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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红尖叫一声,摔到了地上。我以为她会很生气的,会骂我的,可她在学生的哄笑声中爬起来了,红着脸,居然对我灿烂地一笑,跳上走廊,钻进教室了。侍红那天穿着红色的的确良衬衫,扎着长辫子,衣服都叫雨水淋透了,屁股上也因为被我撞倒在地而沾上许多泥浆。我后来走进教室看到她,她瑟瑟地坐在课桌前,整理着课本,等着上课,好像把先前的事忘记了。我感到歉疚,对不住她似的。此后我开始注意她,开始喜欢她,她走路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都让我着迷。她家就住在粮管所的院子里,她每天中午放学回家,或者上学,都要沿着供销社的墙根走。供销社的墙根是一溜阴凉,她是为躲避中午太阳的曝晒而行走在墙根的,只有我知道她这个秘密,因为我偷偷看过她几次,在没有阴凉的地段,她都是要拿一本书挡住脸。我决定到植物园当工人的那天,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和侍红分别了,也许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特别地伤感。我自然也想到给她写信。我想我上班第一天就给她写信,可一直到今天,信还没有写。我觉得她一定在等我的信。我给侍红写信,告诉她,我在植物园上班了,我把我知道的,植物园里许多植物的名字写了长长的一串。我着重介绍了益母草,我当然没有把益母草的药用价值告诉她,我觉得对她说月经啊、尿少啊太不合适了。我只是对她说,这种草,我们学校的操场边上也有。我怕侍红不认识,照着图谱上的益母草,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棵,不像,我又画第二棵。我从小学到初中,图画课一直很优异,画什么像什么,可这一次,我却怎么也不能逼真地画出真实的益母草,我画了好多棵,从中选一棵最像的,和信一起装进了信封。在信上,我还热情地邀请她放假来我们植物园玩,我会介绍她认识更多的中草药。
我由于集中精力写信而忘了中午吃饭的铃声,当我想起来,拿着碗跑到食堂时,食堂已经关门了。我饿着肚子回到宿舍后,又把信读一遍。我心情很好,沉浸在爱情的幻想里。侍红看到我的信会怎么样呢? 她会脸红吗? 她会恼羞成怒吗? 她会给我回信吗? 她会不会说我画的益母草不像?
这封信,我是请别人帮我带进城里寄,还是我自己寄? 要是请别人带,我就请张会计。
不知怎么,我觉得,只有张会计,才能让我放心。
有人来了。我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我赶快把信藏到了抽屉里。
小陈在不在?
是张会计的声音。
我答应着,莫名地紧张起来。
张会计走进屋里,跟我又是灿然地一笑,说,中午怎么没看你去吃饭?
我知道张会计住在县城里,早出晚归,中午饭是在食堂吃的。我不想告诉她我是因为写信忘了吃饭的,但我还没想起来要说什么。我看她一眼,就赶快把目光躲开了,因为张会计的笑意还在脸上,她的笑,特别是那灿然的样子,真的很像我的同学侍红。张会计看我没有话说,又说,这间屋子还可以吧,东西够用是吧,没有更好的屋子了,我看这间还行。
她帮我收拾宿舍,帮我准备生活用品,我已经感谢过她了,她吃过午饭,到我宿舍来,肯定不是要我再感谢她一次,说不定她有别的什么事。因为屋里只有一张椅子,我只好起来,坐到床上,让她坐椅子。可她并没有坐,却是扶着椅子站着。她在屋里打量一圈,看一眼小谢送给我的宣传画,再次看一眼我时,依旧一笑,只不过比刚才要浅了许多,可以说,是灿然一笑的余韵。
我说,张会计有事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我说错了,太愚蠢了。
张会计愉悦地说,没有事,刚吃完饭,没事,转转,我等会儿要到办公室去看书。
张会计又跟我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还问我下午干什么,问我生活习不习惯,间或地说几句植物园里的情况,她的口气都是随意的,散漫的,甚至带有几分温情,很好听,然后,她就跟我招呼一声,走了。第五章 自杀
