执中之灵。君少在蜀,从先府君。凡蜀之士,事贤友仁。我之知君,固不待见。从事于岐,始识君面。相从之欢,倾盖百年。见其孺子,驹骏雏。非罪失官,君则先去。我徂华州,见君逆旅。淫雨弥旬,道淖没车。他人为泣,君乐有馀。其后七年,君掾计省。虽获一笑,欢不逾顷。又复七年,我守北徐。君从其子,徐狱是书。雏而翔,驹亦千里。惟我与君,宛其老矣。老人无徒,相见益亲。凡昔在岐,今存几人。谓君仁人,虽疾当寿。云何而然,命也难究。呜呼执中,人谁不死。如君之贤,不云止此。百炼之刚,日脍千牛。匣而不用,非我之羞。孺子肖君,世有令问。送君一觞,永归无恨。
《祭任钤辖文》
嗟君结发,从事于兵。四十馀年,公侯干城。更尝世故,练达物情。佐我治军,既严且平。吏士肃然,时靡有争。汴泗横流,郛堞圮倾。风埃雾露,奔走经营。舆疾而归,犹莫敢宁。奄忽不救,闻者叹惊。子孙如林,布褐藜羹。生知其勤,死知其清。酹觞告诀,与涕俱零。
《祭欧阳仲纯父文》
仲纯父之灵曰。呜呼哀哉!文忠公之盛德,子孙千亿,与宋无极,人惟曰不足。仲纯父之贤,寿考百年,一岁九迁,人惟曰当然。奈何官止于一命,寿不登四十。谁其尸之,百不偿一。呜呼哀哉,此不足云也。仲纯父之生也,不以进退得丧有望于人,岂其死也,乃以死生寿夭有责于神。人徒知其文章之世其家,操行之称其门。而不知其志气之豪健,议论之刚果,使之临大事,立大节,不难于杀身以成仁。则夫造物者之挟其死生之权也,岂能病君也哉!虽然,往者见君于颍水之上。去岁君来见我于国门之东。携被夜语,达旦不穷。凡所以谋道忧世而教我以保身远祸者,凛乎其有似于文忠。今也奄兮忽焉而不复见也,能不长号而屡恸乎?道之难行,盖难其人。岂无其人,利害易之。如仲纯父不畏不慕,独立不惧,则死及之。呜呼哀哉!
《祭王君锡丈人文》
公之皇祖,孝著闾里。迨兹百年,世济其美。少相弟长,老相慈诲。肃雍无间,施及娣姒。颀然四人,厥德罔二。轼始婚媾,公之犹子。允有令德,夭阏莫遂。惟公幼女,嗣执篚。恩厚义重,报宜有以。云何不淑,契阔生死。敛不拊棺,葬不亲衤遂。岂不怀归,眷此微仕。缄词望哭,以致奠馈。惟此哀诚,一念千里。
《祭文与可文》
维元丰二年,岁次己末,□□□□朔,五日甲辰,从表弟朝奉郎、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骑都尉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湖州文府君与可之灵曰:
呜呼哀哉!与可能复饮此酒也夫?能复赋诗以自乐,鼓琴以自侑也夫?呜呼哀哉!余尚忍言之。气噎悒而填胸,泪疾下而淋衣。忽收泪以自问,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乎!道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