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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罗斯留学两年,和傅潮声是在一次国内留学人员座谈会上首次认识的,比较投机。那时傅潮声还是研究所主任。
“要是都像‘美式风格’,事情就好办喽。”傅潮声很想再说一句“你也不用来了”,开口却说的是,“形式是次要的,欢迎你是真诚的。”
“本来也轮不上我来的,报了个二级部领导带队,让部长给否了。参谋长又在国防科技大学学习,临时换成我了。你可别小看这一换呐!”
“说明首长信任你呗。”傅潮声说。
“不,不,绝对有更深刻的含意。”
傅潮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怨道:该支持的时候不支持,该主动的时候不主动,瞻前顾后,又让老外占了先。
当然,这不是针对任副参谋长本人。
工作组这次来的启动因素,是俄方就“反恐”协作研讨会提出了新的建议,希望将原定“反恐”研讨会之后的图上推演,变成实兵演习。傅潮声分析,他们的这一举动有多重含义:
提高各方合作强度、制造更大国际影响、炫耀自己老大地位,恐怕也不无在处理当前大国间的复杂局势中争取主动的想法。
本来贾副校长为会议的事赴京汇报时,曾提出在演示部分加大力度、多做文章的设想,有关领导尚在犹豫,哪听得进去那些更为大胆的建议!现在俄方提出来了,并经总部领导认可,据说在此过程中任副参谋长起了不少积极作用。于是部门一下子重视起来,态度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管怎样,这阵“反恐”劲风终于吹起来了。“‘反恐’会议”可以很快举行,演习规格得到提高,上级态度明确而坚定,都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从这里,军事医学的“反恐”建设可以顺利启动,学校“反恐”训练可以大力加强,对傅潮声来说,也是对他“反恐”意见的肯定。
傅潮声既有动力又有压力,已布置学校有关单位在前期筹备的基础上,迅速进行倒计时准备与演练。
任副参谋长来校的第二重任务,是了解“江之湄事件”有关情况,检查落实军委、总部首长指示情况。
按照何懔的意思,学校在“江之湄事件”上的表态应该快一些,深一些,不妨多做些自我批评。因为对这件事的考虑,最终并不取决于学校怎么说,而在于找到江之湄的下落,和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有多大的影响。在她未出现以前,说什么都是白说,既然是白说,就应该早说,说在前面。
而傅潮声认为,报告的事不要忙,这事有很大的不可预测性和国际背景的深层复杂性,什么情况还没搞准,报告怎么定调子?查找的问题又怎么会准?改进的措施又怎么能实现?后来何懔让秘书催过一次,而且江之湄那边仍迟迟没有消息,傅潮声只得让机关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拿出了调查报告,分析了问题和原因。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认识到“外事无小事”的重要性。没有认识到对留学涉外人员加强管理的重要性,致使“江之湄事件”发生后,既没有掌握我方人员的具体工作情况和思想动态,也不能判定这一事件对我方的影响程度,更无法了解有关人员的去向和处境,给外交工作造成被动。“作为校长、与美方合作的研究所前任领导和江之湄的博士生导师,傅潮声愿承担主要领导责任并自请给予严肃的处分”等等。
何懔看过后,只在承担责任处傅潮声的名字前面,加上了“何懔作为校党委书记”一行字。傅潮声见了报告后,又拿到政委办公室。
