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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园的恋情 作者:陈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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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啊!
  还好,路上并没有碰到人( 也可能碰到了,对方被我吓得躲到了路边,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要是碰到人,我就躲起来) 。我顺利地来到小崔庄。
  大白牙家我知道,住在村中间,门口有棵槐树,槐树下是一盘石磨。
  村上的地形比较复杂,我沿着墙、草垛、猪圈,摸索着,试探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家家户户都是黑灯瞎火的,房屋也很类似,都是门口有树,树下是磨,磨边是猪圈。我要准确辨别大白牙家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
  个别人家还掌着灯,也有人家传出说话声。灯很暗,说话声也很轻。
  我没有要偷听别人家说话的意思,但是这一家传出的声音有些特别,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男女对话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一般人家,都是男人有本事,嗓门大得像驴吼,女人处于下风,像温顺的小猫。而这家,是女的声音特别大,男的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但这两人的声音我都有点耳熟。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女的是洋玉,男的是崔老鳖。
  天气冷,又有风,你跟我去打个混。崔老鳖说。
  不去! 洋玉说。
  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崔老鳖说。
  不去! 洋玉的声音斩钉截铁。
  崔老鳖说,我小狗要不死,我就有人打混了。
  洋玉说,你活该! 你把我当成小狗啊?
  崔老鳖说,我哪敢啦,我是说我那条小狗,不该死。
  洋玉说,死就死了,没有该不该的,死了就活该!
  崔老鳖说,都是老杨狗日的。
  洋玉说,你要骂,当他面骂,我不听!
  崔老鳖说,我不骂了。你真不去啊?
  洋玉说,不去!
  崔老鳖说,你看电视咋那样积极?
  洋玉说,不一样,看电视不犯法。
  崔老鳖说,挖葛根犯法啦?
  洋玉说,犯啦,那叫偷!
  崔老鳖说,你上次不是去过一回?
  洋玉说,那是鬼迷心窍!
  崔老鳖说,好吧,我去。
  洋玉说,你也别去。
  崔老鳖说,我不去,我还能干什么? 我不去手疼,心痒,难受。我就是贼命。我要是不偷,一夜睡不着。
  洋玉说,天冷了。
  崔老鳖说,不怕。
  洋玉说,刮风了。
  崔老鳖说,不怕。
  洋玉说,要是下钉子呢?
  崔老鳖说,下炸弹都不怕。
  洋玉说,你要冻死在断魂岗,我可不去收尸。
  崔老鳖说,冻不死,贼身上有火。
  崔老鳖拎着一只小马灯出来了。崔老鳖把灯头弄得很小很小,只有一个小点点。我倚靠在他家断墙上,崔老鳖就从我身边走过了,他的脚,差一点就要踩上了我的脚。我憋着气,不敢动,直到他嚓嚓的脚步声消失了。我想,崔老鳖要是到了断魂岗,会把灯头扭大的。崔老鳖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水老鼠一样挖洞……他在这样的夜晚偷葛根,丁家干就是知道了,也未必去抓。
  崔老鳖刚走,我又听到踏踏的脚步声了。
  这又是谁呢?
  踏踏的脚步声也从我的面前响过去,也差一点踩上了我的脚。我闻到劣质雪花膏的香味。
  洋玉。来人轻声喊道。
  是银花。我一阵惊喜,可我却不敢喊她,因为洋玉就在屋里。
  洋玉。银花又喊道。
  奇怪的是,洋玉没有答应她。
  洋玉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家。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我也感到奇怪,洋玉刚刚还跟崔老鳖说话的,洋玉就在她的西厢房里,两三分钟就能睡着啦? 不可能,分明是她不想理银花。
  咱们一起去看电视啊洋玉? 银花又说,我知道你会说天很冷,我有办法不冷,咱们跑着去,好不好? 你说话啊洋玉。你别装死,你就在家里,我晓得。
  看来,洋玉是下定决心不理睬银花了。
  银花喊了一会儿,泄气地说,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银花的脚步声刚刚嚓嚓响起来,大白牙的大嗓门就突然叫起来了,银花,你干什么啦? 回家!
  银花也大声地说,知道啦,叫,叫!
  大白牙又说,今晚不看电视了,哪里也不去。
  银花不耐烦地说,知道啦,还叫!