小崔庄出了大事了,毫无预料的。一个叫豆叶的年轻媳妇喝了半斤敌敌畏,自杀了。幸亏发现得早,被村里人按倒在大粪池里,灌了一肚子大粪。大粪池里蛆虫蠕动,臭气熏天,豆叶神志还清醒,让大粪水一呛,哇哇吐了一大摊,送到县城的医院里又清洗了几次肠胃,没有死成。豆叶的丈夫崔二朋吓成了一摊泥,他不知道媳妇已经转危为安,在家寻死觅活的,到处找瓶子要喝药,到处找绳子要上吊,最后找了把菜刀在手里,当着自己的胸剁几刀,把衣服都剁坏了。言语中,崔二朋透露了媳妇自杀的原因,不过是崔二朋嫌她在植物园看电视太晚了,到半夜才回家,两人夜里拌了几句嘴,话赶话,句句都伤心伤肺伤感情。崔二朋说,别人看电视早早就回来了,你当我不知道? 我在庄西赌钱,人家看电视的人,十点来钟就到家了,你倒是好,鸡叫头遍了,还没回来,天都要亮了,才一身露水进家,鬼知道你干了什么! 你要是一回半回这样就算了,你天天都这样,你干什么鬼事啊! 豆叶说,你说我能干什么,你说呀,你说呀,你没安好心眼,血口喷人! 崔二朋说,我说不上来,我要是能说上来,你就不敢这样对我了,村里谁不知道我崔二朋是个窝囊废!豆叶说,好啊,你不就是要说我偷人养汉不是? 你天天赔钱,把我娘家的压箱底钱都输了,我都没管你,我不过是去植物园看看电视……
你就说我偷人养汉,这日子我不能过了,我死在你家算了! 崔二朋平时不但有胆量跟老婆吵架,还常常撸起袖子,揍老婆一顿,今天胆子就更大了,他说,我可没说你偷人养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豆叶有些气短,一心想让崔二朋知道自己的清白,她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崔二朋说,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哪天晚上跟别人一起回来过? 你当我是傻逼啊? 别人都讲电视里的事,你一次都没跟我讲过。豆叶说,我讲了你懂啊? 你又有几次在家啊,你赌钱赌到天亮才回家,几回关心过我啊? 崔二朋说,是啊,我不关心你,植物园有人关心你,你有本事,整天整夜不回来吧。豆叶被崔二朋气得直翻白眼,她一心想崔二朋揍她一顿,让崔二朋消消气,就扯直了。可崔二朋今天迟迟不动手,让她越发地心虚,她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声泪俱下地说,你就是要我承认偷人养汉是不是啊? 我没偷,我说没偷你不相信,我死了你就相信了,那我就喝药给你看……豆叶说着,就从五斗橱下边掏出一瓶农药,咕咚咕咚往嘴里灌,等到崔二朋把她药瓶夺下来,连洒带喝,半斤敌敌畏已经见底了。崔二朋赶快惊动起邻居,给她灌屎灌尿,又用村里的手扶拖拉机把她送进了医院。
大白牙是崔二朋的近房婶子,侄儿侄媳妇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是急火攻心了。再加上崔二朋的瞎眼奶奶哭着求大白牙,说这家人要散了,要过没有了。她大白牙要是不管管,谁还来管啊。因此,大白牙就找来了丁家干。
在大白牙家的磨道里,她问丁家干,你真的没看到过豆叶?
我记不得了。丁家干若有所思,他的白眼珠一直翻到天上。
豆叶天天晚上都去看电视的。大白牙说。
你看到啦? 丁家干说。
我也没注意,不是问你吗! 大白牙说。
丁家干抬高了声音,说,你天天都坐在下面看电视,你没看见,还来问我?
你是男人,男人眼睛总是盯着女人。
我不是就盯着你吗,别的女人哪里入我的法眼啊。
瞧你那死人色,你盯着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盯的。大白牙说,我不跟你开玩笑啊,这可是人命关天啊。我小婶子,就是崔二朋的瞎眼奶奶,要急死了,她叫我管管二朋家的事,我怎么管啊? 我得先把豆叶的野男人揪出来,让豆叶断了念头,她才能养一趟孩子,好好跟二朋过日子啊,你说是不是?
是的哩,丁家干说,你一说,我也奇怪了,天天看电视,看没看到豆叶啊? 好像看到,经常看到,可……是不是夜里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的豆叶,我就不晓得了,你让我想想……想想……
你想想看,你不要老看着天,你看着我。
我不就是看着你啊。
瞎说,你哪里是看我啊,看看,你狗眼一直往天上翻!
好好好,我看你,我想想,想想,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问问银花吧。
稀罕你说? 银花还是孩子,她更没去注意了。我问过了,她说看到的。孩子的话,不作数!
