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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却不敢松开男人,以男人为盾牌,盯着春晓。
妇人眼见身后的人不声不响的又干掉一个,吓的嗓子眼都缩了起来,发不出声。
一旁的红绫与月盈,震惊的无以复加,待见春晓的手臂对准妇人的背后,月盈忍不住道:“你是谁?”竟是不敢认眼前的人是春晓了。
春晓似被问住了,复问自己:“我是……谁。”
原是又进入了幻境,还是漫天的黄沙,还是在马上颠簸,她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在呼啸的风沙中大声喊着:“还有一个!坐好!”他驱赶着马,带着她奔命,却是身子一歪,那马的双腿陷进了沙子,他抱着她滚落马背。
“师兄,他追上来了!”她焦急的与男子道。
师兄穿的洗的发白的灰蓝布衫,如今头上身上尽是沙子,就连睫毛上也染了沙子的颜色,就见那睫毛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被他拉起,他说:“你听我说,你要一直向东跑,别回头,到南国等我,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我一定去找你。”
“你呢?你去哪?”她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反手抓住他的手不放。
他将手抽开,低声道:“师傅交代我办的事还没办好,且你我分头走,也容易逃脱。”
她万分难舍,却听话的站起身,就见师兄递给她一张弓并一支箭,之前被追杀间箭矢已经用到只余这一支,她接过弓箭,便是撕心裂肺的难受,强忍着眼泪,道:“师兄,我等你。”扭身便跑。
眼前风沙肆虐,她跑了两步便觉前行艰难,一只手臂挡在眼前,只稍稍顿住叫,沙子很快就会把小腿埋住。
忽地停下,转头就往回跑,见师兄被沙子埋的只露着肩头,他却一动不动。
“师兄!”她扑到身前,泪如雨下,男人也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快走!”
“你骗我,你总是骗我!我再不听你的了。”她一把抹了泪,站起身来,拉弓搭箭,向勒着马头顶着风沙奔来人射出箭去。
她的箭百发百中,即便风沙大,也只偏移分毫,正中那人胸口,马上的人栽倒下去。她忙跑过去牵马,回来拉师兄起来,却见他并不能站稳,再往腿上看,袍摆殷红一片,想是方才落马时伤了,怪不得叫她一个人逃命,是怕连累她。
她咬着唇,怔怔的半晌没动,又见他难于独自上马,不由鼻子发酸,这才伸手去扶他,却忽地被他搂住,两人一起跌在地上,一把刀嗖地没入两人脑袋旁边沙子里。
她一把将师兄推开,爬起来,伸手抽出挽发的金钗,弓弦半月,手指一松,金钗芒星般一闪而逝。
就听嘭的一声,一人落马,金钗正中眉心。
“不知后头还有多少,我们快走。”师兄扶着马与她道。
她忙再扶师兄上马,紧跟着也要上去,却听他道:“你我照旧分头走。”说完喊了声‘驾’将她甩开。
许是风沙太大,许是眼里的泪太多,弄花了她的眼,她想寻那个人,哪里还寻的见。
这时有人问:“你是谁?”
春晓涣散的眸光渐渐凝聚,只还有些发痴,复问自己:“我是……谁。”忽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去看月盈,眨眨眼睛,两行泪滑落,冰冷的泪珠叫人心疼,春晓压抑住这种不适,忙道:“你有没有事?我来救你。”
月盈愣了愣,喜道:“姑娘,真的是你!”转而惊悚:“你,你杀人了!”
春晓吓一跳,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没有,没……”忽就见妇人身下的男人和被范氏勒住的男人都中了箭,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
红绫却道:“本就该死!春晓,快把那婆子杀了!”
月盈一直昏迷,红绫却是醒的早,知道在院子里打杂的婆子口口声声要她的命,因半夜里看不清,却是没发现与她抬轿子的也是这婆子,就算如此,也不能让这样威胁她的人活着,若叫婆子逃了,她就算坐在太师府的小花园里吃茶也不安心。
春晓闻言瞅了眼红绫,又看向范氏,范氏把男人往身前挪了挪,企图用男人挡箭。
春晓还心有余悸,明明是幻境中射的箭,如何这里就闭眼了两个,真是自己射的?她蹙着眉,顿住脚,忍住胃里的恶心,又细细的看了两眼死掉的男人,不可置信的自语道:“真死了?”
