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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无言地将剑举起,毫不犹豫地用剑尖抵住男人的咽喉。
这是爪子,是属于阳子的锐利凶器。
“让开,快回店里去,你的朋友应该在等你吧?”
附近传来了某人喊叫的声音,但阳子并不打算去看是谁。她猜想应该是自己在大街上亮出武器而引起了骚动,然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男人不停地瞧瞧阳子、再瞧瞧剑尖,一步一步地后退。只见他一转身正要冲进店里的时候,有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那个女的!快把那个女的给我抓住!”
她转头一看,是达姐在店门口大喊大叫。阳子心里有种苦苦的东西在扩散,那和她曾经梦见过的、有个红色的东西在海中扩散的情景非常类似。
“妓女逃了!快给我抓住!”
一股嫌恶感让她很恶心,这感觉或许来自于戴着善人面具却骗了阳子的达姐,也或许来自于竟然糊里糊涂上当的自己。
店里和附近的人都聚集了过来。阳子不加思索地举起宝剑,将剑柄在手心一转,转向剑身宽的那一面。不论局面是否将以杀人告终,她都全凭冗佑决定。阳子如今开始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要被抓起来,那她将不惜杀人。
──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站在阳子一边。
阳子还以为自己得救了,对达姐心怀感激,对机缘巧合的幸运心怀感激。她曾发自内心的这么想,如今却恶心得想吐。
眼见一群男人冲过来,颤抖的感觉爬上了手脚。身体非常自然的动起来,想要排除挡在前方的东西。
“抓住她!我真是赔大啦!”
听到达姐歇斯底里的声音,她回头了。骗人者和被骗者的视线交会。原本正在大声嚷嚷些什么的达姐突然沉默下来,很害怕地后退两、三步。
她冷眼看着,摆好架势迎接冲上前来的男人。闪过了一个人、两个人,然后拿剑身用力打第三个人。
不知不觉间聚集的人形成了人墙,人墙之厚让阳子不禁咂舌。她真的有办法不杀一人而突破重围吗?
“快来人啊!谁抓住她我就重重酬谢!”
就在达姐气得跺脚时,事情发生了。
人潮后方传来尖叫声,大家受到吸引,视线全都转过去,但一转眼间又听到混杂着哀嚎的吵闹声。
“怎么回事?”
“有妓女逃了。”
“不是,是这边啦!”
人墙开始骚动起来。
一眼望过去,只见人潮蜂拥进小巷的另一头。他们一边尖叫,一边争先恐后地像在逃离某种东西。
“──妖魔啊!”
阳子的手马上有了反应。
“妖魔!”
“是马腹!”
“快逃啊!”
人墙突然间崩溃了。
身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阳子也拔腿就跑。很快地,只见一头野兽边将惨叫的人们撞倒,边从身后冲出来。
那是只巨大的老虎。它有着一张和人类一样的脸,不过上面却布满红斑。阳子一面避开冲进周围商店的人们,一面向前跑。
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阳子别无它法,于是停下了脚步。
虽然疑惑着为何妖魔长了一张人脸,但她仍重新握好剑柄摆好架势。一闪身,避开了以迅如疾风之势冲过来的巨虎,她用尽全身之力将剑一挥。
她发现虽然鲜血滋滋作响、四散飞溅,但只要砍中对手的那一刹那不将视线别可,要避开溅血是可能的。
躲过因长着模糊条纹的脚被阳子一剑划过而倒地的巨大身躯,阳子闪了过去,往前飞奔。只见她剑与脚并用,边闪躲着重新爬起并追上来的巨虎边钻进小巷。
如果在大马路上,不但情况难以掌握,还有聚集的群众。
“快躲开!”
阳子的喊叫声,加上从背后追来的野兽身影,让人墙溃决。就在此时──阳子看到远处有金色光芒。
就在人墙的另一边,远得看不清长相。虽然她并没有时间去细看,但如今阳子已经知道金发在这边是很少见的。
“景麒!”
