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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隋不以为意;〃你又怎么知道她选择的是错的?〃
洛希叹了口气:〃枉你还是朱凰的下属;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跟人动过手?〃
两人同时望向高台之上。新颜手中乳白色的围巾如同长剑;所到之处刺破空气;卷起气流呼啸;时而刚直;时而柔顿;伸缩自如随心;由远处望去;便如同一条银蛇凌空飞舞;只见白光闪动;气势凌人。
看了一会儿;绯隋无奈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朱凰虽然凌厉;却从来不曾这样只攻不守不留退路过;这的确不是她的打法。这简直是拼命。〃
洛希微微扯动嘴角;低声道:〃我却知道对方的确是凤凰城主。〃
沉默半晌;绯隋不甘不愿地点点头:〃这样的攻势下;还能一味退让;不肯还手;除了他;还有谁?〃说完才似乎发觉失言;她明亮的眸子横扫过洛希俊秀的脸;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即便是他;一旦朱凰下令;我也绝不客气。〃
〃只是……他在等什么?〃洛希心中也有疑惑。周围扫了一眼;忽然注意到少了一个人;沉声问道:〃南岩哪去了?〃
绯隋脸色大变:〃他性子急;莫非……〃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已经看见一队士兵在南岩的带领下;顺着角落的台阶逼上高台。
新颜心中正焦躁难止。无论她手中围巾如何挥劈卷刺;在一片横卷的凌乱气流中;始终无法触到对方的身体。她一剑刺出;丛惟的身影就仿佛一只黑色的大鸟凌空跃起;向后退开;一旦她的攻势去尽了;那黑色的大鸟便稳稳落下;仍旧平静站在烟尘中;安静等她下一波攻击。
无论自己如何不顾一切地攻击;都能被对方毫不费力地化解;却又不肯反击;似乎对她的攻势不屑一顾。越是如此;新颜就越是恼怒。仿佛对方不动声色之下将自己戏弄于股掌之间;如同戏弄老鼠的猫。她却不知道;自己凌厉的攻势下;丛惟要在不伤她的同时全身而退;已经有些左支右绌;却仍是固执地不肯对她出手。
嗜杀的欲望在体内横冲直撞;她狂躁不止;发了疯一样一阵狂攻;手中围巾挥舞成一个圈;带动整个身子向丛惟扑去;眼见梢头便要扫中对方面孔;猛然加力;围巾仿佛毒蛇一样昂起头;无比锐利地扎过去。丛惟已经退到了高台边上;如果他飞身而起的话;不难躲过这一击;只是这样一来;飞速向他扑来的新颜却会因为来势太猛跌下去。两人相斗;起落瞬息迅疾;哪里容得这样的迟疑;白色围巾转瞬已经毒蛇一样到了眼前。丛惟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毒蛇的七寸;向一旁甩开。
那围巾上灌满了真力;坚硬如铁;丛惟的手掌刚一触及;浑身不由一震;极其刚烈霸道的真力电流一样源源不绝地传过来;顺着他的手臂涌进胸口。丛惟只觉心头一滞;一阵锐痛在胸膛上迸开;这才想起来不久前刚刚受过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此刻被她真力震及;只怕又裂开了。
新颜手中围巾被丛惟甩向一旁;她的身体也顺势斜飞出去;落在丛惟不远的地方。对方 终于出手;她兴奋不已;两眼闪着奇异光芒;不等双方喘息;立即转身飞扑过去。
丛惟迅速向中心移动;将她从高台边缘危险地带引开。身体起落间;胸前的伤口疼痛更甚;虽然咬牙忍住;成串的血珠却不受控制地沁出来。
血腥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血液瞬间沸腾;新颜猛地跳起来;如同追逐血腥的鲨鱼;不顾一切向那气味飞扑过去。手中围巾也闪着刀刃的光芒;横扫周围一切。
丛惟知道是自己的伤口刺激了她。此时的新颜完全为心中嗜杀的冲动控制;没有了判断能力。他已没有余裕去伤怀感慨;只能全力应付对方泼风横雨般的攻击;在防止她伤到自己的同时还要全身而退;一向冷静面对敌人的凤凰城主;这时也有些乱了阵脚。
白色围巾再次扑空;新颜转动手腕回抽;忽然从角落里冒出几个人影。她此刻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围巾转向扫了过去。
台下的洛希和绯隋同时失声叫道:〃不好!〃他们看得清楚;正是南岩带着人登上了高台;却不巧一露头就被扫进了白色围巾的范围内。
