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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之一-黑色裂变上-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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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面前,“栎阳令子岸奉命晋见!” “子岸,好快也!” “臣巡查到国府门前,恰遇宫使宣召,便即刻来见。” “好。”秦孝公面色骤然严峻,“可曾察觉栎阳城有何动静么?” 栎阳令沉吟摇头,“臣并未觉察到异样。只是,只是感到今夜街上的行人多了些,往日四更天街中很少碰到行人的。” 秦孝公微微冷笑,“你也忒迟钝了些。栎阳雍城,乃至整个秦国,已经谣言四起了,已经开始有人逃亡了。一夜之间,谣言遍布秦国,这只能是山东六国的秘密坐探所为,决非有他。秦国不怕大兵压境,最怕内部山崩,今夜就是秦国生死存亡的关口,明白么?”一席话语气严厉,神色凛然。 “是!臣下愚钝,请君上惩戒。”栎阳令躬身请罪。 “给你增派两千公室亲军,限你天亮之前,将栎阳城的六国商贾全部拘禁起来。然则不许触动财货,不准打杀一个,要他们衣食如常全部存活下来。死伤一个,唯你试问!能办到么?” “能!臣下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栎阳令激昂领命。 这时,白发苍苍的黑伯已经无声的站在书房门口,双手捧着兵符道:“君上,两千亲军骑士已在宫门列队等候。” 秦孝公点头,“黑伯,将兵符交给栎阳令。子岸即刻行动。” 栎阳令子岸接过沉甸甸的青铜兵符,双手一拱,“臣告退。”大步而去。 “君上,臣下想即刻赶回雍城,拘禁六国商探。”雍城令已经在秦孝公向栎阳令布置时,感到了事情的急迫和严重,也从新君的论断中知道了危险的根本所在。刹那之间,他对这位年轻国君的刚毅果决与迅疾处置由衷钦佩,匆匆吞下一鼎肥羊肉,便霍然起身请命。 秦孝公拉起雍城令的双手殷殷叮嘱,“山兄,雍城是老秦根基所在,也是镇守西部之大本营,决不能被六国商探搅乱。为了四百年老秦国不断送在我辈手中,辛苦山兄了。” “君上,”雍城令眼中泪光闪闪,“老秦族百炼精铁,嬴山决然不辱君命!臣告辞了。” “山兄且慢。”秦孝公回头对黑伯吩咐,“立即将我的彤云驹牵来等候。”又回头道:“山兄,我再派二十名特使跟你一起出发,沿途城池各留一名,宣谕公室急令,搜捕拘禁六国斥候坐探。沿途各城若有阻碍抗拒者,山兄有先斩之权。”说完,回身在剑架上取下那柄铜锈斑驳的古剑,双手捧到雍城令面前,“这是先祖穆公留下的生死剑,请山兄持此剑西行。” 雍城令当然知道这柄穆公铜剑的巨大权力,也分明感到了新君将稳定西部的重任象山一样压在了他的肩上。他恭敬的接过青铜生死剑抱在怀中,向秦孝公双手一拱,大步走出书房。 国府大门外,黑伯牵着一匹火焰般的雄骏战马在静静守侯,见雍城令出来,躬身道:“大人,左庶长府二十名特使在此等候。”雍城令嬴山眼睛一扫,二十名特使人人身穿软甲,背上各背一个长长的竹筒,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就绪,便高声命令:“全体上马!”二十名特使齐刷刷跃上马背。 此时,雄骏的彤云驹看见了宫门台阶上的主人,不禁前蹄刨地咴咴喷鼻。秦孝公大步走下台阶拍拍彤云驹的头,一指雍城令,“彤云,你跟山兄跑一趟雍城,有劳了,啊。”彤云驹短促嘶鸣着蹭了蹭主人的脸,便安静下来。秦孝公双手将马缰递给雍城令,“山兄,请上马。”雍城令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彤云驹向秦孝公一声嘶鸣,驰向长街。 秦孝公正欲回身,却闻马蹄如雨,又一匹快马飞到。来人翻身下马,拱手高声道:“左庶长嬴虔,晋见君上。” “大哥啊?好!我正要请你来呢。走,进去说。” “君上四更天需要二十道特使册命,事非寻常。派定特使后我便立即赶来了。” 秦孝公显然感到高兴——左庶长嬴虔来得正是时候。进得书房,秦孝公便将六国会盟与夜来的危机情况以及自己的部署,匆匆说了一遍。