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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隆起的凉森森的肚皮霎时成了视线中心,以及世界末日的代名词。婴儿的哭声仿佛仍飘荡于耳际。父亲们都在生死线上徘徊。为望城于嘈杂中半昏半醒。我的捏捏红…… 我的儿子…… 和我们的血脉。他想到这里,强撑着最大限度开目,四十余年的星霜,都展现在眼前的一瞬,空间旋转,逻辑逐渐混乱,围在身边的每张面孔,都是一个向外看的人。他恍惚回忆方才捏捏红勇敢的动作,尽力稳住呼吸。呼呼吸──── 呼呼吸…… 喉中有异物哗然涌上来,那些在深夜吃下的肉块与奇蔬异果,到底最后会分裂成身体的哪个部分呢?为望城无从思虑,只如饥似渴地呼吸着,痉挛开始频繁,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就是由抽搐所构成,除了抽搐外一无所有。羊水破裂瞬间,一股汹涌的回忆便顺势直扑了到眼前。这气息极其熟悉,时而浓烈时而飘忽,如同过往的某个冬日夜晚里的燕好时分,捏捏红那红掌拨清波的体温。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种瓜得豆,得豆忘瓜。
为望城潮湿喘息,肚腹的沉重已容不得他再流连往日情境。人在青山在,有人有世界!!!他要活!!!他要和孩子一起拼命!!!!
“别叫了!越叫生得越慢!!!!那个谁!!!!拿押不卢粉来!!!!!” 李善卷气急败坏,一把夺下锐利滚烫的小刀,刀尖向下,蓄势待发。为奇满头大汗递来押不卢粉,语言逻辑已然混乱“大哥兄!!!大兄哥!!!!” 石器时代的临时麻醉剂被均匀地撒在肚腹中线上,某个地方膨胀地厉害,也起伏地厉害。李善卷脑中呈现短暂空白,事情已然不可收拾,他没有时间考虑细菌感染的问题,咬一咬牙,到底狠心切割下去。肌膜和肌肉一旦左右分开,白色的腹膜便出现了。押不卢的功效却姗姗来迟。为望城当场惨叫,脸色犹如白蜡同时,生命向后弯曲。产父清晰呻吟着,控制不住的痛苦从他的喉咙深处里冲出来,它飞过热火朝天的产房,起起伏伏贯穿至屏风之后,直到与捏捏红微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共同拧成为一股生死,才被婴儿的啼哭压了过去。那是他全毛全翅的儿子在哭…… 是捏捏红拼死为他生下的儿子。
为望城尽力鼓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好胜心,他的双手双脚已统统被制住,狂乱的只有目光── 手术中清晰而又绝望的疼痛目光。血很快涌了出来,李善卷已打开腹腔。 “他妈的好shit一坨!!!!”神医迭声诅咒,视力与判断力在缺乏吸液器的情况下面临严峻挑战。红色的血发出类似于匆忙接吻、口唇吮吸的怪声。小肠下露出来子宫。 ──那是并不该在男性体内出现的器官。
李善卷却无暇叹为观止,此时此刻的执刀者充分感觉着生命的重量,心中油然恍惚一下。作为有经验的外科大夫,在动刀的过程中,其实都不想知道躺在面前的到底是谁,只希望看到抽象的内脏与组织,看到肉块与血液,以此在情感上保持距离,才能逼迫自己秉持理性完成精密动作。然而如今,李善卷的肾上腺素分泌正旺之际,他当然很清楚,面前痛苦的病患究竟是谁。为望城紧紧咬住弟弟为奇的手,眼神溃散。出血量早已经超过200毫升警界线,而且还颇有愈来愈奔放的势头。
李善卷暗道不妙,“喂!!!瘦子!!!” 擅长暗器的扁豆娘娘得令,立刻上前,他到底不敢去看那划开的腹腔,只战兢兢抽出根银针,深吸一口气后,鼓足辩穴的天分,快速取孕父双测三阴交、阴陵泉等穴道,手势采用泻法加强刺激,直到九针下去后,才勉强得气。肉菜则马上空出手,将松烟与上等糯米调合而成的好墨灌入到为望城口内,辅助止血。于是孕父总算稍稍缓了神色。为奇接过十方儿递来的方巾,覆盖在神医额上眼角鬓旁各一瞬,吸收完汗水后又马上退回去──如果不算那惊恐将倾的脸色,倒也很有专业级的派头。李善卷仰面呼吸,顷刻后又低首,他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为奇的另一只手上,引导他小心接近主动脉,以取代自己的左手继续压住出血点,希望能够用这些原始的方法,在血液奇缺的年代,保持住产父的血压。就在这里!!!!神医伸进去,以肉掌代替石器时代稀缺的产钳。为望城恍惚开目,天上的眼睛里倒映出某张脸的侧面。被汗水濡湿的鬓发,细长如同凤凰般的细纹,衬着缕湿漉漉的穿越时空的窗棂,斜照在神秘莫测的肚子上。那肚子上整齐切口的附近,暴露着弯弯曲曲蓝色的血管和一大片凹凸不平的白色花纹。宛如明净的天空── 和天空下明净的大地。