范氏冷笑道:“我这个没死,但你要再给一箭倒能了局。”
“真是我……射的箭?”
范氏见她满脸疑惑和惊恐,有些微怔,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如何会用的弓箭,还射的这样准?看来你与那害死我儿子的毒妇一样,都不是正经路子。”
春晓还在迷惑,参不透幻境为什么会累及现实,自己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射箭,为什么会有人追杀,师兄……那个男人是谁?
若说以前想知道过去只是想寻根溯源,落叶归根。如今却渐渐起了欲念,想要一探过往。
幻境中那人说要她去南国等候,南国……是哪?
“南国,在哪?”春晓忽地问道。
正一脸警惕的盯着她的范氏就是一愣,大周建朝二百余年,不曾听过什么南国。她连忙回神,怕是春晓叫她分神的诡计。
红绫见春晓还不动手,急道:“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杀了她,一会儿天亮若是叫人发现我们不在屋里,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春晓这才收敛了翻腾的思绪,却是不敢再看那两个死尸,转身就跑到月盈身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给月盈松绑,拉月盈起来,月盈的身子被捆了多时,天气又冷,已经冻的面色发紫,浑身都没了知觉似的,整个人靠在春晓身上,道:“姑娘,如今怎么办?”
春晓将几个人都扫了一遍,低声道:“自然是赶紧回……。”说着哑了一下,想着天赐良机,为何不逃走呢?还回去做什么!
她又瞅了眼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月盈,这荒山野岭的,让月盈一个人回去却是不行,不若送到上云庵门口,自己再走也不迟。又想起范氏那里有五十两银子,春晓抿了抿唇,与范氏道:“你把五十两给我,这个人,我便留给你。”伸手指了指红绫。
范氏有些惊讶,但一想两个女人侍候一个男人,龌蹉事指不定有多少,鄙夷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把荷包掏出来,才要丢过去,那个一直不敢乱动的妇人道:“那是我的!”
范氏扬手就把荷包丢出去,却是越过春晓,落在了远处。
“诶诶!……”肥硕的妇人忙要起身。
春晓手臂一动,一根箭射在妇人脚边,把那妇人吓的妈呀一声。
就听范氏冷道:“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妇人吓的耸着肩膀,即便如此,嘴里还道:“那是我的。”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根筋通到底。范氏懒的再理她,看着春晓慢慢后退,挡在月盈身前,退到荷包处,叫月盈捡起来,随后拉着月盈往通往崖顶的洞口去。
红绫见春晓真的要走,嗷嗷大叫:“你不能走,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怀着三爷的孩子,我是姨奶奶,是你主子,你敢违逆主子的命令,还不顾主子的生死,不怕天打五雷轰么?春晓!……”
春晓也是有脾气的,本想使个回马枪救出红绫,但听红绫一口一个主子自居,也是火大,真想一走了之,又想自己这番是要逃走的,以后宅门里的恩恩怨怨与自己无干,何必留红绫一根刺,叫自己以后不自在,不如救了她,只求走的两袖清风。
她把荷包妥妥的掖在怀里,与月盈小声道:“我先送你到崖顶。”
月盈听出话里的意思,忙拉住春晓:“姑娘,不如……不如不管她,以后三爷身边就你一个,岂不更好?”