  我想和银花约会,就这样泡汤了。这边有装睡的洋玉,我不敢说话,那边有大白牙等着,我也不敢去。我只好回去了。
  回去的西北风正好迎面吹来,像小刀划我的脸。事实上,我的心里,刚刚也被划了一下。
  我看到前边有电棒光在闪,一闪一闪,灭了一会儿,又闪,灭了一会儿,又闪。我们植物园,只有老杨有电棒,他这时候上小崔庄,干什么呢? 不言而喻的,他是去找洋玉约会的。洋玉故意不理银花,她是知道老杨要去的。我不敢和老杨撞对面,我赶快跳到路边的草窠里了。
  后来,银花经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大部分都在植物园,大部分是在晚上看电视的人群里。银花会无意地看我一眼。我也会无意看她一眼,我那无意的一眼,却是有意的。第十八章  洗澡
  丁家干对老杨说,老杨,把你那支破枪借给我用用!
  老杨说,干什么,打兔子啊?
  丁家干说,不,我不打兔子,我逮兔子不用枪,我有办法,兔子见了我腿就软了。我借你枪用,是有人在断魂岗偷药,我要去看看!
  老杨说,丁所长你神经过敏了,大冬天的,谁去偷药啊?
  丁家干说,你不懂老杨。老杨你也不要叫我丁所长了,我现在不是所长了,我现在是烧澡堂的,所长现在是你了,你叫我老丁就行了。
  按说,谁偷药也不碍我鸟事,但是这事我还得管,我不是所长也得管。植物园的药是我们大家的,我们辛辛苦苦就指望它了,不能再让他们偷了。我昨天去断魂岗,葛藤根被挖得不像样子,连葛藤都拉了,疼死我了。这贼也太狠了,老杨你把枪借给我,我要拿着枪在断魂岗趴几夜,我就不信逮不住这个小毛贼!
  老杨说,算了吧丁所长,就凭你这副骨架,也能去断魂岗趴几夜? 就怕你逮不到偷药贼,让偷药贼把你给逮了。再说,你把我枪拿去,真要是伤了人,我也会跟着倒霉的。
  丁家干说,我有数老杨,木匠打女人,我心里有尺寸。我拿着枪,一来是为了壮胆,我怕水老鼠把我耳朵咬去;二来我也不能把小偷打死,我朝天放枪,把他尿吓下来,好抓他,我最多朝他腿上放一枪,把他腿打断了,让他长长记性!
  老杨还想说什么。丁家干有些不耐烦了,丁家干说,老杨你别拿腔拿调了,你借还是不借!
  老杨看来没有理由不把他那支“土洋炮”
  借给丁家干了。老杨说,借!
  天阴了几天,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一转身,放晴了。
  丁家干在澡堂门口擦枪。正是大中午天,刚吃完饭,澡堂门口的太阳亮堂堂的,丁家干晒着太阳擦着枪,脸上也亮堂堂的。他把枪端起来,对着天上瞄一下,嘴里“叭勾”一声,然后继续擦枪。丁家干对枪不陌生,他很有劲地擦,嘴里还哼着小调:
  小丫头,好没翘
  又要哭,又要笑
  屁后来了大花轿
  大花轿,一挂鞭
  吓得小丫撒腿颠
  丁家干还能记得这些童谣,这是他小时候就会唱的,今天能够想起来,全是小崔庄那群小屁孩勾的。还不到中午时,那群小屁孩就跑来了,要洗澡。丁家干把他们赶跑了。植物园的澡堂,是供应植物园职工洗澡的内部澡堂,不对外。但是,由于植物园跟小崔庄有扯不清的关系,小崔庄的不少人都跑来洗澡,也包括许多小屁孩。丁家干不让小屁孩子们洗澡,他们就编顺口溜骂丁家干:
  丁家干,干得好
  大白牙,咬他鸟
  丁家干,擦钢枪
  大白牙,喝面汤
  丁家干先是生气,一想,便笑了,觉得孩子们说得太对了,丁家干就自己笑起来。
  植物园的澡堂是用一口大铁锅烧的,大铁锅里的水和水泥池里的水相连,在烧水的时候,要不停地拿一把铁锨,把热水往冷水里戽,直到水泥池里的冷水也热了为止。所以,丁家干在大太阳里坐的时间并不连续,他要不停地给锅底加煤,还要不停地到澡堂里戽水,戽水的次数尤其要勤。
  自从丁家干接手烧澡堂,他就严格了起来,小崔庄要是有人来洗澡,必须在下午五点以后,五点以前,是植物园的人洗。因为是男女共用一个堂子,植物园的人洗,也要分女先男后。每次烧堂子的下午三点多钟,最先来洗澡的,都是张会计,紧跟着而来的,是小胡和园艺所的两个女人。女人们进去洗澡的时候,丁家干都在门口把守着,防止有冒失鬼钻进去。其实,大家都知道,女人们洗澡也不过半个小时或四十分钟,到四点钟时,男人们会从不同的岗位提前下班,到了宿舍简单一收拾,正好,女人们也把堂子腾出来了。