“这又何必?”他说。
“就这么着了,以党委名义报。”何懔抬手在首页上签名,并写下“速报”字样,安排专人送到部里。
任副参谋长在车中告诉傅潮声,领导们对学校的这份报告,基本上是满意的。军队外事渠道正在加紧查找江之湄的下落,领导们非常关心她的去向与安危。现在看来,江之湄的失踪,不能不考虑有没有国际政治背景和外交背景。对学校来说,除积极联络本人、联系在外同事提供线索外,必须严格按照上级指示精神办事,切不可有别的较大的举动,对外表态也要慎重,绝不能使局面变得更为复杂。同时还要坚持“两手抓”的原则,学校建设不能松劲,应加强对新情况新问题的调查研究力度,注意把准方向,统一思想。
在听任副参谋长闲谈的时候,傅潮声考虑到谈些重要话题的方便,按响了车上的CD机,车内便响起了琵琶古曲《十面埋伏》。
两人一时无话。有那么一会儿,傅潮声的思绪为嘈嘈切切的弦声所吸引。
欣赏《平楚》这类琵琶曲,不宜像白乐天《琵琶行》描写的那样,边看边听,兼杂些个人的悲欢身事。而必须纯然忘我,神游音乐意境,判别琵琶特有的推、拉、吟、揉、煞弦绞弦技法,徐察曲中的金声、鼓声、剑声、弩声、人马辟易声、楚歌声、别姬声、追骑声、自刎声,以至于蹂践争夺死项王声,才能像蒸上一次音乐桑拿,借古人渲泻出臆中情心中事。
且傅潮声只有在飞驰的轿车里才听这曲子,在速度状态中细品,更别有风味。
此时,傅潮声便向任副参谋长推荐他的高速路上听武套民乐的经验,倒引起了任副参谋长的极大兴趣。
任副参谋长是一位颇具城府又比较干练的机关领导,句句话合调扣板,又每每有弦外之音。这一次他带的并不是一般的工作组,训练的、外事的、干部的、卫生的,各路诸侯汇聚,除了他所分管的工作范围外,必然兼有诸如调研办学方向、听取群众意见、摸清上下矛盾等多种目的。而上级派出这样一个规格较低、任务重大的工作组,除因为近来总部要求改进作风、求简务实之外,正如他上车时所说,必然有深层次考虑。
傅潮声已听何懔说了教授中对办学方向的不同意见和告状的事,也多少知道总部机关中对学校的看法不尽一致。事实上他所担心的最大压力正是来自上层,像他这样从政资历不深的业务领导,更害怕与上打交道,既不能知己知彼,又不好直来直去,能有任副参谋长这样一位熟悉的投缘的领导带队来,足以让他感到欣慰。所以他安排的隆重迎接,除了礼数上的考虑,更多的是内心的高兴。
任副参谋长把头偏向傅潮声耳畔,嘀咕道:“我的立场很明确,攘外必先安内,切不能自己闹腾自己。听说了吗?军委在考虑院校体制编制调整改革的事,其中一个方案就是将这一战区内几所军队院校,以你这里两个院校为主体,集中优势合成一所大学,有消息说可能会按副大区待遇。何人来执这一牛耳?你们这些校长院长们是人选,部里也不会没人动心吧?”他坐回身,提高声音,“所有问题,如果放到更高、更深远的角度去揣摩,那一切都简单了。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吧。”
“原话是这样说的:所谓片面性,就是不知道全面地看问题,或者叫作只看见局部,不看见全体,只看见树木,不看见森林。这样,是不能找出解决矛盾的方法的,是不能完成革命任务的,是不能做好所任工作的,是不能正确地发展党内思想斗争的。出处是《矛盾论》。”傅潮声张口道出。
这种随意的精确,让任副参谋长暗暗颔首。
车队回到校区的时候,正碰上消防车滴汤带水地驶出,警勤连的战士们提着桶和盆子,排着队走过。
“怎么回事?!”傅潮声脸立即青了,摁下车窗钮,问一个奔跑的战士:“哪里着火了?”
“二号库房,顶都烧穿了。”
傅潮声简直如冰汤贯顶,脑子懵了一下子。还想问问人有没有事,可车已远远超过了小战士。
岂有此理?!自己这是碰上雪崩了还是步入沼泽了?是在爬雪山过草地还是在谋划“三大战役”?是夜行撞鬼倒了血霉还是判断失准指挥失度?
