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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满足。他不肯挂出求和的信号,对别的表示也不去理睬。他知道有两道渴望的目光透过泪帘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可是他偏不肯表示他已经看出来。他想象着自己躺在那儿病了,快要不行了,他姨妈俯身弯腰看着他,恳求他讲一两句饶恕她的话,可是他转过脸去冲着墙,没说原谅她就死去了。啊,那时她会觉得怎么样呢?他又想象着自己淹死了,被人从河里救起抬回家来,头上的小卷发都湿透了,他那伤透了的心得到了安息。她会多么伤心地扑到他身上,眼泪雨点般地落下来,嘴里不住地祈求上帝把她的孩子还给她,保证将永远、永远不再虐待他了!但是,他却躺在那里浑身冰凉,脸色惨白,毫无动静——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受苦受难的人,终于结束了一切烦恼。他越想就越伤心。后来,为了嗓子不哽塞住,只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他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只要眼睛一眨,泪水就会淌出来,顺着鼻尖往下掉。他从这种悲伤中获得了无限的安慰和快意,所以这时如果有什么庸俗的愉快或者什么无聊的欢乐来搅乱他的心境的话,他是绝不能忍受的。因为他这种快慰非常圣洁,不该遭到玷污。所以,一会儿之后当他的表姐玛丽手舞足蹈地跑进来的时候,他马上就避开了她。她到乡下去作客,只住了一星期,仿佛时隔三秋似的,她现在又看到自己的家,真是高兴极了。但是,当她唱着歌欢快地从一扇门走进来的时候,汤姆却站起身来乘着阴云暗影从另一扇门溜出去了。
他避开平常孩子们经常玩耍出没的地方,专找适合他此时心情的僻静地方。河里的一条木筏吸引了他,于是,他就在木筏的最外边坐下来,凝视着那单调、茫茫一片的河水,同时又希望自己不经过老天安排的那番痛苦的过程,就一下子不知不觉地淹死。接着,他又想起了他的花,他把花拿出来,那花已经揉皱了,枯萎了,这更大大增加他凄凉而又幸福的情调。他不知道,要是她了解此事,她会不会同情他,她会哭吗?会希望有权抱住他的脖子安慰他吗?还是,她会不会像这个空洞乏味的世界一样,冷漠地掉头不管呢?这种想象给他带来一种苦中有甜的感受,于是,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种幻想,反复地多角度地想象着,直到索然无味为止。最后,他终于叹息着站起来,在黑暗中离去。
大约在9点半或10点左右,他沿着那条没有行人的大街走着,来到那位他“爱慕的不知姓名的人”住的地方。他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二楼窗户的帘子上映出昏暗的烛光。那位圣洁的人儿在那儿吗?他爬过栅栏,穿过花草,悄悄地一直走到窗户下面才站住。他抬起头来,充满深情地望着窗子,看了很久。然后他在窗下仰卧在地上,双手合在胸前,捧着那朵可怜的、已经枯萎了的花。他情愿就这样死去——在这冷酷无情的世界上,当死神降临的时候,他这无家可归的人儿头上没有一丝遮盖,没有亲友的手来抹去他额上临死的汗珠,也没有慈爱的面孔贴近他来表示惋惜。就这样,当她早晨心情愉快地推开窗户,向外看时,一定会看见他的。哦!她会不会对他那可怜的、没有气息的身体落下哪怕是一小滴的泪珠呢?看见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的生命这样无情地被摧残,这样过早地夭折,她会轻微地长叹一声吗?
窗帘卷了起来,一个女仆的说话声打破了那圣洁的寂静,随即就是一股洪水“哗”地一声泼下来,把这位躺在地上的殉情者的遗体浇得透湿!