丛惟身体尚在半空;也看见了这情形;沉声喝道:〃不要伤人!〃挥动双臂;宽大的袍袖如同翅膀一样扇动;他调头向下扑去;想要阻止新颜。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白色围巾仿佛一条光斧劈过;有三个人顿时被拦腰劈开。鲜血溅了新颜一身;她乳白色的大衣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丛惟落在她面前;望着她浴血的身影发呆。
高台上;以新颜为中心;突然起了一阵旋风;血腥的味道四处弥散;四下飞溅的血沫将整个上空染成了红色;形成一团猩红不祥的云。丛惟绝望地闭上眼;到底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骚动在台下几万士兵中卷过;低声的嘈杂变成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朱凰;那就是朱凰!〃
天空中;那团红云急速流转;渐渐形成一只红色凤凰的形状;高振着双翼;向新颜压下去。
怅灯兴奋地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喃喃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他没有注意到;委顿一旁的白隼堡主惊诧地站起来;面色奇特。
红色凤凰形状的云将新颜整个笼罩;纷飞的血点落在她身上。迷乱中杀戮的冲动在耳膜中咆哮;新颜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面前的丛惟;双眼放出妖异的光芒;一挥手;疾风向他指去。
疾风挟带凌厉杀气袭面而来。丛惟猛然睁眼;了悟了什么;一瞬间现出又惊又怒的神色;望着新颜充血的眼睛;心疼怜惜悔恨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对她的攻击竟似视而不见;却乍然飞身凌空而起。
新颜一击不中;去势未竭;向前冲出两步;才稳住身形。回头;丛惟正双臂大敞;如巨鸟一般从空中兜头向怅灯压去。
〃你竟然给她施了离乱咒?〃沉声呼喝中;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由丛惟周身爆发出来;顿时强风席卷而过;连远在高台之下的几万士兵也觉得呼吸一滞;好半天上不来气。怅灯哪里抵挡得了如此巨大的压迫;踉跄后退两步;失神跌坐在地上。
以前在那些夜魅身上就看见过这离乱咒的厉害;被施咒者发作起来丧失神志;六亲不认;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一定要将对方斩除。而他们自身却不知疲倦;不觉疼痛;直战到最后一刻;神志和身体同时崩溃而亡。若是别的人;丛惟大概一开始就能察觉。只是他从一开始就认定新颜对他心中怀怨;又有白隼堡主所传达的那句话在;虽然新颜凶狠残暴得过分;他也只是以为那是因为对方有怨气的缘故;除了以为退让之外;心中愧疚难过更甚以往;因此直到这个时候;看到新颜狂性大发;才猛然察觉了自己的疏忽。
一旦明白了;便一刻也不耽误;他宽大的袍袖向怅灯卷过去;声音因为愤怒而失去了一贯的平稳;〃我只想你是想要利用她的身份;谁知道你居然如此狠毒;要连她性命一并害了。〃他冷冽眼中闪过寒光;右手高高举起:〃本来我已发誓绝不再伤人性命;所以纵容你到如今。这是你自找的!〃
怅灯毕竟不简单;眼见性命危在旦夕;瞬间慌乱后竟然冷静下来;对方周身强大的迫力将他死死压在角落里无法动弹;五脏六腑都似乎被挤压成了一团;他费力地呼吸着;却不要命地大笑:〃丛惟;丛惟;你竟然真的不明白啊;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世人都以为是你放逐了她?〃
丛惟一愣;手在半空顿住;〃你说!〃
怅灯冷笑;〃来不及了……〃
他这句话未说完;丛惟已经感觉到身后空气异样的波动。他狂怒之下全神对付怅灯;竟将整个后背暴露给新颜。就在两人几句话交换之间;新颜已经转过身来;抖动手中围巾刺向丛惟毫无防备的背部。
凌厉杀气划破衣物;丛惟背心一凉;知道此刻无论躲闪或是转身都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瞬间突然心境澄明;许多往事纷纷在脑中掠过。红色的酒液浇灌在金色的人偶身上;那双茶色的眸子中闪烁星光;他突然想;如果那时没有看见那双眼睛;以后的一切会不会都不同了?没想到欲望是那样可怕的东西;为什么这世上的人会如此执著呢?