春晓有些意外,素日里看月盈的眼睛,都是平和安静的,未曾想也能自私到舍了人的性命,可月盈满心又都是为了自己着想,春晓有些复杂暗暗叹气,拍了拍月盈的手,并不说什么。
送月盈出了洞口,春晓嘱咐月盈隐匿在树后,自己返身折回。
先不说春晓回去如何救红绫,只说月盈一个人缩在树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远处时不时的有老鸦怪叫,这样的老鸦据说是吃死尸肉的,想着若是春晓没来就她,许是她也就死在峡谷里,然后被这些鸟啃噬,不由浑身打起哆嗦。
人便是如此,越害怕越想,越想越害怕,整个人将神经绷的紧紧的,偏这个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把她吓的失声尖叫,只才张了嘴就有人死死捂住,那冰凉坚硬的手指正印证了鬼手,月盈想着自己没活路了,眼皮一翻,吓晕了过去。
捂着月盈嘴的人愣了下,与随后走来的人道:“三爷,她晕过去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龚炎则,只见他穿的玄色长袍,嵌绿松石的腰带,身后披着银灰的狐狸毛鹤氅,俊美的面容在昏沉的夜色里斧凿刀刻般冷峻,沉声道:“把人送回去。”
“爷,洞口在这呢。”福泉先行一步,拨开野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龚炎则叫人进洞后点上火把,但见洞里面的石头菱角圆润,脚下结冰,虽看不出是人为开凿出来的,还是天然形成,但显见年头不短了,福泉在前头走,看到出口忙顿住脚。
龚炎则走了过来,叫持着火把的人留下,只带着福泉走了出去。
外头并不见什么人,龚炎则道:“叫鹰隼去找。”
福泉立时向天空打了个响哨,不一时就听鹰隼在苍穹长啸,遮天蔽日的翅膀展平的向着峡谷底冲下来。
福泉与龚炎则的视线追逐着鹰隼,鹰隼一个掠地,就听一人妈呀一声尖叫,却是十分短促,不远处有个人影被鹰隼呼扇的翅膀逼了出来。
福泉连忙跑了过去,就见是个身形胖墩墩的妇人,那妇人急着就想逃走,福泉道:“再跑叫鹰隼抓掉你的脑袋。”
妇人一个冷战僵住了脚,回过头来噗通跪地:“饶命饶命,大人饶命啊!”
“你是什么人?在这做什么?”福泉上下打量着问道。
妇人眼见又走来了个穿着大氅的男人,富贵逼人、气势非比寻常,知道是遇到厉害的了,不敢隐瞒,忙道:“我是小云山下的猎户,冬日里山上没什么打的,终日苦捱,连口饭都要吃不上,如今饿的……”想说自己皮包骨,再想身材放在这也没人信,咂摸嘴道:“饿的头昏眼花,也是老天看不下眼,叫我在两天前傍晚遇到个人,他许下五十两银子的报酬,叫我今晚到上云庵里偷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姓俞。”
福泉面皮一抖,瞥眼瞧三爷,就见龚炎则幽深的眸子寒光闪了闪,见妇人还待要继续说下去,他阻止道:“你只说,现如今人呢?”
“谁?”妇人转头用手一指,道:“就在里面,里面全是老倒,幸亏是大冬天的,天热进去就的熏个好歹出来。”
福泉低声呵斥:“问你什么答什么,我们爷问你俞姑娘在哪?”
妇人见两人只是问话,并不曾要打要杀的,也没了惧意,不乐意道:“我说的也是那位姑娘,你会不会听,就在里头,都在里头。”
福泉“嘿”了一声,心道蠢不蠢啊,在别人手里还敢这么咋呼,正要威吓几句,就见龚炎则长腿一迈,大氅翩然,已经走过去了。
他狠狠瞪着那妇人:“蠢妇,在这不许动,敢动一下,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也抖了抖身后的夹棉披风,只他身段不高,并不见怎么潇洒,倒是抖落进一阵冷风,冻的一哆嗦,更加佩服三爷火力旺。
龚炎则看着走的慢,其实极快,不一时就听见峡谷里有人又哭又笑,福泉抢着就要进去,被他拦住。
两人立在一块从岩壁凸出的石头后,张头往里望了望,但见一个婆子令个女子跪在地上,一把砍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指着眼前的地面嘶声裂肺的道:“山子就躺在这,身子都烂了,脸上爬满了蛆虫,那时正是热天,你却连个席子都不舍得卷他身上,就给露天席地的抛撇出来,也是,你都害死他了,怎么可能想着好好安葬呢。”随即声音凄厉:“你这毒妇,害死我儿子,你还有什么说的!”
红绫已经吓的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哆嗦着嘴唇只念着‘春晓。’
龚炎则再一看,春晓正伸直手臂,立在那婆子旁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然安静,眸子如同静止的深潭,不管外界狂风暴雨,她只敛住心神,一心应对一件事。
此刻应对的就是那个婆子,其余寸许目光也不曾看眼红绫。
“你没话说了?那就去死吧!”范氏发狠的说道,手上猛地使力。
龚炎则抬手就从袖子里射出一物,乃是袖箭。却是恰与春晓的箭同时射出,一支击到刀面上,把刀击飞,一支刺进范氏的手腕上,迫使婆子丢了砍刀。
春晓被这相击之声惊醒,醒来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却是幻境中的事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但见范氏捂着手腕吃惊的看她,春晓伸手一把拉起红绫。
红绫如今大着肚子,又浑身瘫软,如何拽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