这位被水浇得透不过气来的英雄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喷了喷鼻子,舒服了些。随后,只见有个什么东西混杂着一声轻轻的咒骂声,嗖地一声在空中划过,接下来就听到一阵打碎玻璃的声音,之后,就见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翻过栅栏,在朦胧的夜色中箭一般地飞跑了。
不久以后,汤姆脱光衣服上床睡觉。他正借着蜡烛的光亮检查那被泼得透湿的衣服时,希德醒了。他原本有点幸灾乐祸的想法,想要“指桑骂槐”地说几句俏皮话,可是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到汤姆眼睛里含有一股杀机。
汤姆连睡前祷告也没做就上床就睡觉了。希德在心里却记下了汤姆偷了一次懒。
第四章 主日学校,风头出尽
太阳升起来,照在宁静的世界上,静静的村庄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早饭过后,波莉姨妈做了祷告。开始的一篇祷告词完全是从《圣经》中引用来的,其中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新意。两者勉强地被粘合在一起,这种粘合做得就像她是从西奈山顶宣布了“摩西律”中严酷的一段。
然后,汤姆好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本正经地着手去背那一段一段的《圣经》了。希德几天前就把他该背的段落记牢了。汤姆花费了所有的精力,全力以赴在背五段《圣经》内容。他选择的是基督《登山宝训》的一部分,因为这部分是全文中最短的部分。快到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对要背的内容已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仅此而已,因为他此刻已经心不在焉,胡思乱想,两手不停地忙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玛丽拿着他的书,要听他背诵,他就竭力地云来雾去地往下背:
“有福的人是……呃——呃——”
“穷乏——”
“对——穷乏;有福的人是穷人……呃——呃——”
“精神上——”
“在精神上;有福的人是精神上的贫乏者,因为他们——他们——”
“他们的——”
“因为他们的。有福的人是精神上的贫乏者,因为他们的是天国。有福的人是那些哀恸的人,因为他们——他们——”
“将——”
“因为他们……呃——”
“将——”
“因为他们将——,下面我记不得了!”
“将要——”
“欧!将要!因为他们将要——因为他们将要——呃——呃——将要哀恸——呃——呃——被保佑的是那些将要——那些将要——呃——那些将要哀恸的人,因为他们将要——呃——将要什么?玛丽,为什么不提示我?——你干吗要这样小气?”
“哦,汤姆,你这个可怜的小笨蛋。我可不是在拿你开玩笑。我不愿逗你。你必须再去重新背。汤姆,你可别灰心丧气,你会背来的——如果你背熟了,我会给你些好玩的东西。哎,对了,这才是个好孩子。”
“好吧!给我什么,玛丽?告诉我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你用不着问,汤姆,我说好玩,就是好玩的东西。”
“你可得讲话算话呀,玛丽。那好吧,我就再去好好地背一背。”
后来他真的“好好地背”了——在好奇心和获得奖品的希望的双重诱惑下,他精神十足地学了一阵,结果居然获得了辉煌的胜利。玛丽给了他一把价值1角2分半的崭新的“巴露牌”小刀。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说真的,这把刀切不了任何东西,但它是“千真万确”的“巴露牌”,这可是意味着一种极大的荣耀——虽然西部的孩子们居然认为这种刀器也有可能被冒牌,会损伤它的名誉,这个谜令人印象深刻,也许永远都是如此。汤姆拿这把刀在碗橱上乱刻了一阵,正准备在衣柜上动手的时候,却被唤去换衣服,准备上主日学校。
玛丽递给他一脸盆水和一块肥皂。于是,他走到门外,把脸盆放在那儿的一个小凳子上。然后他把肥皂蘸了点水,又把它放下;他卷起袖子,轻轻地把水泼在地上,转身走进厨房,用门后面的一条毛巾使劲地擦着脸。可是,玛丽拿开毛巾,说道:
“嘿,你不害臊吗?汤姆!你可千万别这么没治了。水不会伤着你的。”