孩子连着脐带,最终让李善卷在正确位置找到,且被神医小心翼翼托出为望城的腹腔。无毛无翅,腹腔中的,是女婴。为奇仿佛崩溃了,他哭着将宝宝接过去,以形同朝拜的姿势。脐带在离脐根1~2厘米处被利落结扎。李善卷来不及喘息,只马不停蹄快速缝合开口,在什么情绪在排山倒海,正想要从手腕和眼窝的极度疲劳里破茧出鞘。各种往事,横穿脑海而过。医生的天职,使得他从前跨越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疾病,以及死亡,相信未来,也还将不断地跨越。天色已经大亮,婴儿的蹄哭如同照射进来的白光。石器时代男男生子,在现代外科技术的介入下,安然落下了帷幕。捏捏红的下体势必仍然能够保持原来的功能以及形状,为望城应该也可以顺利熬过了产后细菌感染。一切尽善…… 一切尽善…… 李善卷恍惚走出产房,逆行穿过大群焦急等待的人流。他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不想说话。他甚至,也不想微笑了。
走出手术室后的神医瞬时变了副模样。李善卷的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 “卷叔叔!!!” 小孩子柔软信赖的声音仿佛是来自于天际。李善卷下意识低首。捏喜喜喜忽闪着充满早熟气质的大眼睛,鬓前卷卷的毛发、轮廓分明的五官,无不昭示未来的美好前途。 “男女宝宝们都出来了么?”喜喜喜迫不及待拉曳住李善卷的衣袖,目光中满是累年的心愿与渴盼。 “一切尽善……”李善卷缓缓蹲下来,“一男一女,老幼平安……” “太好了!!!!!”小孩儿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他扑过来抱住李善卷:“卷叔叔,你是菩萨,你是罗汉!!!!我……真的真的……实在是欢喜你呀!!!!” “……” “你为什么高兴,同你又有什么关系……”李善卷默默听着,好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他抬手捂住脸孔,轻轻问了这一句。 “自然要高兴的,是小红爹爹和大为叔叔的孩子呀!!!”喜喜喜理所当然眉飞色舞,“况且,我早已经取好了最顶尖儿的名字,卷叔叔,你听着!男宝宝就叫……贱……人……” 捏喜喜喜突然闭上嘴,他一动不动地、很是吃惊地,看着李善卷。只见神医那张斯文的脸孔,似乎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般悲痛过、悲惨过、悲哀过。失望、无望乃至绝望统统倾巢夺路。只是,独独不见了希望。 “卷叔叔……” 李善卷也正百思不得其解,“捏捏红胎位不正,为望城高龄生产,竟然都能够平安……”他呼呼笑,眼底当然没有笑意。世界的确不公平!可是,怎么又会如此不公平!!!!神医想,时间伴随着科技已倒退了不止千百年,然而连石器时代的gay男尚且有惊无险诞下儿郎。为何…… 为何偏偏只有他李善卷的妻子,那么一个健康的当代成年女性,竟然会在充满了高科技因素的医院内,因难产而母婴皆亡!!!!成千上万古旧的过往场景突然一下子挤进脑海,它们互相争斗,其存在形式与应激反应类似于偏头痛。李善卷的瞳孔瞬时放大,苦苦抵抗回忆。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器械,没有麻醉剂,没有消毒纱布,没有止痛药,甚至没有优秀的专业医生,甚么都没有……”李善卷颤抖不已。而他们没有的,安安都有。
最后,他们活着,他的安安却死了。李善卷几近崩溃。捏喜喜喜手足无措,他当然不能够明白神医的心结,他不知道为何总是在笑的李善卷也会露出这样模糊而艰难的表情。天才儿童第一次混乱了,他急欲捡起满地悲观的碎片,然后拼凑出一个平常的乐观的李善卷来。 “都是卷叔叔的功劳,”喜喜喜慌慌张张将自己的脸贴在李善卷湿润的颊面上,“卷叔叔是菩萨,是天上派来救我们的罗汉来的!!!!!” “你不明白……”李善卷摇头,又哭又笑,“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恶意,我讨厌gay!我希望他们流产!我希望他们难产,我甚至希望他们宫颈糜烂……” “不是的!!!”捏喜喜喜断然反驳,“卷叔叔你悬壶济世,你一直做得很好,大为叔叔,小红爹爹,还有贱人不举他们都会感激卷叔叔的活命之恩,永世不忘!!!!……” 李善卷震住,他呆呆看着小孩,绝然的伤感,绝然的安慰。小孩大力拥抱住李善卷,虽然疑惑,但他却完全感觉出手掌下那股包围在玩世不恭的严肃与正直。作为医生,李善卷时刻都牢记着自己的责任,纵然心结难解,也从来没有半丝怠慢。