  小谢今天开着手扶拖拉机和老杨一起进城卖药,他们在药材站早早把药卖了,两人到电影院看场十点的电影,十一点四十又到人民饭店吃了碗米饭和冬瓜排骨汤,这才开开心心地回来。小谢事多,下午还要进城买柴油,他怕赶回来晚了洗不上澡,便想破坏规矩趁着中午到澡堂去洗澡,可丁家干不让他进去,把在门口,说水还没热。小谢说我抄点水湿湿肚皮就行了。丁家干说冻死你鸡巴不碍我! 小谢说,冻不死。丁家干说,冻不死你就进去,我给你看门。小谢说,不用看,来个女的正好……帮我搓搓脚。丁家干说,就怕你帮人家搓脚啊! 两人哈哈笑着,一个待在锅房里继续添煤烧水,一个从另一个门进去洗澡了。丁家干添好了煤,不想待在锅房里,虽然锅房里暖和,但鼓风机的噪声太响,太闹,好像要把心肺给吹出来,加上灰尘大,眯眼睛,因此,丁家干宁愿待在门口的太阳里。
  小胡走过来了。她棉袄上套一件黄军褂,怀里端着脸盆,脸盆里是毛巾、香皂盒,还有搓澡巾,从另一条道上款款而来。她知道来早了两个小时,怕丁家干不让她洗,看丁家干背对着她,便想偷偷溜进去。但是她忘了丁家干的眼光会拐弯抹角,还是让丁家干发现了。
  回来!
  小胡站住了,说,我下午要跟小谢进城去办事,就早点让我洗吧。
  丁家干说,不是我不让你早点洗,是澡堂子里有人了。
  按照习惯,有人也是女人。因此,小胡便说,有人怕什么呀。
  丁家干说,小谢在堂子里。
  小胡脸突然红了,她像是被羞辱一样,骂道,这个挨杀的,我白给他一套军装了,等着吧!
  小胡气鼓鼓地走了。
  又一天,小胡喊我到她的宿舍,说帮我绣的鞋垫绣好了,要送给我。我说等我洗完澡再来拿。她说洗澡不迟,反正一晚上都是你们男人洗。她说的也是,我便走进她的宿舍了。她的宿舍永远比我们的宿舍要整洁,同样的东西,让她一摆放,就是与众不同,而且,总有一种特别的中草药的香气。每走进她的宿舍,身心都会为之一爽。小胡很快乐地拿出了鞋垫,说,试试看,小不小。我没有立即脱下鞋子试鞋垫。我把鞋垫拿在手里。这的确是一双精雕细作的鞋垫,色彩艳丽,一只上绣着“振兴中华”,一只上绣着“实现四化”。小胡很柔地推我一把,说,试试啊。我说不用试,肯定正好。小胡说,那你就收起来吧,别让他们来看到,也不要说是我送你的,好不好? 我赶忙说好,我怕她再用手推我一把,或拍我一下。小胡说,喝水吧? 我有白砂糖。小胡桌子上的一只玻璃糖瓶里,确实有大半瓶白砂糖。我还没有说喝,她又说,你想喝糖水还是想喝蜂蜜水? 这是蜂蜜,崔园长送给我的。小胡指着另一只瓶。我马上就想到,崔园长的蜂蜜,是我父亲送给他的。我父亲送给崔园长的蜂蜜是一桶,足有二十斤吧,他一定分给了许多人,小胡分得了一瓶也不奇怪。小胡没有让我喝蜂蜜水,她还是给我倒了一杯糖水。她说,小孩子喝蜂蜜不好,还是糖水养人。小胡经常这样,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喝着小胡的糖水,再次觉得小胡真是热情的人。我经常享受小胡的这种热情,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小胡的热情都有些过分。比如有一次,小胡说她脖子里痒痒,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掉到她脖子里。我可不想看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太白了,都会晃我眼睛。但是她把头歪着,脖子伸过来让我看。她的脖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像苍蝇一样的黑痣和细绒绒的一些乱发。她说痒,让我再看看。我终于看到一根断发。我不好意思用手捏。我手指粗,怕捏到她的细皮嫩肉,便在她脖子里吹一口。她突然就哈哈笑了。她拿手搔着,说让你一吹更痒了。这一次她依然这样热情,她说,甜吧? 我说甜。她说,甜你就常来喝,没事常到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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