汤姆有点不自在。脸盆重新又盛满了水,这一回,他下定决心俯身在脸盆边站了一会,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始洗脸。不久,他走进厨房,闭着眼睛伸手去摸那条毛巾,脸上的肥皂水直往下淌,算是他老老实实洗过脸的证明。可是,当他拿开毛巾,露出脸时,还是不能让人满意。因为洗干净的地方只局限于两腮帮子和下巴上面,看上去像个假面具似的。在下巴以下和腮帮子两旁,还有很大一片没有沾过水,黑乎乎的,从脖子一直往下,往后伸展。玛丽又拉过他来帮他收拾。她把他梳洗打扮完毕之后,他看起来才像个男人,像个兄弟,脸再也不是白一块黑一块了,那湿透了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短短的卷发还弄成了挺好看的对称样式。(他曾费了很大的劲,偷偷地把满头的鬈发按着,紧紧地贴在头上。因为他认定鬈发总有些女人气,他为自己天生的鬈发十分懊恼。)后来,玛丽把他的一套衣服拿出来,这套衣服已穿了两年,只有星期天才穿——干脆就叫“那套衣服”——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他的穿戴方面的全部衣物共有多少。他自己穿戴之后,那姑娘又帮他“整理”了一番。她把他那件整洁的上装的衣扣统统扣上,一直扣到下巴底下,又把他那个宽大的衬衣领子往下一翻,搭在两边的肩上,再给他刷得干干净净,戴上他那顶有点点的草帽。这一下子他显得极漂亮,也极不舒服,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舒服。因为穿上衣服还要保持整洁,对他是种拘束,所以他心里很烦躁。他希望玛丽别让他穿鞋子,可这希望落了空。她按照当时的习惯,先给鞋子抹了一层蜡油,然后拿了出来。他发火了,埋怨别人老是让他干他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可是,玛丽却劝他道:
“汤姆,——这才是个好孩子哪。”
于是,汤姆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穿上了那双鞋。玛丽也很快地作好了准备,三个孩子就一块动身去主日学校——那地方是汤姆最深恶痛绝的;但是,希德和玛丽却非常喜欢那里。
主日学校的上课时间是从9点到10点半;之后,就是做礼拜。他们三个中间有两个总是自觉自愿地留在那儿听牧师布道,而另外一个因为更重要原因也是每次都留下来。教堂里的座位靠背很高,没有垫子,一共可坐三百人。教堂是一座简陋的、规模不大的建筑。屋顶上安了一个松木板做的盒子似的装置当做尖塔。在门口,汤姆故意放慢一步,跟一个穿着星期天服装的同伴打了招呼:
“喂,贝利,你有黄色票吗?”
“有啊。”
“你要什么东西才换呢?”
“你准备用什么换?”
“一块糖和一个钓鱼钩。”
“东西呢?”
汤姆就拿出来给他看了。贝利对这两样东西很满意,于是,双方的财物易了主。接着,汤姆用两个白石头子换了三张红票,又用其它一些小玩意换了两张蓝票。当其他的孩子走过来时,汤姆又拦住他们,继续收买各色各样的票。这样换了有十几分钟,汤姆才和一群穿着整齐、吵吵嚷嚷的男孩和女孩一起走进教堂。汤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和一个离他最近的男孩争吵起来。他们的老师是位面色严肃、上了年纪的人,他叫他俩别闹,然后就转过身去了。汤姆又揪了另一条板凳上一个男孩的头发,那男孩转过头时,他却在全神贯注地在看书。接着为了要听另一个男孩子叫一声“哎唷!”他又用一枚别针扎了他一下,结果被老师臭骂了一顿。汤姆所在的这个班全是一个模式——吵吵闹闹,东捣西戳,一刻不停。他们一起背诵经文时,没有一个能完整记住的,都必须不断地给予提示才行。然而,他们还是勉强过了关,个个都得了奖——蓝色的小纸票,每张票上都印有一段《圣经》上的话。要背两段《圣经》经文才能得这么样一张蓝色纸票。十张蓝色票等于一张红色票,也可以互换。十张红色票又可以换一张黄色票。如果得了十张黄色票,校长就奖励给这个学生一本简装的《圣经》(在当初日子好过的那个时候,值4角钱)。我亲爱的读者们当中,有多少人肯这么用功,费劲去背上两千段《圣经》经文来换取一本多莱版的《圣经》呢?然而玛丽却用这种方法得了两本《圣经》——那可是两年之久的耐心学习的代价——还有一个德国血统的男孩得了四五本。他曾一下子背诵了三千段《圣经》。可是由于他脑力的过度劳累,自此以后差不多成了一个白痴——这是主日学校的重大不幸,因为每逢盛大的场面,在许多来宾面前(据汤姆的讲法),校长总是叫这个男孩出来“露一手”。只有那些年龄大的学生才坚持努力用功,想法得票,为的是获取一本《圣经》。所以,每次颁发这种奖品都是件稀罕而轰动的大事。
得奖的同学在当时显得那样的伟大,那样的光荣,以致每个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