皮肤传来浅浅的刺痛;他闭上眼;双手却毫无停顿地继续向怅灯压下去;还剩下一刻的性命;已足够铲除他了。只是记忆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滑向他不敢碰触的以往。凤凰的哭泣!那只被斩下的翅膀拍落在尘埃中;火红的羽毛四下飞散;他在那双茶色的眼睛里看见了仇恨。仇恨;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感情;只是一个瞬间的闪现;就带给他漫长的悔恨和无尽的痛苦。 蔻茛;他唇角挂起苦笑;默默念着这个良久前的名字;她留下了;他却还是失去了她。
围巾的顶端触及他的皮肤;沉沉的疼痛唤起了体内深藏的怒火;他的手臂突然暴涨;无形锐气如箭一样激射而出。怅灯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如此危急时刻居然不躲不闪;反而不顾一切攻击自己;顿时乱了阵脚;脚下一软;连滚带爬地向旁边躲去。却哪里躲得开;火焰一样的热力立即将他包围;他身上黑色袍服瞬间如同阳春冰峭般消融;连带着;似乎皮肤血脉骨骼也都开始融化。
他吃惊地看着自己右边的手臂光天化日之下一寸寸消失;整个身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对方甚至不用触及他一分一毫;竟然就能让他这样消失?双腿早已经找不到感觉;他瘫软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原来如此;怅灯闭目苦笑;这就是身为主宰的强大能力吧?藏在那个螺旋城堡里的秘密;就与这惊世骇俗的力量有关吧。这一刻他突然怀疑;就算自己的计划成功;就算自己能够进入那个螺旋城堡;是不是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呢?然而无论怎么设想;现在都太晚了吧。
结束也好;这条性命;五年前就该结束;灰色的人生;生不如死。
然而预期中致命的毁灭却没有到来;怅灯惊诧地察觉灼热的感觉迅速退却。他睁开眼;目光首先落在自己只剩下手肘的右臂和开始弯曲变形的右侧身体;有种不可置信的恍惚;为什么停止了?这才想起望向敌人。对方的情况;立即一目了然。
因为染血而变成深棕色的围巾如毒蛇一样缠上了丛惟的脖子;死死咬住他的肩膀;鲜红的血珠从肩胛处渗出来。丛惟虽然已将生死抛开;本能的反应却还在;手臂自然而然回抓围巾;气势一减;怅灯便逃出一命来。
这情形实际上变成了三个人之间的混战;丛惟本是因为新颜才动了杀机;却被失去理智的新颜缠住;反倒让元凶怅灯抓到了机会。他本就是那种最擅长把握机会寻找利益的人;刚才生死瞬间;眼见必死无疑;已经万念俱灰;不想转机突然出现;大喜之下怎么肯放弃。精神一振;也顾不上身体伤残;挣扎着跳起来;朝高台边缘飞快跑去。
丛惟却不肯让他逃脱;新颜的围巾被他一握瞬间裂成几段;零落飘散。新颜自己也未料到这攻无不克的利器居然这么轻易就没了;不由愣了一下;不知所措。丛惟眼见怅灯逃离;立即摆脱新颜纠缠追上去。
怅灯知道如果再落在他手中;再无生幸;当下不顾一切地纵身从高台上跳下去。
台下一片惊呼;追到台边的丛惟也被这情景惊呆。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从高台上飘摇坠下的身影竟然在一瞬息光芒闪动间凭空消失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使丛惟也有一刻的不知所措。
台下五万将士再次失声惊呼;新颜已经追到了丛惟的身后。她没了围巾;索性整个人飞扑过来;双手成爪;直捣丛惟后心。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了;丛惟飞速转身;却发现一个人影从眼角闪过;电光火石地插入两人之间。新颜如鹰爪一样锐利的五指钉入一个身体。
温热的血如瀑布一样飞溅出来;溅了她一头一脸。
丛惟呆住。
时间似乎刹住了车;一切都静止下来;连天上浮动的流云;也在这一刻凝固;风突然消失;满天尘埃失去了依傍;茫然无措地坠落。只有新颜身上的血不停地顺着脸的轮廓流下;染过她的全身。她眨了眨眼;隔着披血幕的眼;看清楚眼前的人。
〃爸爸?〃
低低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丛惟浑身一震;连忙上前一步;托住挡在自己身前摇摇欲坠的那个身体。
血液不停地流出来;滚烫着;顺着手腕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汪血潭。新颜看着自己埋 在对方身体中的手;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无意识地一声声低低呼唤着:〃爸……爸……〃
白隼堡主白色的衣衫满溅血色;宛如一片绘上了梅花的天地;苍白中竟多出了些艳丽壮美。他看着眼前女子空洞的双眼;歉然一笑;似乎为自己不得不令对方失望而遗憾:〃朱凰大人;对不起……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新颜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仍然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埋在他体内之间;似乎能感觉到血脉的跳动;一下一下;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如同九月艳阳;逐渐溶去她心中残戾的杀气。世界好像突然澄明了许多;她狂沙怒火般失控的理智渐渐平复下来;就好像疾风骤雨后突降的平和;一直在耳膜中咆哮肆虐奔涌冲撞的血液也开始缓下来。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丛惟一手托着白隼堡主的身体;转到他身前;握住新颜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抽出来。
本就如潮涌出的血液没有了阻塞;突如发狂的巨龙;喷薄而出;漫天洒下一幕血雾。
白隼堡主的身体倚在丛惟的身上;失力滑落。生命随着鲜红温热的血;正逐渐远离。
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