她不假思索地想追上那个身影,金色光芒却在转眼之间被争先恐后逃窜的人潮给吞没了。
“景麒?”
阳光突然被遮住,是巨虎跃过阳子的头顶。
妖魔降落在逃命的人海之上,被踩倒的群众在它粗壮的前脚底下哀嚎。前方被阻断了,阳子停下身来。
──那到底是不是景麒?
没有空迟疑了。她再赏给紧追不舍的野兽一剑,然后趁着人群混乱溜出了河西城。
Ⅷ
“所以嘛,我不是说过了?”
黑夜里,立在路旁的石碑上有颗苍猿的头。
离开了河西的阳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朝着干道前进。
虽然又恢复成单独上路,不过阳子身上有等于是抢来的达姐的行李。
行李里面有达姐的换洗衣物和钱包,如果把住宿、吃饭的水准降到最低,钱包里装的钱还够她旅行一阵子。用这些钱她丝毫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早就警告过你了吧!傻姑娘。”
阳子不去看猴子,只是默默地向前走,那颗放出淡蓝磷光的头颅就滑行着跟上来。对于那只不停尖声笑着的猴子,阳子就是无视于它的存在。她正在想着受骗上当的自己有够蠢,现在并不想听到猴子的声音。
况且,比起猴子的存在,她更介意的是那个在河西见到的金发人物,以及出现在城里的妖魔。
──妖魔不是不会出现在城里吗?
曾在傍晚或是白天这些时间出现的妖魔,只有河西的巨虎、攻击马车的犬形妖怪、出现在学校的蛊雕。
──为什么这些场合一定都有景麒出现?
想到这里,猴子尖锐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所以我就说你被骗了嘛!”
她无法再装作没看到了。
“并不是!”
“不是才怪。仔细想想嘛!你也觉得很可疑对不对?”
阳子咬住嘴唇。她决定相信景麒。如果不相信他,自己将失去依赖。然而,疑虑依旧在滋长。
“你被骗了,被他给设计了。”
“不是的。”
“你死不承认的心情我了解,要不然的话,你可就要头痛罗!”
猴子说着嘲笑起来。
“景麒保护我不受蛊雕攻击,景麒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吗?来到这里以后,他一点也没帮过你吧?你不觉得只有那一次而已吗?”
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难道这只猴子连发生在那一边的事都知道吗?那样的口气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哪一次?”
“在另一边,被蛊雕攻击的时候啊!”
“为什么你连那个时候的事情都知道?”
猴子高声笑着。
“你的事情啊,我全部都知道哦!我也知道你在怀疑景麒,也知道你想要否认、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你是上了他的当。”
阳子撇开视线,凝视着暗暗的大路。
“并不是这样的。”
“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会有什么事呢?他应该要来保护你吧?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陷阱吗?懂了吗?”
“学校的事姑且不论,剩下两次我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所以那不一定是景麒。”
“还有其他人是金发吗?”
──我不想听。
“再说连冗佑都认出景麒了,不是吗?”
为何它会知道冗佑的事?阳子看着对方心里在想,视线对上了苍猿讥讽的眼神。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知道。”
冗佑叫着“台辅”的声音又浮现脑海,阳子甩甩头。她忘不了这句话中蕴含的惊讶语气。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景麒不是敌人。”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就好罗!”
“你少罗嗦!”
先是对着怒吼的阳子仰天大笑,猴子接着对她耳语。
“难道你没有试着这样想过吗?”
“我不要听。”
“……是景麒派妖魔来找你的。”
阳子愣住了。猴子歪着嘴角瞧着目瞪口呆的阳子。
“……不可能的。”
猴子爆笑,发狂般不停地格格笑着。
“不可能!”
“怎么说?”
“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是吗?”
猴子露出扭曲的笑。
“景麒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景麒从蛊雕手下救了我啊!他给我这把剑,让冗佑附在我身上,我是拜此之赐才能活下来的。”
猴子只是格格格地笑。
“如果他想杀我,那个时候他只要不管我就行了啊!”
“他自己也遭到攻击,就拉你当同伴来帮忙。他也可以用这一招啊!”