小孩儿轻轻拍着成年男子僵硬的脊背,温柔而又充满着脉脉温情。李善卷闭住滚烫双目,一丝不苟哽咽着,若安安顺产,他想,自己的孩子,应该也能长到捏喜喜喜这般年龄。会不会像他一般高?像他一般体贴…… 像他一般聪慧…… 像他一般俊俏…… 李善卷紧紧抱住捏喜喜喜,就像拥抱住遥远未来的一个梦。一个热烈的,却而也是短暂到稍纵即逝的梦。神医知道,从来没有如果,也没有任何过往,可以重来。世上一切万物,终其根本,无不遵循莎士比亚悲剧或者牛顿苹果第一定理──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李善卷抑止不住哭泣,悔恨铺天盖地。 “为什么某年某月某日我要同安安做爱,”他握住捏喜喜喜单薄的肩,“为什么高潮后忍不住体内射精,为什么事后没有避孕,为什么会答应让她生下孩子,为什么选那家医院待产,为什么我是外科大夫而不是妇产科大夫,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死……”李善卷几近崩溃,所有的细节统统已成遗憾,纵然当时都是绝然的幸福。 “胎儿体位不正,盆腔内回转受阻压迫产道,是臀位难产,情况非常危机。” “产钳帮助取出胎儿时已经没有呼吸,心跳停止三分钟,可以判定为当场死亡。” “孕妇大出血,根本止不住!” “对不起,李先生,我们已经尽全力了……”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角度问题,现代医学有上千种方法,完全可以轻易解决,为什么……为什么……”李善卷喃喃自语,指甲抠入肉体,剜出一道道血痕,“为什么那该死的男性怀孕术没有早一点普及,这样……无论如何……我也就可以代她受苦……” 他的泪水一点一滴自心底攀升,接着从眼眶深处流了出来,通过脸颊,顺着嘴角,最后都统统流到捏喜喜喜伸出的掌心之中。
“卷哥……”捏喜喜喜尽量温暖着眼前的男子,滚烫自手掌正中心酝酿开来,如同一阵涟漪,整个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来原无碍,去又何妨。人在青山在,有人有世界。从来都是如此的。 “不要紧的,卷哥,无论如何……” 捏喜喜喜虔诚亲吻着李善卷的额角。婴儿们齐心合力般的哭声正响彻耳际。耐重几。有的是光辉灿烂,未完待续的,新的一天。
尾声 神医的遭遇
有位神医在水一方年年失望年年望不知何时能成双 2003年3月8日,外科大夫李善卷乘坐地铁由卢湾区直切宝山区。路上人潮汹涌,各自行色匆匆之余,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妇女节的欢快气氛。
李善卷百无聊赖走着,精神一直显得有些萎靡,直到他看见那只扭转命运的皮夹为止。那是一个仿Playboy的咖啡色皮夹,薄薄的,充满诱惑的,悬在了视线中央。李善卷立时上前欲拾,不料,自有英雄,所见略同。皮夹上瞬间叠了两只手。李善卷挑眉。对面长了娃娃脸的女孩也跟着挑眉,李善卷马上发现,她有一双长腿,以及扑闪扑闪可爱的大眼睛们。 “呀!见者有份的!”大眼睛妹妹吸吸鼻子,轻轻柔柔说出了这一句。最后,李善卷便与这妹妹寻了个安静所在,坐地分赃。皮夹里什么证件都没有,孤零零只剩张半新不旧的百元大钞。当然不能一刀两断一撕两半。于是两人决定公款消费,吃喝一顿拉倒。
自助餐很丰盛,每人五十的价钱也算公道,再加上秀色在前,所以李善卷异常愉悦,忍不住多吃了些肉,多说了些话,包括自己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职业操守今天做了什么手术乃至本人从来没有女友的窘况。大眼睛妹妹礼貌地边听边吃,偶尔微笑,娃娃脸可爱地令人叹为观止。临分别时,她又轻轻柔柔对李善卷道:“喂,你块头大,吃的又比我多,我可真吃亏呀!” 李善卷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