嬴虔听完后,大刀眉拧成了一窝疙瘩,拍案骂道:“魏罂!狗彘不食!秦国那么好吞?崩掉肥子满口狗牙!”秦孝公忍不住一笑,“大哥呵,目下是我们腹心疼痛呢,可有良药?” 嬴虔似乎感到方才有所不妥,肃然正容道:“君上莫担心,且先使国中安定,而后再议对付山东六国。栎阳与雍城老秦人居多,不易大乱。目下应急之策,当在拘禁六国奸商与秘密斥候之后,即刻派出数十名文吏,到城内国人中宣谕辟谣,大讲六国分秦乃虚张声势,公室自有应对良策等。栎阳国人久经风浪,一经国府挑明,人心自安。雍城与渭水平川的安定当也不难,只有北地、陇西、商于几县山高路远,需要费点儿功夫。” “大哥所言甚是。此事需要即刻办理。就请你在国府选出干员,半个时辰后到民众中宣谕,务使人心安定。山区边地,国府另派特使星夜前往。”秦孝公起身,郑重的拱手叮嘱,“大哥,兹事体大,务请不要假手与人。” 嬴虔肃然拱手,“君上放心,嬴虔当亲率吏员到城中宣谕。”说完大步匆匆出门去了。 秦孝公送走左庶长嬴虔,沉思有顷吩咐道:“黑伯,给我一身平民服装,我要到城中走走。” “君上,你可是一天一夜没吃没睡了。”黑伯终于忍不住轻声劝阻。 “黑伯,你不也一样么?”年轻君主笑了,“六国亡我之心不死,吃睡能安宁?去吧。” 黑伯无声无息的去拿衣服了。这中间,派出去探听城内动静的内侍和文吏纷纷来报,栎阳城的确是人心惶惶,有人甚至收拾家当,准备天亮借出城耕耘之机逃走别国;栎阳令率领两千军士正在搜捕六国商人密探,密探们哭哭闹闹,城中鸡鸣狗吠,国人民户很害怕,几乎家家关门了。秦孝公听得心中不安,更是决心走出国府看看国人乱成了何等摸样?栎阳可是秦国和山东六国誓死抗争的根基,栎阳一乱,秦国岂能安宁? 这时,黑伯捧来了一身粗布衣服,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布衣老人,矍铄健旺的神色竟是从脸上神奇的消失了。 “黑伯?你?也去么?”秦孝公颇感惊讶。 黑伯点点头,“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先人留下的老话。” 刹那之间,年轻君主的眼眶湿润了。他默默接过粗布衣穿好,声音谙哑的说了一句,“黑伯,走吧。”便大步出门。当一老一少两位布衣秦人走进曲折狭窄的小石巷时,栎阳城中的雄鸡开始打鸣了,高高耸立的栎阳城箭楼已经显出了一线微微曙光。三 政事堂憋出了一条奇计 景监走出家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东山却已经是红灿灿的了。 凭多年栉风沐雨的战地经验,他知道今天一定是非雨即阴,便不由加快脚步向国府走来。秦国连年打仗,已经打得很穷了,象他这样仅仅职同下大夫的将军,是不可能有一辆牛车可乘的。骑马吧,战马缺乏。为了节省马匹马力,秦献公时已经下令禁止秦人在城内乘马,禁止使用战马耕田驾车。几十年来,秦国官员对栎阳城内的安步当车已经是习惯了。所有的大臣都没有轺车,只是几位年届古稀的元老,才有国君特赐的走骡作为代步。在这样的都城中,人们是无法想象魏国大梁、齐国临淄那种车水马龙的富庶繁华景象的。栎阳的早晨从来很安静,洒扫庭除的市人也是疏疏落落的。虽说对栎阳城这种平静已经习以为常,但景监还是察觉到了今日清晨的异常迹象。国府大街上有五六家山东商贾开的店铺,他们的货品丰富,殷勤敬业,从来都是黎明即起打开店门洒扫庭除,今日却如何全都没有开门?再看看,往日清晨出城耕耘的牵牛农夫,也是一个没有。国人开的几家小铁铺也没有了叮叮铛铛的打铁声。不对,一定发生过自己不知道的异乎寻常的事情!昨夜,挑选并派定去大梁的秘密斥候后已经是二更天了,景监几乎是被人抬上卧榻的,一夜酣睡直象战场野宿一样深沉,又能知道何事?猛然想到六国分秦,景监一下子紧张起来,放开脚步便向国府跑来。 赶到政事堂前,景监却听到东侧正厅传出一阵轰然大笑,心中好生疑惑,便急赶几步走上台阶高声报道:“前军副将景监晋见——” 正厅传出秦孝公声音,“景监将军,进来吧,就等你了。” 景监跨进大厅,见黑红两色的宽阔房间里,秦孝公在长案前微笑踱步。三级石阶下的大厅中分两边坐着四位大臣,分别是左庶长嬴虔、上大夫甘龙、中大夫杜挚、长史公孙贾。栎阳令子岸则站在中间正比比划划的学说着什么,君臣几个显然是因为他大笑的。