阳子用力咬住嘴唇。
“可是,只要有冗佑在,要解决掉我并不容易。如果他想杀我的话,应该会把冗佑召回之类的吧?”
“或许他的目的不是杀了你。”
“那他有什么目的?”
“我怎么晓得?但是再过一阵子就会晓得了,因为今后攻击还会持续下去。”
阳子对那张笑咪咪的脸瞪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
“回不去了啦!”
声音追了上来。
“你啊,回不去啦!你会死在这里。”
“我不要!”
“不要也没用吧?──反正痛也只要一眨眼就结束了嘛!”
“别来烦我!”
阳子的叫声被夜色所吞没。
第四章
Ⅰ
只有苍猿为旅伴,她漫无目标地顺着大路走。心中只想着要远离配浪、远离河西,如此不停的旅行了两天。
每一个小镇的城门警戒都很森严,非常谨慎地盘查旅客,或许是因为从配浪逃脱的海客曾经待在河西的事已经曝光的缘故吧!出入小镇的旅客数目也变少,没办法混在人群里通过城门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沿着大路继续露宿野外,到了第三天,她抵达了一个被高耸坚固的城廓所包围、比河西更大的城市。从城门上写着“拓丘城”的匾额,她知道这就是乡公所的所在之地。
在拓丘,店铺甚至开到城门外头来了。
每个城镇的城墙外就是一大片的田地,但在拓丘的城门前和城墙下却聚集了搭着帐棚的摊贩,形成了城外市场,围绕着城墙的路上闹哄哄地挤满商人和顾客。
简陋的帐棚里应有尽有,阳子在城门前的熙来攘往中走着走着,发现了一个堆满衣物的棚子,灵机一动地买了一套二手的男装。
一个年轻女孩子单独旅行,容易有麻烦上身。虽然有冗佑之助,要摆脱麻烦很容易,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能不卷进麻烦之中,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阳子买的衣服是类似帆布的厚料子,及膝无袖的上衣和八九分的长裤配成一套,是农夫常穿的服装,在穷人或从庆国逃来的难民里也有蛮多女人这样穿。
一离开大街,她就在别人看不见的隐蔽处把衣服换了。只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身体的圆润就整个消瘦掉了,穿起男装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注视着脂肪减少的身躯,阳子心情蛮复杂的。手臂和双腿或许是因为被迫进行了过度激烈的劳动,瘦虽瘦却出现肌肉的线条。她觉得在家的时候老是对体重计非常敏感,有一搭没一搭地热衷于减肥,实在可笑极了。
蓝色突然间映入眼帘。那是蓝染出来的颇为亮眼的深蓝色,像牛仔裤的颜色。阳子一直很想要一条牛仔裤。
小学的时候,有次远足要去有体能设施的游乐区,而且去了之后要分成男生和女生来比赛。穿裙子活动不便,于是恳求母亲买了条牛仔裤给她,结果父亲看见之后很生气。
(爸爸不喜欢女孩子家打扮成这样。)
(可是大家都有穿啊!)
(我就是讨厌这样。女孩子穿得像男孩子、遣词用句也像男孩子,真是难看死了,爸爸不喜欢。)
(可是要比赛耶!穿裙子会输的啦!)
(女生赢不了男生有什么关系。)
母亲制止了越说越僵的阳子,深深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阳子,你也向爸爸道歉。)
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她们拿回店里去退。
(我不想退回去。)
(阳子,忍一忍吧!)
(为什么要向爸爸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事。)
(等你将来嫁人以后就懂了,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阳子不禁失笑。
要是父亲看见现在的自己,想必一定满脸嫌恶吧?身穿男装又舞刀弄剑,而且没地方住的话就露宿荒野。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得满脸通红。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女孩子一定要清纯又讨人喜欢,最好还要乖巧听话,要老实得近乎靦腆才足够。不聪明也无妨,不优秀也无妨。
连阳子自己原本都一直这样认为。
“全都是假的……”
老实到被人家抓起来也无妨吗?就算被