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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一点没有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们前世曾有刎颈之交,只是进儿留恋于天堂造物之精华不小心多玩了二十几天,人间却过了二十几年,害得上辈子的患难兄弟做了他的叔叔,无奈,他只好傻笑。
冯伟喜欢进儿。不管这小子傻笑的背后藏着什么“阴谋”反正他是喜欢没商量了。冯伟象大小孩一样陪进儿一起坐木马、玩玩具。带进儿去“世界之窗”玩,指着那一座座世界经典之作给他讲述人类是如何如何之伟大而富有智慧。可进儿似乎并不领情,常常在冯伟讲得眉飞色舞、白沫横飞的时候说“我要尿尿!”,冯伟并不生气,他一本正经地摇着头一边帮他脱裤子一边继续唠叨:“小朋友,我知道你听不懂,难道你就不能先记下来长大后慢慢领悟吗?”阿涵常常笑得捂着肚子求他闭嘴。
为了让自己美好的形象在进儿幼小的心灵里扎下根,冯伟不停地讨好进儿,给他讲笑话,给他买这买那。不过,他总是把握不好分寸,老把进儿当七八岁的孩子看待,可怜的进儿只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见周公去了。
有一次,冯伟给进儿出了一道老得发芽的题:树上有十只鸟,被猎人打下一只,问:树上还剩几只鸟?
进儿回答:“十只。”
冯伟说:“为什么是十只?”
进儿小嘴一憋,忧伤地说:“一只小鸟受伤了,九只小鸟围着它哭。”
逗得两个大人大笑不止。
进儿又说话了:“叔叔,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当我爸爸好不好?”
冯伟和阿涵被进儿的话惊呆了。
进儿继续说:“妈妈说我没有爸爸,人家隔壁的小欢都有爸爸。”
冯伟和阿涵认识近大半年了,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阿涵一直等待着阿伟向她求婚。冯伟也想过这事,他和父母提过阿涵,二老很高兴,并让他抽空带阿涵回家看看,可是,冯伟却一直不敢提及进儿。冯伟家在农村,父亲是个小包工头,找了点钱,盖了座一楼一底的房子,在当地不算穷人家。母亲很和善,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父母文化都不高,思想很传统。老一辈无产阶级农民伯伯、伯母都有个鲜明的特点:人很善良,决不做违反“三纲五常”的事。找他们帮点忙不难,卷衣扎裤的,三下五除二就给你办妥了走人。但要他们赶点潮流、学点“小资”情调、打破传统出点风头,就如同要嫦娥嫁给猪八戒做媳妇一样难。
冯伟是个独生子,天上不掉地下不冒的,父母打小对他就严格要求,他们相信“黄金棍下出好人”的哲理,一根因年代的久远而变得金黄的小竹棍早已把冯伟调教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孝子。也许冯伟背着二老得意洋洋地做过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事,可是当着面从来就是父母叫他闭嘴他想打喷嚏也得忍着。冯伟不知道父母能不能接受进儿,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二老说清。进儿无忌的童言触动了他的心思,是该把媳妇领回家见见公婆了。他捧着进儿可爱的脸蛋说:
“好呀!进儿可不许反悔哟?”
“嗯!拉勾!”进儿伸出小小的手指唱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谁知,这个庄严的承诺不久就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在爆竹声声喜气洋洋的春节里被无情地违背了。
杨烽喜欢笑,他的笑声多次打断冯伟的叙述。可这次,杨烽终未能发出半点笑声,听了如此凄婉的故事还能开怀大笑的话,那就太对不起人类的友情了。他眨巴眨巴湿湿的眼眶,显得非常沉重,自个儿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随即狂咳不止,咳得面颊通红、热泪盈眶,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突然听见噩耗般伤心欲绝,欲哭无泪。冯伟一把夺过他指缝间的香烟,说:“咋的?我都没伤心你哭啥呢?好象你才是男主角似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去去!谁哭呢?我戒烟多年,刚才吸得太猛,嗓子闹革命而已!”