景监感到疑惑,看看秦孝公,又看看大臣们,嗫嗫嚅嚅不知如何是好。秦孝公招招手,指着长史公孙贾后边空着的一张书案:“景监坐那里吧。子岸,你把夜来的事再说说,让景监也明白一下。” 子岸就把昨夜谣言如何流传、君上如何下令、他自己如何率领军士搜捕拘禁六国商贾密探的事说了一遍。说到那些以商人面目出现的六国密探在被拘禁后的狼狈丑态时,子岸绘声绘色,“有个长胡子大肚子的楚国商人,正在一个老秦户的家里低声吹嘘魏国上将军庞涓的厉害,我带着三个军士跃墙进去,命令他跟我们走。他扑通跪在地上,拉长声调就哭,‘老秦爷爷,我是商人啦,不是斥候啦,你们不能杀我啦。’我说谁要杀你啊?跟我们去住几天就行了。他又哭,‘不杀我叫我去何处啦?我有地方住啦。’我心中气恼,大声喊他,换个地方,叫你对着墙吹嘘魏国!他一听吓得浑身乱抖,不断叩头打拱,‘求求你老人家放了我啦,我有十六岁的小妾送给你啦,你马上跟我去领走啦,不然我马上送到将军府上去也行啦。’……” 还没说完,君臣们就又一次同声大笑,景监竟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上大夫甘龙摇头感慨:“危难当头,人心自见也。此等人竟然也立于天地之间?怪矣哉。” “上大夫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些奸商啊?”中大夫杜挚虽是文臣,却颇有粗猛之相,问话高声大气。 甘龙冷冷一笑,“秦自穆公以来,便与山东诸侯势不两立。秘探斥候太得阴狠,唯有一策,斩草除根,悉数杀尽。” 秦孝公本来正准备将话题引入沉甸甸的秦国危机,却不想杜挚无意一问,竟使他心念一动,也想听听大臣们对这件事的想法,就没有急于开口。待甘龙讲完,他想到昨夜自己的命令,心中不禁咯噔一沉。秦孝公没有想到他和元老重臣之间竟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他静下心来,准备再听听其他臣工的说法。 甘龙话音落点,杜挚立即高声呼应,“上大夫高见。山东奸商是我秦国心腹大患,不杀不足以安定民心!” 长史公孙贾看看厅中,微笑道:“兹事体大,当先听听左庶长主张。” 左庶长嬴虔自然知道国君昨夜的布置,但却平静回答:“嬴虔尚无定见。” “栎阳令呢?你可是有功之臣啊。”公孙贾又问。 栎阳令子岸却直冲冲回答:“长史为文章谋划,咋光问别个?你呢?”他当然也知道新君的命令而且也忠实执行了,但见左庶长不说,他也就不愿说。春秋战国几百年血的教训比比皆是,大凡居官之人都明白,新君即位初期是权力场最动荡的时候,君主越年轻,这种动荡就越大。这时候,谁都会倍加小心。这位赳赳勇武的栎阳令,虽然在昨夜的动荡危机中被年轻君主严厉斥责为“迟钝”,但对这种权力场的基本路数却绝没有迟钝。 白面细须的公孙贾显然很精细,沉吟有顷平静作答:“我亦尚无定见。” 此中大约只有景监对秦国面临的严重危机最清楚,他对这些元老重臣们云山雾罩的回答摸不着头脑。只有一个上大夫甘龙态度明确,但景监却又极不赞同。然则不管他有何种想法与主张,他都不能抢在前面讲话。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年长资深,也比他位高权重。上大夫甘龙是山东甘国的儒家名士,又是秦国的三世元老,秦献公连年征战在外时,从来都是甘龙主持国政,学生门客遍及秦国,景监连给他当学生的资格都没有。左庶长嬴虔是公室贵族、国君的庶兄,更不必说他是统率三军的实权重臣了。长史公孙贾职掌公室机密,常在国君左右,虽然没有兵权,可也是屈指可数的几个枢要大臣之一。栎阳令子岸是秦穆公时名臣由余的后裔,执掌都城军政大权,虽不是国府枢要大臣职位,但其实际权力却是足以颠倒乾坤的,否则他如何敢对长史公孙贾直言相撞?就连那个高声大气职位最低的中大夫杜挚,景监也不能与之相比。且不说杜挚是甘龙的学生,仅以职权论,景监虽然也是职同下大夫的前军副将,爵位比杜挚只低了一等,但实际上却是军中朝中都没有任何实际职掌范围的一种职务——副将。杜挚却不同,他这个中大夫有一串后缀,叫做“辅上大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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