他恨不能立刻飞到事故现场。看了看一旁的任副参谋长,注意到任副参谋长也在注意他,就控制住了情绪:“二号库房就是高能DE波实验场。”他缓缓说,“人去、更哪堪楼空。若是真有这样巧合的事,那就是命运安排的一次实况汇报与呼吁,军事医学的发展建设已到了困难重重、背水一战的关头。看来无论如何,非得尽快把军事医学城建起来不可了。”
静静地、长时间地注视月亮,特别是以浩瀚星空为背景的一轮明月的时候,就会发现月亮和细胞非常相似。它是茫茫星河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就像细胞是组织、器官中的一分子一样。它有浑圆的外形、神秘的图纹,如果看到那种带有光晕的月亮,内红外紫、色彩奇丽,就会吃惊地发现它与一粒成熟的卵细胞多么神似,从而勾出对宇宙演进和人类繁衍的莫名的崇拜和感慨。它表面一个接一个的环形坑和扫描电镜下的细胞膜,如出一辙。它那一块块、一堆堆、一片片的岩石构成,正如细胞中簇簇基因团一样,凝固着无尽的信息和遐想。假如你是个巨人,漫步于月球的沟壑之间,从它的深处取出一枚色彩斑斓的石头,就有可能轰然引发一连串的天崩地裂,改换山川。
这就好像傅潮声想象的那把“基因之剑”,挑开一个小小基因的束缚,从而顷刻展现一个全新的天地。“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傅潮声的所有科研工作都围绕这一想象展开的。一束特定的高功率波——学名为DE波,就有可能是一把倚天长剑。
而此时,当他站在四散着破砖烂瓦的浑水中,昂头透过房顶的窟窿凝视月宫的时候,从心底泛起一阵阵苍凉。
当年军委委员、总部部长来校视察,听了研究所主任傅潮声汇报研究课题时,当即指示有关部门给予经费支持,并很快落实了600万课题费。当然,那次他汇报的完全是防护性研究,并未透漏“基因之剑”。那笔钱本来可以盖一个规范的实验室,傅潮声觉得还是应该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把大头投入到仪器设备中。而且有必要立足长远,有所储备,所以才通过改装旧库房,凑合了这样一个实验场。
而今,它已经荡然无存了,也难于向部长交待了。而且,一把火烧得真是时候,仿佛生怕家丑传不出去似的,又仿佛生怕头疼事还不够多似的。
傅潮声在黑洞洞的库房里走了两圈,脚步声和踢开砖瓦木片的声音,以及溅起的水声,嗡嗡回响。月色倒映在水中,又随着他的脚步而破碎。
月亮和细胞仅仅是在一个瞬间的时间断面上结构相似,它们的本质并不相同。
月亮经得起时间长河的考验,实际上它就可以作为时间的代表。它恒定、远久,亘古不变,它恪尽职守地拱卫着地球。影响着地球,启发人类认识历法、了解宇宙、腾升幻想,人的智慧有相当一部分是月亮给予的。
细胞有别样的生存方式,它不能永久,但足够精细,将复杂浩繁的生命信息设计得几近神奇。一有机会就繁殖、播撒、传递,靠空间上的勤劳和数量上的生生不息追求永恒。
人在它们之间却处于不尴不尬的境地,智能总是超出结构的可能,而理想又每每不堪被际遇所承载;精神必经个体从无到有的积累,而成熟又意味着中断和终结的逼来。
人是遗憾的作品,命运成了两难乃至无解的方程式。
几只蝙蝠“吱吱”叫着飞来飞去,仿佛在寻找失去的家园。晚风吹过,屋顶偶有破片坠落,傅潮声全然不顾。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俗语。”他喃喃自语。
福与祸对个人还是小事。尤其让傅潮声不安的,是这把火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给了工作组一个错误而深刻的印象。傅潮声运筹军事医学的改革已有两年了,虽说不能确切估计到招致反对的强度有多大,但终究是有心理准备的。观念的转变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傅潮声有信心,也有办法推进这一转变。但是江之湄的失踪给他造成了巨大困难,困境尚未走出,又偏偏再一次是他的学生,在他的实验室出了大问题。
本来这次的工作组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作风实、效率高、有水平,短短两天时间,商定了“‘反恐’会议”议程、内容和保障工作,初步拟定了“反恐”演习方案。这个方案在总部具体指导下,搞得非常顺利,攻、防两大方面,可以说防如处子、攻如脱兔,张弛有度。从“反恐”观念上带来了大量新东西;在制度与训练方面提出了很多新要求,技术与手段上也给学校进一步完善这项工作,拓开了很大的灵活的发挥空间。校内有关专家认为如果计划落实得好,这将是一个国际水准和思路创新的双重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