那可说不定,她说看到就看到。
可她后来又说没看到。
那就没看到。
那豆叶能上哪去? 她彻夜不归,没去看电视,真的养汉啦?
那也说不准。
那你说,是谁? 反正是你们植物园的人,我找你来,就是调查这个事的,把豆叶的野男人揪出来,这事才有可能摆平!
植物园……谁有这么大本事? 丁家干说。
你以为就你本事大啊?
也不一定是我们植物园的……可也不一定不是……
你什么立场啊,你说个准信给我啊,我请你来,是听你逗嘴啊? 你说豆叶能看上你们植物园谁啊? 你们植物园谁配得上豆叶啊? 一个一个都是歪瓜裂枣的,啊?你说,谁能让豆叶动心? 豆叶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心眼有心眼啊。
你就能帮她吹,她豆叶的模样,我也不是没见过。
丑也是俊的,你们植物园还不是有人看上啦? 你说,那个人会是谁?
这我可不敢乱说。
屁话! 大白牙真生气了,她在丁家干的手上拧一下。
丁家干忍着疼,歪歪嘴巴,说,我再想想,再想想……小谢? 他不会,小谢才看不上她啦。大李? 徐师傅? 对了,一准是老杨,别看他样子老实,他神神鬼鬼,一肚子花驴屎蛋,常常半夜出去转。可老杨都老了呀? 要不,还能是崔园长……唉,乱了,我也不知道,你还说我,你不是也天天晚上去看电视吗,你屁眼大,心都从屁眼掉了,你们小崔庄,那么多人去看电视,没一个人能说出豆叶的下落,来找算我……
那我还能找算谁? 植物园,我就还把你当人!
丁家干听大白牙的话,心里舒服,他拿手去摸一下大白牙的乳房,蜻蜓点水一样。大白牙低头看一眼他的大手,没吭声,还挺了挺胸。
丁家干有了意思,在上面带一把劲,说,那你怎么不让我沾不让我靠? 我天天都想你的……
我都想死你了……
假话吧?
要是假话,我……
住嘴吧你,稀罕听你的好听话! 把手拿开啊,我一个寡妇,你要当心啊……唉,算了,不找算你了,也不去查了,查了又有什么用? 反正豆叶也没死成,二朋也吓破了胆。走,看看二朋去,他要再说要死,就让他死去!
丁家干意犹未尽,他另一只手也上去了。
大白牙拿手推开他的手,说,大白天,叫人看见可不好。
大白牙从磨嘴上起身走了。
大白牙和丁家干一前一后来到崔二朋家。
崔二朋抱着脑壳子,坐在地上。他刚打过滚,身上都是尘土。他已经听说豆叶活过来了,这才不叫着要去死。
他的瞎眼奶奶抱着拐棍,还在说,二朋啊你可不能死啊……
大白牙大声说,不死啦,谁都不死!
大白牙又一把扯下崔二朋的手,说,你看看,这是谁? 这是植物园的丁所长,丁所长负责保管植物园的电视机,天天晚上都是丁所长从办公室里抱出电视,放给大伙看的。丁所长证明你家女人豆叶什么都没干,天天坐在人堆里看电视,这下你放心了吧? 你还要不要去上吊啦? 你天天赌钱不归家,还去偷人家鸡吃,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老婆也是女人,鲜黄瓜一样嫩,你不沾不靠的,离她八百丈远,她不想男人啊? 你再这样对她,她就是跟野男人跑了,也是活该!
崔二朋打一个哈欠,说,我困死了,我要找地方睡一觉。
你听没听到,挨千刀的!
我困死了!
大白牙拿手指戳他脑壳子,说,你这个没骨头的!
大白牙拉着丁家干的手,走了。大白牙把丁家干一直拉回家,说,我给二朋气死了! 老丁,你要是把豆叶的野男人交给我,你要干什么我都让你干!
丁家干说,我现在就想。
大白牙坚决地说,现在不行,不见兔子不放鹰! 你把人查实了,我天晚儿等你。第六章 豆叶
豆叶不是和小谢约会的女人。
起初我以为是的。我想,豆叶能和植物园里谁约会呢? 只有小谢最像,而且,小谢又的确和一个女人约会过。可那天我们下午下班后,吃过晚饭,看到太阳红红地吊在西边天际,淡紫色的残阳烂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