“没用的东西!哈哈哈哈……”终于轮到冯伟嘲笑他了。
自从踏足深圳,杨烽就象一台机器无休止地运转起来,来自全方位的诱惑和压力让他不舍得也不愿意停止前进。今天一同事说他进驻了某某楼盘明天就可能有人说他购置了某款靓车,昨天才听说谁谁谁晋升副总今天又听说某某某进军国际财团。这种诱惑迫使你马不停蹄地追赶,稍有怠慢那块黄灿灿的金子便物归他人,那把神气耀眼的交椅就被人捷足先登。就算你视钱财如粪土,把名义抛之脑后,可强大的竞争压力也会迫使你摈弃“坐享清福”之思想投身于拼搏之中。来深圳闯荡的都是敢为人先之士,深圳遍地是精英,他们随时可能替代你的位置,“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在这里尤其鲜明突出。想必这也是特区成功的原因之一。
闲暇时候,杨烽大多在给自己充电,学习新的技能,很少游山玩水、赏月吟风,更别说上网聊天浪费生命了。冯伟传奇似的经历倒让他倍感新鲜,出于好奇,也为了拯救冯伟,他到处寻找聊天的地方。一次,他无意中打开一个聊天室,那些希奇古怪的人名和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他大为光火,他不明白聊天室的魅力来自何处。
一个叫“弱不禁风”的人对一个叫“布川袜子”的人说:
“哥哥,有人欺负我,我好难受哦!”
“布川袜子”说:“妹妹!哪个欺负你?我帮你去砍他!”
“弱不禁风”说:“那个‘飞禽走兽’平白无故的骂俺是‘妈咪’,呜呜呜——”
于是“布川袜子”和“飞禽走兽”就妈呀娘的荤呀素的骂开了。一个说他五岁就学会了杀人一个说他三岁就蹲了大牢;一个说他是杀人狂魔张子强的助手一个说他在拉登门下跑过堂,一个说你信不信老子马上派兄弟把你注销了一个说惹火了老子一颗导弹给你放过去。
老天!这就是冯伟所说的网络的魔力吗?杨烽有一种被小人愚弄的感觉,他立即抓起电话接通冯伟,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臭骂。引来冯伟一阵狂笑。
冯伟解释说:“兄弟,先喝口茶歇歇气,慢慢听我说,初次接触聊天室,我也有你这种感觉,可一旦你静下心来慢慢观察,你会发现其乐无穷,里面的人并非个个如此低俗的。”
那样的环境也有靓女和雅人在里面混,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冯伟的鬼话。不管杨烽信不信,冯伟讲的都是他的亲身经历,绝对不是鬼话。
和柳涵分手后,冯伟曾一度消沉。时间是治疗感情伤疤的最好药物。太阳升起又落下,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冯伟的伤痛渐渐隐退,可是精神却没了寄托,百无聊赖。冯伟对网络恋情有了新的定义,网络是高科技的产物,它极大限度地节省了时间和金钱,给人们带来了空前的便利,可是感情的事却快不得,太快了根基就不稳。好比一座高楼偷工减料、省时省工地建好地基,然后唰唰唰地往上盖,在准备封顶的时候才发觉有些摇摇晃晃,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请爆破专家摧平了重新来。
有的人一旦有过感情经历就会赖不住寂寞,一个告吹了,他会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否则,那空虚的日子就难以打发。冯伟就属这类人,网上聊天成了他打发时间最好最刺激的方法。但是,他开始讨厌“QQ”了,讨厌“QQ”那一对一的聊天方式,从“阿涵事件”以后,他对网络恋情产生了暂时的厌恶,他觉得一对一地聊就是赤裸裸的谈恋爱,太直接太狭隘太没有选择的余地。看来他的“QQ时代”接近了尾声。
网上希奇古怪的东西多,看看笑话,看看八卦新闻,听听音乐,等等。可久了也无趣,参与性强的活动才能调集他的积极性,能主动参与的就数打游戏和聊天交友好玩。而打游戏跟聊天比还是稍微逊色一点,冯伟宁愿选择聊天。
“深圳热线”网里有个聊天室,里面分了许多“小包间”,有“体育在线”、“音乐在线”、“军事天地”、“文学天地”、“七嘴八舌”、“非常男女”、“情人知己”等等。其中最热闹的就是“非常男女”和“情人知己”。你可以在“大厅”里随便溜达,爱说什么说什么,说错了没什么损失,说对了也没有奖励。多数人都是在这里哗众取宠,打发时间,当然也有来这里动真格找情人和伴侣的。
这里的游客五花八门,话题包罗万象,只要你愿意听,荤的素的都有人愿给你讲。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单看看聊天者的名字就会让你大开眼界。有高雅的:“风中的眼睛”、“似水骄阳”“蓝精灵”、“紫水晶”等等。但是通俗的占多数:“火凤凰”、“埃及人”、“狮身人面兽”、“穿山甲”、“万年龟”、“长嘴兽”、“红蝙蝠”、“秃顶驼背眯缝眼”、“因为我帅所以我被追杀”、“克林顿”、“希拉里”、“专打克林顿”、“真由美”、“高仓建”、“弄死日本人”、“找情人”、“送盒饭”等等。还有“全家”出动的:“温柔妹妹”、“温柔爸爸”、“温柔的大姨妈”、“温柔的姑姑的奶妈的表妹的外孙女的大姨爹”、“温柔姐姐”、“温柔姐姐的老公”、“温柔姐姐的情人”、“温柔姐姐老公的爷爷”、“温柔姐姐的祖师爷”。有的谈情说爱、倾诉衷肠,有的喊打喊杀还约地点。没办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怪有人说网上聊天室象动物园,而且都是些珍稀动物。也不能一概而论,也有非常高雅的地方。比如“文学天地”,里面的人名一般是既简洁又深刻。如:“野百合”、“风铃”、“钟楼”、“心”、“根”。有的人甚至把复合词砍一半命名:“玻”、“璃”。代表什么意思你自己慢慢猜,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估计这俩人刚失了恋凑到一起了,两颗心象玻璃那样易碎。“文学天地”里的人一般都不急着说话,很深沉,象在开一个严肃的会议,谁不小心打了个嗝大凡都会直起腰板四下点点头表示歉意。刚进去的人都会先观察一会儿,寻找切入点,见到能传达自己高深思想的话题方才高人露面,往往是一鸣惊人。如果你浮浮躁躁地找人家搭腔,人家一般都不理你。如果你想找乐子的话最好别去那里,不然你会急得抓狂的。
冯伟喜欢上了热线聊天室,因为聊天可以麻痹神经,让他暂时忘记过去。冯伟在这里找到了暂时的心理平衡,他一有空就来这里,不让脑袋有丝毫的空闲去回忆。不高兴时他可以在这里发泄,高兴了就说点好听的,讨姑娘们的欢心。有一次,他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怨气无处发泄,便来到这里,起了个名字叫“刑满释放”。一进去就反复对所有人说:“老子要砍人,哪个龟儿欠砍?”跳动的屏幕竟然停止了片刻,没人打字了,随即有人反应过来了。
一个叫“我不是流氓”的开口了:“奇怪,你都被人砍得只剩下嘴巴了,还在这里吆喝什么?”
一个叫“我怕你”的接着说:“别这样,大哥,我最怕血了,求求你别砍我好吗?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这里还有一个昨天吃剩的烧饼,你老人家要不要?”
“老村长”发话了:“啊!我来说两句,不许用烧饼贿赂人,这个嘛!男同志不要打瞌睡,女同志不要锈鞋垫,啊——刚才有个从监狱出来的同志,啊——他说要砍人,这个——是不对的,啊!”
“我不是流氓”又说:“去!去!去!哪里来的臭村长,对他这么客气,回家种田去!”
“小乖乖”说:“这个大哥哥,你不是好儿童,老师说了不许打架,我不喜欢你!”
“春天的阳光”认真负责地说:“那个大哥哥,你为什么要砍人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的朋友借了你钱不还?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你以前欠人家钱没还,现在人家打算和你抵帐呢?你把事情讲给我们听听,或者回去蒙着被子大哭一场,这样会好受些,你说是不是呢?大哥哥!”
“沙漠王子”说:“哎呀!别劝他了,他爱砍谁砍谁吧!我说,这里一大堆人头你随便挑吧,别客气,啊!”
“我怕你”说:“那可不行,怎么可以让他随便挑的!他把好看的挑走了人家后面来的怎么办?要挑也可以,每个多加十元钱怎样?这里的西瓜都是上等货。”
“春天的阳光”又说:“天!这个‘我怕你’把我们脑袋当西瓜卖了!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这么霸道!真是的!”
大家一句接一句,有好言相劝的,有装糊涂搞笑的,有不服而骂他的。让冯伟暂时忘却了烦恼。他忍不住发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别吵了好不好,说实话,听了你们的话,打死我也不砍人了。我给你们鞠躬了,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得到的回答是:
“不稀罕你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